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裂縫
顧璟像只大熊似的死死把林泊寧壓在身下，高空中噼裏啪啦落下一塊塊燃燒的石頭，街上房屋早就被之前的地動震成一片廢墟，剛剛逃過一劫的人們還來不及悲痛逝去的親友，頭頂的藍天就裂了幾道黑紅的大口子，不斷從裏面掉出像岩漿似的燃燒着的大大小小的石塊。
不斷有躲避不及的幸存者被砸中，從那樣高空下來的石塊，就是再小塊兒，稍稍砸中要害就是個死，砸到不要緊的地方也是個洞，保不齊還會引着身上衣物燒起來。街上被一波波災難吓懵了的人們有的拔腿狂奔，可藍天上那幾道口子裏下來的火球大多都不是垂直往下落，而是跟流星一般斜劃過去，亂七八糟毫無方向，速度又奇快，越是亂跑被波及的可能性就越大，越是地平線上高的越倒黴。
顧璟趴的地方是個斜坡，勉強算是安全系數比較大的風水寶地，方才一道"流星"險險擦着他後背劃滑過去，那一瞬間的熱度就把顧璟的衣裳燎成破片子，後背上更是火燒火燎的疼，估計被燒傷了。顧璟不敢扭身看身上是不是還有未滅的火星子，這會兒他心裏真感謝那幫子只會口頭文章的官員們，沒修過縣城這條被超重的大卡車壓得坑坑窪窪的偏僻的非主幹道，顧璟一邊苦中作樂，一邊護着身子底下的人往旁邊一個坑裏蹭挪，那坑不小，目測着林泊寧能蜷起來窩在裏面。
他身子底下傳來林泊寧帶着哭腔的聲音："草！顧璟你起開！你是不是受傷了？"林泊寧不敢大力掙紮，方才顧璟反應快，在天上飛火球的時候就護他趴下，可他還是看見亂竄的火球，方才他感到身上那人猛地一僵，肯定是傷着了！
許是到了這不能再壞的時候，顧璟這會兒反倒不是那麽緊張了，低聲道："木木乖啊，跟着哥往左邊挪。”林泊寧鼻子裏竟是燒糊的味道，幾乎要哭出來，滿心想看看身上那人到底傷成什麽樣子，可不敢不聽顧璟的話，生怕連累了他。林泊寧這會是真後悔，光讀書好有個屁用，要是他平常在顧璟拉他鍛煉的時候積極點，也不會到現在這樣個完全是個累贅！
顧璟一邊護着人小心的蹭挪，一邊盡量壓低腦袋警覺的四處掃視，災難發生只一小會兒，街上就變成了人間煉獄，有人慌張逃竄，有人捂着傷口伏地哀嚎，還有人精神崩潰，帶着一身火大喊大叫的往活人身上撲，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像顧璟和林泊寧選擇趴伏在地上躲過大部分火球的襲擊。
離顧璟他們不遠處，一個西裝革履的胖子抱頭趴在地上發抖，嘴裏還大聲哭嚎叫着“救命”。那個白癡！顧璟心裏更着急，動作上卻愈加小心。果然，那胖子的叫喊聲引來一個胳膊被穿了一個血洞的人的注意，那人瘋了一樣不管火球跌跌撞撞往胖子這邊跑來，嘴裏哈哈笑着：“世界末日了！都死了！都死了！來，咱們一塊死！”
直到那人近前，胖子才驚駭的擡起頭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大聲喊叫警告那人別過來，可不等他爬起來逃跑，那個傷了胳膊的人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赤手拿起一塊正在燃燒的碎石猛地砸在胖子腦袋上。胖子哀嚎聲戛然而止，那個人卻不罷手，猛地回頭，向顧璟這邊看過來！
顧璟瞪大眼睛，他清楚的看見那個人的眼白竟然占據了大半的眼眶，黑眼珠只剩下中間一丁點！顧璟伸手握住身邊的一塊尖銳的石塊，手微微有些顫，緊緊盯住那人的行動。
忽然一個籃球大小的火石疾速的從眼角餘光外劃過去，正好打在那人身上，一陣絢爛的火花迸發，那人被火石帶着砸進路邊的廢墟裏，引着了一片。顧璟卻沒能松一口氣，這天上的火球越來越多了，他們的處境也越來越危險。
扯扯嘴唇，顧璟沒放開石頭，身子依舊護着林泊寧往左邊坑裏挪，一瞬間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若是和木木就這樣死在一塊兒，倒也挺好。
突然顧璟的瞳孔急劇縮小——這天地間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出現了和天空上大裂痕一樣的小裂縫！這些小裂縫仿佛是活的，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從另外的地方再出現！顧璟眼睜睜看着一個奔跑的活人一頭栽進一個小裂縫，須臾間那小裂縫不見了，那人的頭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一具無頭的屍體噴薄着鮮血“嘭”的摔在地上。
顧璟這會兒是什麽希望都不抱了，這“吐”火石的大裂痕和“吸人”的小裂縫，眼見着火球越來越多，活路實在太渺茫了，街上的殘肢血跡更多起來，哀嚎聲卻漸漸不聞。可就是這麽想着，他的動作也沒停，如果可能，他不希望木木看着這煉獄一樣的景象，留一線希望給他的木木也好。
