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骨血
“禮物?”
赫諷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他沒有回頭去看身邊的林深,而是繼續抓着手機,用若無其事地表情打着電話。
“什麽禮物啊?雖然這麽久沒見面,但是你也不用這麽客氣嘛。”
“呵呵,禮貌是必須的。”
赫諷聽着,只覺得怎麽有些不對勁呢,這話可有點耳熟啊。
他瞥了一旁的林深一眼,回笑道:“不用這麽客氣啦,禮物什麽的,其實我也不是很需要。”
“……”
“恩恩,我知道你很感謝我,放心裏就好了。”
“赫諷……”
“對對!也不用那麽客套,真不用惦記禮物了。”
赫野失笑,這時候再猜不出他在玩哪一出,他就別蠢了。
“你……”
“我是很善解人意,不要太感謝我,禮物的事情就算了,挂了。”
挂斷電話,赫諷故意嘆一口氣道:“哎,這年頭好人真是做不得。”
見林深的疑惑的目光投轉過來,他又故意大聲道:“沒,這就是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說是要送我一份大禮。當然,被大公無私的我拒絕了。”
林深很想提醒他,這和“大公無私”沒什麽關系,但是看了看赫諷片刻,也什麽都沒有說,直接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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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諷見他不計較,沒有再深問下去,悄悄松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赫野那家夥說要送什麽禮物給林深,但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那不會是什麽好玩意。
就好比一個潘多拉之盒放在你面前,雖然明知打開它會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帶來噩運,但人總是會忍不住幻想自己是那百分之一的幸運兒。而這時候最好的拒絕方法,就是不要看到這個盒子,聽也不要聽到。
不管赫野所說的禮物是什麽,肯定不會是好事,有可能是某種威脅,有可能是一個陷阱,或者是他們倆誰的把柄,甚至可能就是一個炸彈。為了以防萬一,防止林深一心軟,真被赫野的“禮物”給威脅住了,還是不讓他知道這個“禮物”為好。
至于會不會有另外的第三者因為這事而受損,那赫諷只能說聲抱歉了,因為陌生人和林深比起來,當然是林深重要多了。
啊呸呸,我剛才想什麽呢!
赫諷蒙晃了下自己的腦袋,走快幾步去喊前面的林深。
“喂,林……”話音未落,當他看見林深手裏的東西後,就驚悚了。
因為此時,林深手裏正拿着一支手機,表情嚴肅地在聽着什麽。
你妹啊!你既然有林深的電話,剛才為什麽要打給我啊!赫諷心裏把他便宜老哥怒罵了無數遍。
一分鐘後,林深放下電話,臉色不是很好看。赫諷在距他五步遠的地方候命,不敢太接近也不願離太遠,只是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林深的表情。
林深看向他:“你剛才接的電話……”他話說到一半,見赫諷故作無知的表情,了然一笑。“算了,就當我什麽都沒問。”
赫諷見他沒有因為自己謊報軍情而生氣,總算放寬了心,追過來問道:“是那家夥打過來的,跟你說了些什麽?”
赫諷那麽做是為了他着想,林深怎麽可能沒看出來,他心裏此時哪會生氣,偷着樂都來不及。
“我要去一趟隔壁縣。”林深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你幫我查一下,王希所在的精神醫院的位置。”
赫諷眼裏閃過片刻驚疑。
“王希出事了?”
回答他的是林深加快的腳步,以及越加沉重的氣氛。
一個半小時後,坐短途汽車,又轉公交,最後靠十一路才抵達這家主治人類各種精神疾病的醫院門口——XX縣第二醫院。在對醫導臺的護士小姐詢問了一些信息後,他們來到了醫院一間病房的門口,不過此時病房前的名牌已經換過了,赫諷在垃圾桶裏看到了一張被扔下的名牌——王希。
他和林深對視一眼,轉了個方向,來到醫院的太平間。這一次,他們在那裏看到了兩個蒼老伛偻的背影。
“王伯……”赫諷剛想上前,就被林深拉住了。他們此時離王伯夫婦他們還有半個走廊的距離,沉浸與悲傷中的老夫妻并沒有注意到他們。
“不要打擾他們。”林深說。
王伯和王嬸,這對年過半百的夫妻,此時相互攙扶地站在太平間門口,看出來他們剛剛才痛哭過一場,眼眶紅腫。王伯半個月前還是半白的頭發,此時已經變成全白。眼睛裏以往那種熠熠生輝的光芒,尋找到兒子後失而複得的喜悅,此時都已經變成一片灰暗。王嬸也是,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眼中再沒有光芒。
因為他們失去了唯一能讓他們拼搏奮鬥的動力——他們的孩子。
王伯身為丈夫,還能安慰着妻子,只是他的手也有些止不住顫抖,卻不能在妻子面前流露出來。因為他們現在是彼此最後的希望了,以後的餘生便是兩棵老樹相互攙扶,直到枯死。他們費盡心思愛護的小樹苗已經不在了。
王伯輕拍着妻子的肩膀,還要說些什麽,眼角一掃看到了站在角落的赫諷與林深。
“你們也來了。”
“王伯。”
林深走了過來,“節哀順變。”
他的話還是一樣言簡意赅,似乎沒有蘊含多少感情。但是王伯不是一般人,他知道林深的性格。
“其實我有預感,早晚會有這個結果的,阿細他必須為自己做的事負責,我……”他的嘴唇顫了顫,沒有說下去。即使心裏知道兒子可能做了不少違法犯法的事情,王伯也不希望死亡突然降臨道兒子身上,而且還是這麽猝不及防。
“恕我冒昧。”赫諷走過來,看了一眼太平間裏面,問道:“王希他,是怎麽去世的?是不是有什麽人來找過他?”
