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戚晨跑了。
連夜收拾行李打車去了酒店,沒有帶現金的習慣,在返程和開機之間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選了開機。
過完開機動畫,屏幕上方接二連三跳出各種推送通知。戚晨切成靜音模式,點了一鍵清除,切了屏掃碼付款,下車到後備箱拿行李。
為了避免再碰到裴若延和顧明野二人,戚晨這次幹脆把化競集訓要用的材料和這兩周穿的衣服全都帶了出來,還特意換了件連帽衫才出來。
夜風很涼,戚晨把連帽衫的帽子拉起來戴上,拖着行李箱走進酒店。
大堂裏人不多,前臺的小姑娘原本正在摸魚,見有人過來連忙放下手機坐正。
戚晨走過去,“請問還有空房嗎?”
“有的。”前臺小姑娘敲電腦的速度很快,“但是沒有單人間,只有标準間和大床房,您看?”
“大床房吧。”
戚晨把身份證遞過去,等辦入住的空擋,順便掃了一眼列表的未讀消息,大半都來自顧明野。
雖然謝斂告訴過他要冷處理,但戚晨自己卻沒想拖着,原本是想找個機會冷靜下來後跟對方說清楚。只是現在出了裴若延的事,他實在是沒心情,全部劃了過去。
到最頂端,是謝斂發來的,內容很簡單只有一句,讓他上線看到後回複。發送時間是十一點多,應該是和他分開之後。
戚晨順手點進去回了個句號,看到對話框上顯示的時間才想起來,現在已經快淩晨一點,謝斂估計已經睡了。
“您好,請問是掃碼支付還是現金?”
“掃碼。”
戚晨從思緒中回神,切屏付款,剛輸完支付密碼,正要按确認,手機突然有電話進來,他手一抖,誤觸按了接聽。
謝斂的聲音從中響起,“你怎麽這個點還沒睡?”
“出了點事,你不也沒睡麽。”戚晨擡手捏了捏眉心,一時間竟然有些慶幸這個電話不是顧明野打來的,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他邊接電話邊切回到付款界面按下确認,“你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嗎?”
也許是這話中敷衍的意味太重,謝斂沉默片刻後反問,“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不是。”戚晨解釋,“只是這麽晚了,我以為你已經睡了。”
“同學,您的房卡,房間號是a1581……”
“謝謝。”
戚晨伸手接過房卡,正要跟謝斂說沒什麽事就明天再說,對面先出聲問他,“你在外面?”
“嗯。”戚晨單手拿着手機,另一手捏着房卡拉着行李箱到電梯旁按下按鈕,“你是有什麽急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
謝斂打斷他問,“你在哪個酒店?”
半分鐘後,戚晨盯着被挂斷的電話沉思,謝斂要來找他,找他幹什麽?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戚晨暫時将疑問放下,拖着行李走進去。
房間在十五層,戚晨刷卡進門,拉着箱子擱到床邊,走進衛生間,拉下帽子,扭着脖子向後看,試圖看清自己後頸被咬的那塊到底怎麽樣了。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裴若延幾乎是複刻着顧明野留下的痕跡咬的,戚晨上次都找不到,這次自然也是白費力氣,想用手摸一下看看情況,又怕引起發炎,只能無奈作罷。
來回折騰了一天,戚晨抱了換洗衣服進浴室,因為要注意着傷口不能沾到水,幾乎費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時間才洗完,從浴室出來,恰逢門鈴被按響。
“誰?”
“我。”
聽出謝斂的聲音,戚晨有些意外,套好衣服拐過去開門,“你怎麽真的過來了?”
他身上還沾着未盡的水汽,額發微濕,裸露的肌膚被熱水氤氲得白皙裏透着淡粉。沒想過戚晨會這樣來給他開門,謝斂停頓了一瞬才道:“不讓我進去?”
戚晨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後退了點距離讓他進來。
房間是普通的大床房,一眼可望到底,行李箱攤開着在床邊還沒收起,謝斂掃了一眼心裏就大概有數,回頭問他,“你回去後出什麽事了?”
