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秦昭昭對英國公府裏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這天她和雙喜一直在忙着布置新家, 沒有出門。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她和雙喜上街買東西,才從街邊茶棚裏閑談的路人口中得知英國公府出事了的消息。
王氏竟然被陛下下旨賜死了……還有穆叔, 竟也被奪了職還挨了板子!
秦昭昭又是震驚又是擔心, 立馬把裏的東西扔給雙喜, 自己往英國公府跑去。
英國公府門口已經挂上白布,整個府邸都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陰沉和冷清。
“秦姑娘您來了。”門房認識秦昭昭,看見她,愁苦的臉上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
秦昭昭見此有心慌,忙問他:“穆叔怎麽樣了?”
門房嘆道:“具體情況小的也不知,只聽說國公爺昨夜病倒了。”
“病倒了?”秦昭昭一聽,頓時急得不行, 扔下一句“進去看看穆叔”就飛快地進了門, 往主院的方向跑去。
然而剛進主院,她就被人攔住了。英國公府的管家一臉歉意對她說:“國公爺病了,暫時不便見客, 姑娘先請回去,改日再來吧。”
秦昭昭一怔, 剛想問問英國公的病情, 不遠處的廊下突然傳來一句幹澀的, 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秦昭昭?”
秦昭昭轉頭看去,見是英國公世子, 頓時眼睛一亮跑了過去:“穆大哥,是我, 那個,是來看穆叔的,聽說病了……”
話還沒完, 眼前穿着孝服,臉色蒼白的青年就紅着眼睛咬着牙打斷了她:“拜你所賜,爹丢了官職,人也病倒了,娘更是沒了性命……如今你該解了吧?!”
這話叫秦昭昭整個人都懵了一下。
和恣意任性的穆霁不一樣,英國公世子是個熱情爽朗,和善有禮的人,秦昭昭與說不上十分熟悉,但今日之前,彼此往來時,也都是客客氣,關系友好的。突然間被用這樣反常的态度對待,秦昭昭愕然之餘有反應不過來,張着嘴巴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穆大哥,你……你在說什麽?什麽叫拜所賜?”
見她神色茫然,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的內情,本以為太子所為是出于她授意的英國公世子頓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壓下滿心的怨憤問:“你可認識太子?”
這話來得突然,秦昭昭愣了一下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就行了。”英國公世子眼神陰沉地盯着她,語氣尖銳譏諷,“太子之威,消受不起。你既攀上了太子這樣的高枝,往後就不要再來我們家了。英國公府門戶太小,容不下您這樣的大佛。”
秦昭昭一下呆在了那裏。
好一會兒,她才不敢置信地開口:“穆大哥,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太子殿下——”
“不是他還有誰!”英國公世子本來不想再跟她多說,可想起母親凄涼的死狀,終究還是忍不住,含淚怒吼出了聲,“娘确實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她已經付出代價了,你們為什麽還要死咬着她不放?!還有爹,這年來他一直待你如親生女兒,可你卻害至此!秦昭昭,你扪心自問,你對得起他嗎?!”
雖然她看起來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但一想到太子與他們家素無仇怨,也沒有其他政治上的理由坑害他父母,英國公世子就沒法不遷怒秦昭昭。
太子既是在為她出氣,那她就不無辜!
秦昭昭被吼得整張臉一下漲得通紅。她慌張無措地看着,心下亂成了一片。
王氏三番兩次設計害她,她确實很厭惡她,可她怎麽說都是穆叔的妻子,而穆叔是她視為父親一般的存在,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傷心為難甚至為此受傷的,所以才會一再容忍王氏。
如果……如果英國公今日的遭遇,的是因為她……
正心慌着,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大哥,不要再說了。”
秦昭昭僵硬地轉過頭,看見了穆霁那張憔悴不堪的娃娃臉。
“不管今天的事是誰的筆,娘确實是做錯了事情才會受到懲罰。如果她什麽都沒做……誰也不能把她怎麽樣。”穆霁沒有看秦昭昭,只是眼神恍惚地盯着她的裙擺說,“至于爹的事,不是說了麽,聖心難測,讓我們不要妄言。”
兄弟倆關系不錯,英國公世子也知道穆霁對秦昭昭的心思,這會兒看着弟弟慘白慘白,不見半點生的臉,內心越發憤怒痛苦,卻終究是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憤憤地甩袖離去。
至于穆霁說的那些話,當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他與王氏母子感情極好,突然間驟失母親,心裏實在是有無法接受……
穆霁也一樣無法接受。
說實話,如果眼前之人不是秦昭昭,的态度可能會比大哥還要激烈。可秦昭昭……想起娘對她做過的那些惡事,穆霁捏着拳頭,用力閉上了酸疼不已的眼睛。
終究是他們家,是他,先對不起她的。
這麽想着,就努力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句:“你別在意,大哥是太傷心了才會一時激動……還有爹,也是真的病了,不是故意不見你。”
秦昭昭這才從慌亂中回過神:“穆叔怎麽樣?身上的傷還有生的病,要不要緊?”