王伯搖了搖頭,“他是自殺。”
“自殺?”
“恩,也沒有人來找過他,不過……”王伯想了想,“昨天下午過來了一個新來的實習醫生,他和阿細單獨相處了一會,然後阿細就出事了。”
“你們找過醫院了嗎?”
“找過了,醫院說根本沒有那個人,而且還是我們是故意誣蔑,想要敲詐一筆錢。”王伯苦笑,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赫諷心道難怪,難怪王希的屍體這麽快就處理,病房也收拾得幹幹淨淨,看來醫院也知道事有蹊跷,想擺脫責任啊。
“你們以後打算怎麽辦,要回去嗎,王伯?”
林深問了起來,王伯搖了搖頭,回答說以後會在小縣城裏找個地方落腳,就這麽湊合着過了。由于財力問題,王希很可能會就近葬在公共墓地,而夫妻二人也準備繼續守着兒子,哪怕只是一縷孤魂。
最後離開醫院的時候,他們在門口告別。看着二老攙扶着互相離開的背影,赫諷突然長嘆一口氣。
“我應該感謝你?”
“恩?”
“要是那時候在懸崖邊你沒有阻止我,我很能就幹了和赫野一樣畜生的事情——抹殺兩個老人生活下去的最後希望。”赫諷自我評判道:“其實我有時候也挺混賬的,不想管閑事,不在乎陌生人的性命,自私自我,而且最要命的是,我似乎有一種以暴制暴的想法,總想以暴力去制裁一個犯過‘罪惡’的人。”
赫諷總結道:“如果說【黑夜】是個瘋子,目的是戲弄人的生死,那麽我就是自以為是的審判者,妄圖以自己的價值标準去評價一個人的生死。不愧是兄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事已至此,他們對于赫野就是【黑夜】這個結論,已經再沒有疑惑。
“你和他完全不一樣。”林深駁斥道:“你的本性是善,而他根本就是玩弄人性,那家夥已經不正常了。”
赫諷點點頭,安慰自己還是很有人性的。幾個小時前的那個電話,赫野告訴林深,他準備的禮物就在這個縣城的精神病院,讓他自己來取。他們抱着一定的心理準備過來,沒想到還是被他坑了一把。
赫野竟然自己解決掉了自己的一顆棋子,雖然是廢棄的棋子,但是足以見得他的心已經冷漠到什麽程度。赫野這樣的人,或許不該再用冷漠來形容,他可能也會扶一個老太太過馬路,幫一個哭泣的小孩撿回玩具,在正常情況下,這家夥完全可以勝任一個好市民的稱呼。但同時,他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去利用一個人的死亡,可以眨也不眨地看着一個人去送死,甚至是故意慫恿一個人去走向死亡。
但是這樣的人,你卻不能用法律将他繩之以法,因為他游走在法律的邊緣,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不會超過那個警戒線,但同時又發揮着比真正持刀的兇徒還要惡劣的影響。
有人說,最愚蠢的殺人方法是用兇器殺人,稍微聰明一點的人用腦子殺人,而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利用工具殺人。這裏的工具不是指一般意義上的人類工具,而是指軍隊、國家、社會制度等等,上升到這種層面的工具。
而赫野,他就是這麽做的——他利用存在于人類世界最普遍的一樣東西——人們自身的思維去殺人。
赫諷最後做出一個對自己未見過面的兄長的評價:“他不是個變态,就是個瘋子。”
林深點頭,“還有種可能,他以為自己是上帝。”
“哈哈……那我不就是上帝的弟弟了?”赫諷嘲笑,正在此時,他那詭異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一看,又是公用電話。
“喂。”赫諷沒好氣的接起電話,“你是來炫耀的嗎?”
“當然不是。”對面傳來一聲輕笑,“只是看你們讨論的熱烈,作為當事人來為自己辯駁一下。”
“呃……”
“首先,我覺得自己各方面都很正常,也會有害怕和恐懼心理,并不是變态或者是瘋子。其次,上帝這種玩意,尼采早在上個世紀就宣告了它的死亡。最後,我親愛的弟弟,我只想澄清一點。在你們看來我或許是個瘋子、變态,但在我看來,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未嘗就不是瘋子。而在被人類殘害的動物眼中,毫無疑問我們都是殘殺者、暴君,死光了最好。”
“你說這麽多,究竟想證明什麽?”赫諷有些不耐煩了。
“當然只有一點。”赫野笑了,告訴自己親愛的弟弟。
“世界觀和立場不同,才是造成我們分歧的根本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例子告訴我們,廣大青少年朋友在養成自己三觀的時期,千萬不要受一些不利因素的影響,變成像某某人那樣的變态就不妙了。
某某人:其實我覺得能寫出我來的你,也挺變态的。
ps:尼采,19~2-世紀德國著名哲學家,曾經一語驚言:上帝已死。
對于當時宗教信仰還很深入人心的西方國度來說,這就像在我國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有個人竄出來說:毛XX已死一樣。可想當時震撼。
這位哲學巨匠我佩服至極,不可否認,前幾章我某些像抽風一樣的長篇大論,就是受了此人影響。
他個人結局,瘋過,流浪過,最後獨自死去。
(也許尼采也曾被某些人認為是變态、瘋子,而後來他的确瘋了。當然!赫野絕對不會是第二個尼采,他真的是個變态!赫野: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