想到這人的敏銳程度,戚晨糾結了一下,幹脆破罐子破摔地轉了過去,“你自己看吧。”
白熾燈下,黑發掩映着白皙的後頸,一點咬痕異常惹眼,因為過深,隐約還能窺見一點血跡。
謝斂沉默,擡手撫上去,聲音很輕,辨不出喜怒,“這次又是誰咬的?”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涼,戚晨原本就剛從浴室出來,體溫偏高,被這一下冰了個徹底,下意識想躲,又被按住肩膀不能動彈,語氣裏不由自主軟下來,“還能有誰……”
如果是顧明野,戚晨沒必要大晚上從家裏跑出來,那就只有……
謝斂眸色微沉,“裴若延?”
戚晨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謝斂微低頭湊過去,在酒店沐浴露中聞到了一點隐約的酒氣,心念電轉,很快猜到了前因後果。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怎麽這人就不知道長點記性,不對,他連上次是被誰咬的都不知道,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是過敏。
越想越氣,壓不住的惡念從黑暗探出觸角,從心底向外蔓延,想把這塊痕跡咬成自己的形狀,想把人鎖起來只有自己可以見到,想……
“謝斂。”
戚晨忽然叫他,“上次的事情對不起,不該誤會你的,我已經知道不是過敏了。”
像陽光從烏雲後傾瀉,黑暗被一掃而空,壓回到最初的箱子裏。
謝斂松開手,控制着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壓抑着心中的怒氣,盡可能地平靜着自己的聲音,“你不是已經道過歉了?”
“不一樣啊。”戚晨小聲嘀咕了一句,摸着鼻子轉過來,看謝斂把房間內的電話拿了起來,“怎麽了?”
“叫人送藥。”謝斂不看他,低頭按了內線叫客房服務。
雖然已經淩晨,酒店的服務還是快得驚人,沒過幾分鐘就把藥送了上來,還附贈了酒精和棉簽。
謝斂在房間裏唯一的沙發上坐下,倒了點酒精洇濕棉簽,頭也沒擡地道:“過來。”
戚晨沒動,躊躇片刻,終于在人擡頭看自己時硬着頭皮問,“謝斂,你是gay嗎?”
“額,我是說……”怕他沒聽懂,戚晨又補充了一句,“你喜歡男人嗎?”
雖然這麽想可能有點自戀,但主角攻受接二連三地歪到自己身上,戚晨還是控制不住地多想了一點。盡管原劇情已經崩到媽都不認識了,戚晨還是下意識回想了一遍,記起謝斂似乎确實沒有表明自己喜歡過什麽男生,但同樣的,他也沒有喜歡過什麽女生。
細想一遍,謝斂今天的舉動似乎跟平日也不太一樣。如果說晚上把他從KTV裏帶出來還能解釋成是因為他的邀請,淩晨一點不睡覺從家裏跑過來酒店找他,這就有點說不通了。
至少戚晨自己想不出什麽合理的解釋。
眼看着戚晨的猜測就要發散到天上去,沙發上的人終于開口,“不是。”
謝斂直視着戚晨的眼睛,語氣很淡地重複了一遍,“我不是gay。”
戚晨松了口氣,身體自然而然地放松下來,朝他走過去,“那你這麽幫我,是有裴若延的關系嗎?”