“不要緊,大夫說休養幾日就沒事了。”
“那、那就好……”
見她滿臉恍惚無措,穆霁有心疼,想再說點什麽,可一想起母親的遺容,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最終,只能在沉默半晌後,低着頭轉過了身:“你先回去吧,近日……就不要再來了。”
秦昭昭愣愣地看着,好一會兒才從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的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好。”
***
離開英國公府後,秦昭昭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蕩了一會兒,直到突然一聲驚雷,大雨瓢潑而下,她才一下從魂游天外的狀态中驚回神,冒着大雨往位于小青巷的新家跑去。
“秦昭昭!”
跑了不知道多久,身後突然有人叫她,秦昭昭恍恍惚惚地回過頭,看見了一輛熟悉的馬車。
馬車上,一身青色常服的殷溯正單撩着車馬窗簾,目光穿過雨幕朝她望來。
秦昭昭看着略顯朦胧的臉,一下怔住了。
換做平時,她早已笑眼彎彎地朝跑去,可這會兒她的雙腿卻像是被人灌了鉛,怎麽都無法動彈。
太子殿下……他怎麽會在這裏?
“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找地方避一避。”馬車快速駛近,在她面前停下,車上的青年眉頭微皺,朝她伸出了大手,“傻愣着做什麽,還不快上車?”
秦昭昭仰頭看着,心下紛亂,沒有說話。
“怎麽,被雨淋傻了?”
秦昭昭還是沒有說話,直到殷溯撐着傘從馬車上下來,替她擋去頭上的傾盆大雨,她才終于回神張了一下嘴巴:“……殿下,英國公府的事,是你讓人做的嗎?”
殷溯執着玉骨傘的微微一頓,低頭看着她。
秦昭昭眨去睫毛上的雨水與他對視,心下陣陣緊縮,期盼着能否認——只要否認她就信,因為她知道不會騙她。
“是孤讓人做的。”殷溯開了口,聲音在嘩啦啦的雨聲中,顯得有雜亂,“王氏兩次三番欲置你于死地,只是把她送回西北老家,讓她繼續頂着好名聲,一身榮華地安度晚年,太便宜她了。另外……”
見竟然承認了,秦昭昭呆了呆,不說完,眼淚就混着雨水湧了出來:“可我答應過穆叔,讓他自己處理這件事的!殿下這麽做,豈不是叫我對他食言了?、以後還怎麽面對穆叔!還有英國公府的人,如今們都覺得是我害死了王氏,還連累穆叔失了聖心挨了板子……”
殷溯知道她聽說英國公府的消息後會難過,但沒想她竟會這般激動。怔了一瞬,臉色沉了下來:“英國公府的人為難你了?”
沒有為難她,只是恨上了她。
秦昭昭想到這,眼淚簌簌而下,心裏難受極了。
她很珍惜與英國公之間不是父女勝似父女的情分,因為他是這世上除了舅舅和舅母之外,唯一心對她好的長輩。當年她爹娘早逝,林氏遷怒虐待她,也是他意外發現她的遭遇後,果斷寫信給她舅舅,又幫着舅舅把她從秦家救出去的。
是她很重視的長輩,也是她的恩人,她是真的不願看到他有半點不好,更無法接受從此與斷交,甚至是反目成仇這樣一個結果。
“一群沒腦子的蠢貨,難怪會被王氏那女人蒙蔽那麽多年!”殷溯不知她在想什麽,見她咬着唇哭得傷心,不由怒從心中起。冷着臉說完,扭頭就對趕車的範戟道,“你馬上去一趟英國公府——”
“不要去!不要傷害們!”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少女慌張地叫了一聲,而後抹着眼淚就飛快地往後退了兩步,“、知道殿下是想為出氣,也知道王氏做了那麽多壞事是罪有應得,可、可穆叔還有英國公府其他人是無辜的,們就是一時傷心,失去了理智……我不怪他們,求殿下也不要怪罪們。還有,這、這是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殿下不要再為我費心了。另外,您覺得對我好的東西,并不一定是我想要的,往後……也請殿下不要再這樣對臣女好了,臣女承受不起。”
殷溯先是愣住,而後才有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你……這是要為了英國公府那群蠢貨,跟孤劃清界限?”
秦昭昭淋着雨沒有說話。
她知道殷溯的本意是想替她出氣,可在王氏這件事上,她早就跟說過自己的想法。然而卻問都沒有問她,就擅自去做了自以為對她好的事。這讓她覺得自己不被尊重,也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态度面對。
不過她并沒有跟劃清界限的意思,她會脫口而出這番氣話,一是太希望今天這樣的事不要再發生了,二也是有點受了委屈後,忍不住想對自己親近的人發脾氣的意思——當然她自己沒有意識到,殷溯也沒有意識到。
這會兒見她遲遲沒有開口,殷溯得兩眼發黑,将裏的傘重重往她手裏一塞就拂袖回了馬車。
“回東宮!”
駕車的範戟見此傻眼了,回神後連忙替自家主子解釋道:“秦姑娘你誤會了殿下了!殿下做這事,不是在害英國公,而是在救啊!”
秦昭昭一怔。
“誰讓你多嘴了?”已經上車的青年聞言冷笑道,“某笨蛋嫌孤多管閑事,讓孤再也不要對她好,孤決定成全她,往後再不與她往來,省得好心又被當成驢肝肺!”
秦昭昭:“……”
秦昭昭這才意識到英國公府這事兒裏很可能頭有內情。她愣愣地握着裏的傘,好一會兒才回神跑上前攔住馬車,結結巴巴地問道:“範、範大人,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你、你能不能說仔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