第120章 番外九

男人面癱着臉,一動也不動地靠在窗邊,認認真真地思考着自己這到底是忽然開始了什麽新的技能天賦,還是因為時差外加水土不服搞得腦子不好用了——大概用了三十秒鐘,認為自己依然聰明絕頂的男人淡定地選擇了第一個選項。

三十二年過去了,在這個即将被春風拂過的黃土地上,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

凱撒終于開啓了新的大門。

而此時此刻正泡在浴缸裏糾結浴缸旁邊那一排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瓶瓶罐罐到底哪個能用來洗內褲的羅沉舟同志并不知道,他的凱撒大人終于開啓了命名為“EQ”的技能樹,打怪升級的曲折人生道路上,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喜大普奔。

男人啧了聲,換了個沉思的姿勢,下意識地掏了掏口袋,掏了個空微微一愣之後才想起最後一支煙已經在教學樓門口抽掉了,臉上看不出太多多餘的情緒,凱撒離開了落地窗邊,準備到卧室裏再拿拿一包新的煙草,這時,原本安靜得知聽得見雨水低落聲的客廳裏忽然響起了一陣語音奇怪的中文對話——

【老板,麻煩您,魚丸粗面。】

【木有粗面。】

【是嗎?來碗魚丸河粉吧。】

【木有魚丸。】

【是嗎?那牛肚粗面吧。】

【木有粗面。】

【那要魚丸油面吧。】

【木有魚丸。】

【啊,怎麽什麽都沒有啊?那要墨魚丸粗面吧。】

【木有粗面。】

【又——賣完了?麻煩您,來碗魚丸米線。】

【木有魚丸。】

【……麥兜啊,他們的魚丸跟粗面賣光了,就是所有跟魚丸和粗面的配搭都沒了。】【哦~~!沒有內些搭配了啊……那,老板,麻煩您,只要魚丸。】【木有魚丸。】

【那粗面呢?】

【木有粗面。】

凱撒:“……”

凱撒大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多閑得蛋疼才會像這樣默默地站在沙發邊把這段對話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聽完,聽到最後,他深深地有一種自己被耍了的滄桑感——但是,他的智商不允許他對一段手機鈴聲發火。

大手一伸,用倆根手指萬般嫌棄地将羅沉舟換下來的濕漉漉的衣物從昂貴的真皮沙發上捏起來,然後在對方換下來的牛仔褲口袋裏,男人找到了震動得嗡嗡作響的始作俑者,此時此刻,那一段幼稚的、拖長了音調賤兮兮的對話再次重複到了“墨魚丸粗面”的那一段上。

男人面無表情地盯着震動個不停的牛仔褲口袋看了一會兒。

然後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他沒有直接将褲衩扔給浴室裏面浴缸裏面撲騰的黑發年輕人,明知道自己這是在侵犯他人隐私,卻還是忍不住伸手去将那個手機掏了出來——在看到手機的一瞬間凱撒大人微微一頓,而後略覺得有趣地勾了勾唇角,在這個智能機泛濫的年代,居然還有人穿着名牌褲衩兜裏揣着的是諾基亞黑白屏。

屏幕閃爍個不停,來電顯示:陸佳佳。

看上去像是個姑娘的名字。

這時候,因為磨蹭得太久沒有人接聽,手機挂斷了,手機屏幕再次暗了下來。凱撒挑了挑眉,蹲在地毯上,盯着大手中安安靜靜躺着的落伍黑白屏手機,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

相比起這淡定得如同外星人一般的凱撒大人,此時此刻羅沉舟的各位舍友們已經開始為“天都黑了舍友你為何遲遲未歸,眼見舍友都要被餓成狗少年你于心何忍”的論題雞飛狗跳——

老大:“我要餓死了,我已經看見了天堂,老二,以後我的墓志銘就這麽寫:打死那個答應舍友帶糧食結果過了飯點還遲遲未歸的無良少年。”

老三董明:“那麽餓自己下樓買啊?”