沙發空間狹小,坐不下兩個人,戚晨只能半蹲下去,伏在謝斂腿上。也是這個時候,戚晨才偶然發覺,謝斂雖然外表上看起來很瘦,有點文弱的樣子,底下的肌肉卻是半分不少的,線條漂亮且完美。
“有一部分。”謝斂按下戚晨的後頸,讓人往自己懷裏貼得更緊一點。
謝斂并沒有說謊。
gay喜歡男人,會對男人感興趣,對女人則無感。他不喜歡男人,對男人不感興趣,對女人也同樣不感興趣,當然不能算gay。
他只對戚晨一個人感興趣。
至于第二個問題。
問的倒也沒錯,只是因果關系要倒過來。是為了接近他才要處理和裴若延有關的事情,而不是為了處理有關裴若延的事情才接近他。
但按戚晨那樣的問法,他那樣回也完全說得過去。
謝斂垂眸,将藥膏擠在手指上,打着圈在戚晨後頸上塗開。
雖然戚晨這人遲鈍的可以,但對感情卻半點沒有将就的打算。顧明野和裴若延的事情讓他苦惱,但他苦惱的原因都在于要怎麽拒絕對方,而從來沒想過怎麽去試着接受對方。
最後瞄了一眼那塊惹眼的咬痕,謝斂最終還是控制着自己将目光移開。雖然他很想把這塊咬痕變成自己的,但裴若延的現狀就是他的前車之鑒。若是被戚晨發現他的心思,要躲的人裏面肯定也會再加他一個。
謝斂打定主意,在戚晨對他動心之前,絕對不能讓戚晨先發現他的心思。
戚晨沒想他那麽多彎彎繞繞,他在回憶原劇情。他知道的後半段劇情很少,只模糊地知道一些大事件,比如謝斂在什麽事上出手幫了裴若延一把,又比如他故意沒告訴裴若延有坑,看着人往下跳。
反反複複,亦正亦邪,跟抽風似得。戚晨越想越覺得謝斂可能是有什麽“戀兄情結”,不都說病嬌的愛難以捉摸麽。
想清楚這一點,似乎就能理解這人的行事風格了。
自認找到了謝斂親近自己的理由,戚晨懂了,覺得自己又行了,“我會幫你的。”
謝斂不知道他腦補了什麽,但也能從語氣中感受出一點情緒,知道他八成又想偏了,懶得糾正,“你別亂動彈就是幫我了。”
戚晨“哦”了一聲,乖乖趴好。
這副場景其實很容易令人心猿意馬,謝斂忍得辛苦,又控制不住想讓人在自己懷裏多呆一會兒,勉強到自己的臨界點才停下,松手道:“好了。”
時間已經快兩點,戚晨站起身,摸出手機打開叫車軟件,“你住在哪?”
謝斂報了個地址,戚晨輸入地址,跳出的預計路程時間要半個多小時,可能是時間太晚了,一時無人接單。
戚晨點了兩下屏幕,問他道:“你帶身份證了嗎?”
“沒。”謝斂似乎是聽出了他的意思,停頓了片刻後道:“沒事,我下去打車,三點前應該可以到家。”
淩晨三點……這個時間折騰回去,也沒幾個小時能睡了。
戚晨:“……不然你在這湊合一晚上吧。”
謝斂微擡了眸子看他,“不會打擾你嗎?”
要說實話,戚晨自然是不太想和人一起睡的,但人家大老遠跑過來,這麽晚了又讓人回去,怎麽也有些說不過去。
“……不會。”戚晨開始後悔沒有開标準間,但這個時候要改房型就太刻意了,只好硬着頭皮道:“沒關系,床很大。”
想起之前發生過的事情,戚晨心底又生出些危機感,“你睡相怎麽樣?”
謝斂道:“還可以。”
戚晨還是不太放心,“沒什麽抱東西的習慣吧?”
謝斂瞄了一眼大床,“沒有。”
“那就好。”戚晨放心了,蹲下身去翻自己的箱子,“你要洗澡嗎?我借套睡衣給你?”
其實謝斂回家後就已經洗過一次,但既然戚晨都這麽說了,他自然不會拒絕,彎唇微笑,“那就麻煩你了。”
他們的體型相差不大,至多是謝斂高幾公分,但戚晨家居服習慣買大,因此也剛好合身。
等謝斂出來已經淩晨兩點多,戚晨早就困了,但念及自己之前說過的話,硬是強撐着沒睡。困意使他的大腦變得遲鈍,想到什麽就問什麽,“謝斂,你父母什麽時候離婚的?”
“七歲。”謝斂擦幹頭發,關了燈,繞到床的另一側躺下。
戚晨“哦”了一聲,迷迷糊糊繼續問,“那你是跟你爸爸一起生活嗎?”
“不是。”謝斂語氣平靜,在夜色中毫無起伏,“跟我爺爺一起。”
“為什麽?”