舔舔幹裂的嘴唇，那坑就在身邊了，顧璟幹啞着嗓子想跟身下的人再說幾句話。從方才起林泊寧就沒吭過一聲兒，他稍稍擡起身體，固執的要背負着身上那人挪動。顧璟能感覺到林泊寧壓抑的顫抖，他心裏最清楚自家木木不是怕死，而是怕他身上的傷，怕他比他先死。顧璟眼睛柔和下來，不再關注天地間無時無刻不在加劇的危險，伏下頭靠向林泊寧耳邊要說點什麽，不料林泊寧又一挪動，兩人收不住要滾進坑裏去。
林泊寧來不及反應，就被仰面映入眼簾的慘景驚呆了。顧璟更是想破口大罵——尼瑪！這坑底什麽時候藏了這麽一道不算小的裂口子！
這會說什麽都來不及了，顧璟只能一手摟緊林泊寧的瘦腰，一手胡亂劃拉想止住沖勢，這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了！坑裏那道裂口子像個巨大的嘴一般靜悄悄的伏在那裏，上帝沒聽到顧璟的心聲，這裂口并沒有在他們落入之前消失。顧璟和林泊寧直直落進黑洞洞的世界裏，落入的一瞬間，顧璟碰到那裂縫的“壁”，竟然像山穴一樣凹凸不平，來不及多想，顧璟一只手死死攀住一塊突出來的“山石”，林泊寧也回過神來兩手抓住一塊“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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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手都被“山石”的棱角磨得破皮出血，顧璟和林泊寧默契的使勁往上面那個光亮的出口攀爬。而顧璟的左手始終緊緊摟着林泊寧的腰，即便給攀爬帶來很大不便也沒放手。林泊寧的手微微顫抖，手指和手掌上的傷口浸出的血慢慢流到手肘處，也許人在危難之際爆出的力量的确非比尋常，他的手即便顫抖也緊緊抓住石塊……
可這時候的希望就像風中的蠟燭一般，輕輕就滅，兩人眼睜睜的看着頭頂的裂縫以很快的速度合攏，苦笑一下，林泊寧在最後的時間裏轉頭看顧璟，一眼望進一雙只有自己的黑眸子裏。
裂縫關閉的一瞬間，黑暗吞沒了所有的光線，兩個人的腦子哄得一聲響便不知人事。殘留在顧璟腦子裏的最後一個想法——這缺氧來的也太快了吧？
昏迷的太快，兩個人都沒有松開手裏的“山石”，可那“石壁”竟然像活的一般蠕動起來，想把他們甩出去，只是這兩人抓的忒緊，那石壁笨重緩慢的蠕動顯然短時間不能把人弄掉。黑洞裏傳來轟隆隆如怒吼一般的聲音，忽然在黑暗的底下出現一處光斑，“咔嚓”兩聲，顧璟和林泊寧緊握着兩塊“山石”落了下去。
……
2002年，浣熊市，一個偏僻的街角，白慘慘的街燈下，黑洞洞的空間忽然緩緩裂開一道縫，接着“嘭”的一聲地面上落下兩個緊緊靠在一起像是屍體的人來。
清晨，早起的一位胖太太發現距離她的家不遠的地方躺着的這兩具“屍體”，驚呼一聲，捂住嘴巴，胖太太撫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跑進卧室搖醒了正在酣睡的丈夫。于是就有了現在這幕——挺着大肚子的白人大漢小心翼翼的靠近“屍體”，手上拿着移動電話，準備報警。
靠近了才發現地上趴着的是兩個黑頭發黃皮膚的年輕人，地上并沒有大片的血跡，一個人的後背有燒傷的痕跡，至于具體的致死傷處并沒能看出來，也許在前面？約翰先生一噎，直覺這是一起重大的刑事案件，或許會引起國際糾紛，他心底暗藏的美國人的冒險因子沸騰了，不敢太過靠近生怕破壞“案發現場”。約翰先生清清嗓子，拿起電話，想要報警，或許警察會給他作為“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公民一個協助調查案件的機會，約翰先生仿佛看見了他運用靈活的頭腦、敏銳的思維幫助警察破獲了這起重大案件的畫面，還有媒體和人們稱呼他“大偵探約翰先生”的榮耀，或許還有一個好市民獎？
不過隔壁的瑪麗夫人顯然不給他這個機會，一聲高亢持續的尖叫聲吓得約翰先生手一抖，手機飛出去正好落在地上一個年輕人的後腦勺上。約翰先生臉色慘白，警察先生不會把他當做嫌疑人吧？鑒于他的手機正好砸在那要命的位置。
頭發花白的瑪麗夫人顧不得她一直堅持的“貴夫人”的端莊形象，精致的小手提包掉在地上，正準備發出第二聲考驗人類承受力的尖叫，忽然地上的“屍體”動了一動，直接把瑪麗夫人将出口的尖叫堵在喉嚨裏，瑪麗夫人驚駭的發現一人竟然動了起來。
約翰先生咽咽唾沫，卻見後背燒傷的那個年輕人摸着腦袋坐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