老二陸佳佳:“上了宿舍樓進了宿舍門,不到明天上課時間哪有出這個門的道理?結界的大門已經關上了,我們不能強行打開它破壞平衡。”

老三董明:“懶就懶,換了個看起高端的中二說法還不是掩飾不了那撲面而來的‘懶’的氣息。”

老大:“……小的們,我們的老幺肯定被綁架了,他一定是被綁架了。”

老二陸佳佳:“老大,我要被你蠢哭了——我要是綁匪,一掏他口袋看見諾基亞黑白屏,立馬從哪綁架來的把他原樣擺回哪兒,綁架他都浪費油錢。”

老三董明:“埃?他那個褲衩不是名牌麽。”

老二陸佳佳:“舉例說明,題目,滿學校的姑娘背的都是LV,問題來了,有幾個是真的?”

老大:“……噢也對?不過萬一人家綁匪以為那個黑白屏是Vertu呢?埃對,就那個十幾萬一部的諾基亞黑白屏。”

老三董明:“……當年羅沉舟同志是想這麽哄騙我們來着,但是好像除了老大你自己之外,我們所有人都堅定地認為那就是‘只要198買話費就送’的諾基亞黑白屏。”

老大:“……”

“所以我更傾向于他自己走路不看路掉坑裏去了,”陸佳佳冷靜地說。

“再打一次。”董明指了指陸佳佳手中的手機。

于是陸佳佳在衆舍友期盼的目光下,再一次摁下了通話按鍵——

這一次,電話接通了。

電話那頭的人很沒禮貌的喂了聲就不再說話,聲音低沉略沙啞,聽上去懶洋洋的有些漫不經心,卻十分有磁性——絕對不是羅沉舟那種二逼少年歡樂多的嘎嘎嗓音。

宿舍三人瞬間默了,非常腦回路拙計地對視一眼。

“我靠,這綁匪聲音夠性感的啊。”老大摸摸鼻梁低聲嘆息。

滾去一邊撸。陸佳佳斜睨沒出息的老大一眼指了指床讓他趕緊閃,然後轉過身,清了清嗓子,吐出了一個十分沒有創意的詞組:“您好?”

電話那頭的聲音真誠地驚訝着:“你男的?”

陸佳佳:“……”

老大連滾帶爬地撲過來摁住陸佳佳抓起手機就要往窗戶外面砸的手,董明抱着膝蓋蹲在一旁森森地嘆息着這位掌握羅沉舟手機的男人的高段位,這年頭,倆句話加起來四個字就能戳中陸佳佳G點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順手從抱着扭打滾成一團的老大和陸佳佳不知道哪位的手裏接過手機,董明喂了聲,說明:“您好,我們是羅沉舟的舍友和同學。請問這位先生,您需要多少贖金才肯釋放我們的舍友呢?月末了,全宿舍的生活費加起來大概不會超過六百塊,如果這數額已經超出了您可接受的範圍,那就……不要大意地撕票吧。”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沉地笑,那笑聲渾沉有力,聽上去就像是從喉嚨發出的震動一般。

“我綁架他?賣了也值不回油費。”

“……您說得是。”

董明一邊應着,着實松了一口氣,擡腳踹了老大的肥屁股一腳,扭打的倆人終于停了下來,陸佳佳氣喘籲籲地爬過來,一把從董明手中搶過手機摁在自己的耳朵邊:“您好,請問羅沉舟現在在嗎?”

“在,”男人的聲音裏染上一絲笑意,“不過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有什麽事我可以幫你們轉告。”

“哦,”陸佳佳面無表情地說,“就說他嗷嗷待哺的室友準備餓死了,問他說好的晚餐呢?”

“……那恐怕你們要自己跑一趟了,”語氣裏聽不出半點兒有誠意的遺憾,“看外面雨下這麽大,我也懶得下樓,明天一大早我會負責把人完完整整地給你們送回去。”

“……您哪位?”

“你們新來的海洋氣象學教授。”

“你……算了,羅沉舟呢?”

“在忙着。”男人說着聲音變得有些遠,可以猜到他似乎拿開了手機,然後喊了聲羅沉舟的名字,然後隐隐約約地陸佳佳聽到了羅沉舟問了句幹嘛,雖然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似乎還帶着水聲——

陸佳佳好奇心來了:“他在哪?”

“浴室。”

“在浴室幹嘛?”