戚晨下意識接着問,卻沒有得到回複。
睡着了麽?這麽快。
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戚晨扛不住睡意,終于閉上眼睛。
聽到身旁人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穩,确定戚晨徹底睡熟,謝斂終于有了動作,側身伸手把人撈進懷裏。
還從沒人敢這麽當着他的面問這種問題,謝斂垂眸,拇指在懷中人的唇瓣上輕輕摩挲。
戚晨睡得很死,呼吸輕輕淺淺地在他指尖上拂過,謝斂眸光逐漸幽深,手上力道漸漸加重。似乎是不堪被騷擾,戚晨于睡夢中動了動唇,一口咬在了他的指尖上,察覺不是什麽好東西,又用舌尖往外推了推。
謝斂的呼吸不自覺變得粗重,不由自主傾身下去。
問了他那麽多問題,讓他提前讨一點報酬也不為過吧。
第二天醒來已經快十點,戚晨坐起來,茫茫然睜開眼睛,腦中第一個想法居然是謝斂果然沒騙他,睡相的确很好。好到他都沒發覺對方是什麽時候走的,一覺睡到自然醒。
很長時間沒這麽熬過夜了,戚晨緩了會兒神才徹底清醒,下床摸進衛生間放水洗漱。
刷牙到一半,戚晨眯着眼睛靠近鏡子,擡手摸了摸下唇,怎麽感覺像是腫了點。
十五層也會有蚊子嗎?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打斷思緒,戚晨回神,吐掉口中的泡沫,“誰?”
“我。”
謝斂?
不是走了麽?
戚晨把口中的泡沫漱幹淨,折回去開門,“你沒走啊?”
“下去買早飯。”謝斂提了下手裏的東西給他看。
戚晨側過身讓他進來,想起來問,“你沒房卡,我如果沒醒的話你怎麽進來,我手機還是靜音。”
“有客房電話。”謝斂言簡意赅道。
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戚晨默默住嘴,折回到洗手間繼續洗臉,假裝自己還沒睡醒。
等他出來,謝斂已經把買好的早餐擺到了桌上。
戚晨坐下,“為什麽不直接叫客房服務?”
謝斂道:“看評價說這家比較好吃。”
“叫什麽名字?”
戚晨嘗了一口,感覺确實還不錯,便把床頭的手機拿過來,準備搜一下看看。也是巧了,正好有電話打進來,好在戚晨這次還沒開始按屏幕,沒有像昨天一樣誤觸接聽。
電話是顧明野打來的,屏幕上的三個大字異常顯眼,謝斂自然也看到了,沒有直接說名字,而是在自己手機上把界面調了出來,遞到戚晨面前,“這家。”
“嗯……”
戚晨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電話響了半分多鐘自動挂斷,退回到主界面,能看到社交軟件上鮮紅的數字。
這麽多年一起長大的感情不是假的,想到顧明野現在可能會有的心情,戚晨心底積攢了一夜的愧疚盡數湧出,下意識想起身。
“你想給他回電話?”謝斂按住他。
戚晨道:“我總得和他說清楚。”
謝斂道:“那你想好怎麽說了麽?”
“我……”戚晨啞然,他的确還沒想好。
“人在沖動的情況下很容易作出承諾,卻往往不具備兌現它的勇氣。”謝斂松開手,“你最好想清楚再決定。”
戚晨看他表情不對,沒忍住問,“有什麽人對你食言過嗎?”
謝斂沒答,轉過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戚晨,你還記得我說過,你問我這麽多問題,是要用相同的問題回答的。”
欠了那麽多問題,戚晨覺得自己已經無所謂了,“那你問呗。”
“繼續欠着吧。”謝斂道:“我現在沒有要問你的。”
“你看,又不是我不讓你問。”戚晨道:“而且是你自己主動提起來的。”
話雖這麽說,看出謝斂是真的不想回答,戚晨也沒再繼續問了。他握着手機躊躇片刻,到底還是放了回去。
還是再想想吧。
如果只有顧明野一人,戚晨完全沒有必要這麽瞻前顧後。找個機會跟對方開誠布公地好好談談,說清楚就是了。
會這麽糾結,很大程度都是因為裴若延的關系。畢竟裴母現在已經住進戚家,他們以後就是兄弟,很可能還會上一個戶口本。一個處理不好,鬧到戚父和裴母面前,大家都會尴尬。
正是因為沒有想好該怎麽處理裴若延這一塊,戚晨才沒辦法和顧明野交流。畢竟他若是對顧明野一個态度,對裴若延又是另一個态度,未免不太公平,對兩個人都不好。
想到這裏,戚晨又忍不住想,裴若延為什麽會喜歡上他?
細想起來,他似乎也沒做過什麽越界的事情,除了陪裴若延去過一次B市外,其他的關系跟普通同學也沒什麽區別。
難道就是那次去b市?