“還能幹嘛?”新鮮出爐的海洋氣象學教授笑了,“洗澡啊。”

電話挂斷了。

從頭到尾,陸佳佳都開的免提。

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入宿舍三人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如同魔音穿耳一般久久回蕩。

羅沉舟的舍友們,默。

良久,老大這才有了動靜,抹了把臉上的肥油,仰天長嘆:“……信息量太大。”

陸佳佳:“我第一次聽到能有人把‘完完整整‘四個字說得令人如此擔憂。”

董明:“……告別處男要吃什麽慶祝來着?長壽面還是紅雞蛋啊?”

……

放下被巨大的信息量沖擊的人都不太好的舍友們,鏡頭轉一轉,現在對準凱撒大人的單身男子公寓,放下電話後,男人将手機扔開順手關機,然後到自己的櫃子裏翻出了一條新的內褲,還有新的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衣櫃裏的牛仔褲,普通的t恤衫別指望他有,運動衫還是能找到一件的。

将亂七八糟能讓黑發年輕人換洗的衣物挂在手上,男人走回浴室門前,耐心地等了三十秒,然後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臨走之前特意沒鎖上的門。

浴室裏充滿了乳白色的水蒸氣,撲面而來的是凱撒熟悉的洗發用品的淡香,大理石的地面被濕氣弄得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一踩一個模糊的腳印,蓮蓬頭正嘩嘩地往外噴着熱水,蓮蓬頭地下,一個頭發像是垂耳兔似的整個兒浸濕耷拉貼在臉上的黑發年輕人,此時此刻正撅着挺翹的屁股,背朝門口,倆只腳放浴缸中,自己坐在浴缸邊緣,像個老頭子似的弓着腰歡快地洗頭。

背部白嫩光滑,不瘦不胖皮肉緊繃剛剛好。

在年輕人潔白的背部,似乎與他學生身份并不太符合的黛色刺青觸目驚心地無聲綻放——

尾椎末端,白花花的皮膚上一朵藍青的薔薇無聲盛開,不同于一般女性的刺青那樣柔和妖豔,花瓣精致有棱有角,就好像現在機械表的表盤。

倆根似乎更像是指南針的蛇形指針形被刻意地彎曲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似乎象征或者指向着什麽,其中一根最長的從薔薇花心處一路垂直向下,以六點鐘方向的角度直直沒入緊實臀部肌肉的縫隙當中,沒有人知道它最終指向哪裏。

一個巨大的半圓從薔薇上端開始,就像一輪彎月又像是最鋒利的鐮刀,完美的半圓弧度順着薔薇的弧度一路圍繞,最後止于股縫的最上端,小小的挂鈎狀随意又精致地将這輪半弧和薔薇結合在一起。

凱撒覺得那似乎除了像是鐮刀之外,更像是一個字母。

比如字母C。

象征着什麽。

比如,一個名字。

親手将刺青刺在這潔白畫紙上的人的名字。

……

“起來,看看我的傑作……讓你看刺青,你在這着迷地盯着自己看個屁啊,大垃圾。”

“急個屁。”

“快回頭看,敢說不好看你就死定了。”

“知道了啊,啰嗦,光是你的态度就讓人想差評退貨——”

在之前拍賣會時候聽到的那個熟悉的,隐隐約約如同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對話再一次在男人腦海中響起——就好像有一個什麽小人躲在他的腦海裏,慢慢吞吞地搖動着手搖式放映機,吱吱呀呀地回放着一部古老又遙遠的黑白老電影。

這種幾乎有什麽就要破土而出,伸出手卻夠不到的感覺讓凱撒無聲地皺眉,不語。

……

當羅沉舟聽到開門聲的時候,腳下一滑差點兒真的把自己淹死在浴缸裏。

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水,當羅沉舟轉過頭來的時候,看見凱撒好整以暇地依靠在意識的門邊上,那雙琥珀色的瞳眸即使通過層層的水霧,卻依舊明亮淩厲。

“給你送衣服來的。”男人靠在門邊,象征性地舉了舉手上的幹淨衣服示意,在羅沉舟無語的瞪視中,他放下手中衣物轉身就要離開。

在男人一腳即将踏出浴室門欄時,忽然他又想起了什麽頓了頓,接着,用平淡地語氣補充道——

“刺青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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