可在B市的時候,他好像也沒做什麽讓人誤會的事情啊。
戚晨禁不住陷入沉思。
正當他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一種特殊的招gay體質時,謝斂問,“你下午有什麽打算?”
“下午?”戚晨不明所以,“不是去學校集合麽?”
按照學校的安排,所有參加化竟的學生都會在下午統一到學校集合,再一起坐車去隔壁市的研究院參加兩周的集訓,最後再統一參加考試。
按戚晨原本的計劃,是打算等到時間後直接拖着行李箱去學校集合坐車。
謝斂問,“如果他們去學校找你呢?”
戚晨:“……不至于吧。”
他還真沒想過,但設想一下,如果他一直不回消息,顧明野還真有可能來學校找他,畢竟他要去化竟集訓這件事,顧明野是早就知道的。
“我問過負責老師,有條件的話可以自己去隔壁市,到研究院統一時間集合就好。”謝斂攪着粥碗,狀似不經意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戚晨短暫考慮片刻,答應了。
吃完飯接近十一點,戚晨把行李箱收拾好,下樓退房,跟謝斂一起打車回家。
早知道謝家在B市富貴非常,但戚晨也沒想到謝斂在S市的住所會是高檔小區內的大平層。
從專屬電梯上去,戚晨環顧一圈,沒忍住問,“你租這麽大房子?”
“不是租的,家裏的。這間離學校最近,我也就占個卧室。”謝斂解釋一句,給戚晨倒了杯水,讓他随便看,自己回屋收拾行李。
集訓用的材料是早就準備好的,也就是找幾件衣服,很快便收拾完了。
謝斂出來的時候,戚晨正在看客廳展櫃裏的獎杯。
雖然主人說可以随便看,但畢竟是做客,戚晨也沒亂跑,只是在客廳小範圍地活動了一下。
如謝斂所說,這座房子确實是沒什麽人氣,雖然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卻到處都透着股冷清的味道。戚晨原本只是想意思意思轉轉就坐回去,目光卻在掃過展櫃時不經意被吸引住。
只見裏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獲獎證明,細數下去無一重複,大都是文書類的,都是化學獎項。所有人那裏也都寫着同樣的一個名字——謝執。
是謝斂的爸爸嗎?
戚晨掃了一眼,沒有看到照片。
而展櫃裏的獲獎證明最近的也是停留在十年前,且無一例外都是打印的複制品。
想到謝斂說的這房子之前沒人住的事情,戚晨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絲古怪的感覺。沒人住的房子還要擺上自己的獲獎證明,就好像是故意要顯露給什麽人看一樣。
“怎麽到這裏來了?”
戚晨回神,見是謝斂出來了,站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并沒有過來。
午後的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來,将偌大的客廳斜斜分割成兩半,謝斂站在陽面,展櫃在陰面,而他恰好就在明暗交界之處。
明明身處陽光之下,戚晨卻覺得謝斂身上透着股難以言喻的冷意,卻不是對他的,而是對他身前的展櫃。
“随便走就到這裏了。”
戚晨不困的時候,情商平均還是穩定在及格線上。他看出謝斂似乎不喜歡展櫃裏的東西,便沒問起,順勢走過去,“收拾好了嗎?我們走?”
“走吧。”謝斂轉身,“約的車已經到了。”
其實這個時間出發是比預計的時間早上一些的,但謝斂顯然都沒有在這房間裏待下去的打算,戚晨也沒什麽想看的,便都拉着箱子下樓。
步行到小區門口,恰逢車停下,兩人放好箱子,先後坐進去。
謝斂明顯情緒不高,坐下後就閉着眼睛假寐。戚晨沒打擾他,望着兩側飛速倒退的街景發了會兒呆,拿出手機。
列表裏塞滿未讀,戚晨從上到下看了一眼,跟顧明野發了許多不同,裴若延的對話框空空蕩蕩,一條消息都沒有。
點進顧明野的對話框,最新幾條是詢問他有沒有事。
避免看多了會心軟,戚晨沒往上滑,直接敲字回複,“我沒事。”
幾乎是消息剛發出去,顧明野便打了電話過來。戚晨狠了狠心按了挂斷,繼續敲字,“這邊有點事,不方便接電話。”
戚晨沒等他回複,一鼓作氣接着發,“我要去集訓了,等初賽結束後回去,我們再談。”
發完最後一句,戚晨直接切出對話框,摁滅屏幕。
做完這一切,戚晨心裏像放下一塊巨石般,整個人輕松不少。他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不自覺長出一口氣。
“跟顧明野說清楚了?”
旁邊的謝斂忽然出聲,戚晨回眸望去,微微睜大眼睛,“你怎麽知道?”
“猜的。”謝斂停頓片刻,“所以你怎麽說的?”
“沒說清楚。”戚晨摩挲了一下手機外殼,“就是跟他說等回去後找個機會談談。”
謝斂淡淡掃他一眼,評價道:“心軟。”
戚晨摸了摸鼻子,沒有反駁。
知道最好的處理辦法是等做好萬全準備再開始着手解決,但想到要讓顧明野在各種猜測中煎熬那麽久,戚晨還是覺得有些于心不忍。
還有至今沒有聯系過他的裴若延……
戚晨動了動手指,最終還是放了下來。還是等裴若延那邊先想清楚,他再做決定吧。
到達隔壁市不過兩點,離學校定好的時間早一個多小時,兩人先把箱子寄存,找地方吃了頓飯,再慢悠悠晃回去,本來是剛好踩點,誰知其他人早來了一會兒,反倒是他們晚了十多分鐘。
負責帶隊的老師瞧見他們,招着手讓人過去,分過來一把鑰匙,“二人間,419。”
看過一段時間的小說的戚晨聽到這個數字就聯想到什麽,下意識瞄了一眼身旁人的表情,然而謝斂似乎沒有g到這個梗,神色如常接過鑰匙,跟負責老師道謝。
把他們帶到樓下,指明房間的方向和近期的注意事項,帶隊老師就匆匆走了。
兩人拉着箱子進去,意外發現居然有電梯。
“不愧是研究院的家屬樓呢。”戚晨按下電梯,“比去年物競沈哥他們去的市一中條件好多了。”
電梯正好空閑,門打開,兩人拉着箱子進去。
謝斂問,“沈淩川?”
戚晨“嗯”了一聲,“我之前還跟他問過你。”
謝斂道:“問我什麽?”
“問你之前的事情啊,為什麽沒轉學什麽的。”反正已經熟了,戚晨便沒瞞着,直接告訴他了。
謝斂“哦”了一聲,“那他怎麽跟你說的?”
“他說……”戚晨習慣性開了個頭,卻想不起來沈淩川怎麽答的了,“好像是被打斷了,不記得了。”
正好電梯停下,兩人便拉着箱子出去。樓道裏的男生正亂成一團,聽到聲音後齊齊回頭。
“新來的?你們哪個學校的?”
周日,在場的人幾乎都沒穿校服,認人只能靠臉。戚晨好歹在附中有點名氣,很快就有人認出他,低聲道:“好像是附中的。”
“我們學校的?”有人聽見動靜,回頭認出他,“戚晨?”
雖然七班只有戚晨和謝斂兩個人,年級裏卻還是有幾個。戚晨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認出是一班的人,叫李永言,便朝對方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卧槽又是附中的,不給人活路啊。”
有人半開玩笑地嚷嚷着,更多的人是好奇地打量他們。畢竟雖然同為重點高中,附中卻屬于行內龍頭的地位,更別提是化學這種天生占優的學科。
“戚晨。”李永言擠過人群過來,熱情道:“你們哪個房間?我帶你們過去。”
都是一個學校的,互相照應再尋常不過。但想到自己的房號,戚晨正要說他們自己過去就好,謝斂便亮了一下鑰匙,淡定道:“419。”
幾乎是話音剛落,衆人的目光便齊刷刷落在他們身上,氣氛瞬間變得微妙。
戚晨:“……”
他錯了,看來懂這個梗的人還是有不少的,只是謝斂不知道而已。
李永言幹咳一聲,“419是吧,來,這邊。”
419號在樓層的最末尾,因為是家屬樓,即便是兩人間宿舍,條件也比學校裏的普通宿舍好上許多。不止有客廳有陽臺,還有空調和冰箱,甚至還有一個小廚房。
只可惜兩人一不會做菜二沒有帶吃的,有廚房也只能白瞎。
李永言跟他們大致介紹了一下環境和時間表就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了,戚晨關上門,問謝斂道:“你剛才怎麽就直接把房號報出來了?”
謝斂正在收拾行李,聞言擡頭看他,“這個數字怎麽了嗎?”
戚晨被他理所當然的語氣梗了一下,“……沒怎麽。”
謝斂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把手機拿了出來。
戚晨:“……”
“419,ForOneNight——”謝斂挑了挑眉,“你居然還知道這個?”
戚晨:“……你也沒必要念出來吧。”
“是你想多了。”謝斂把手機收起來,“不過是個房間號罷了,床又不是。”
确實,雖然裏面的布置整體比普通宿舍高級很多,床卻還是傳統的上下鋪,只是從鐵質爬架改成了木制樓梯,可以坐着。
戚晨過去看了一眼,“你睡上面還是下面?”
謝斂道:“都可以。”
“那我睡上面吧。”
戚晨沒忘記自己比謝斂大幾個月這回事,習慣性地謙讓了一把。
收拾到一半,房門被從外敲響,戚晨下去開門,見是之前帶他們過來的李永言。
“助教說可以帶我們去參觀實驗室,你們去嗎?”
實驗室啊。
沒有一個學化學的不想自己動手操作實驗臺,更何況他們這些來參加競賽的。雖然初賽只有筆試不考實驗,但萬一能進複試,就肯定要考實驗的。
雖然只是參觀,但能看看也好啊。
戚晨立刻就心動了,回頭問房間裏的人,“謝斂,你去嗎?”
“不去。”
與他相反,謝斂幾乎是立刻就拒絕了,“我還要收拾東西,你去吧。”
東西回來後也可以收拾,集訓第一天并沒有什麽安排。
戚晨覺得有點奇怪,正要問他為什麽,房門外的李永言又催了一句,“還沒好麽?”
“馬上。”戚晨應了一聲,回屋拿了手機,走到門邊又鬼使神差地停下來,回頭瞄了一眼屋裏的人。
謝斂正在往櫃子裏挂衣服,似乎并未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半張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楚表情,卻莫名讓戚晨想到了中午在客廳裏的景象。
“晚上一起吃飯嗎?”戚晨問。
“嗯?”謝斂回頭,“你那邊完事後打電話叫我就好。”
一直到跟李永言下樓,戚晨都止不住在回憶謝斂的表情。他隐約覺得謝斂不是不想去實驗室,而是不想見到裏面的什麽東西。
可實驗室裏除了儀器還能有什麽呢?
帶他們參觀實驗室的助教有兩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附中的學長,女的則是其他學校。兩人都是今年剛研究生畢業,性格可親,沒什麽架子,很快就跟學生們打成一片。
說是參觀,其實也就是帶他們在外圍看看,并不會讓他們上手碰什麽器材。但即便如此,也已經夠這群沒見過市面的學生開眼界了。連着過了幾間實驗室,中間經過一處回廊。
學長道:“兩邊的照片看見沒,這都是在世界上取得過獎項的,都是你們的前輩,要把他們當成你們心目中的目标知道嗎。”
“學長,你說話一股雞湯味。”
有學生起哄,人群很快笑開。
戚晨沒笑,他正盯着其中的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和周圍的人沒什麽區別,都是極普通的證件照,若非要區分,則只能是他實在過于帥氣,又過于年輕了。周圍的人大都須發皆白,好一點也是步入中年,只有他像是什麽明星走錯片場一樣。
照片裏的人注視着鏡頭的方向,唇角含笑,目光專注,恍然間令牆外的人生出錯覺,像是正在被他注視着一般。
這表情戚晨很熟,謝斂在別人面前常常也是這樣。
只是謝斂給人的感覺是溫和中透着疏離,這人卻莫名讓戚晨渾身生出一股陰冷之感,像是被什麽黑暗中的東西窺伺着一般。
戚晨目光向下,落在照片下方的名片上,看清了對方的名字。
——謝執。
乍一看過去,謝斂和這位照片上這位名叫謝執的年輕教授長得并不如何相像,但仔細分辨時,又似乎也能從中找到些熟悉的影子。
戚晨沒控制住想了很多,比如此謝執是否是彼謝執?又比如謝斂不願意來實驗室,是不是因為知道會在這裏看到對方的照片?再比如這位謝執如果真的是謝斂的父親,他們的關系是不是很差?
“戚晨?”
聽到有人叫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