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封後

“好,既然他們想我按照他們的意願,我必會,但,”魚伯憑欄伫立,俯瞰黃土大地,眸光朦胧,忽地清明如昔,“他們應該知道,我魚伯不是傻子,不知道他們的意圖,既然如此,我要他們為今日的所作所為付出沉重的代價!”

“為了魚國的榮繁昌盛,請大王忍辱負重。”辛闕走到他的身邊。看着這個年輕的君王,為江山社稷,為貧苦百姓,犧牲了多少,忍讓了多少。面對一群豺狼猛獸,年輕的君王只能手握拳頭,青筋浮現,卻無動于衷。

當烽煙漫天,飛沙揚起,血淚染盡,這個世間又要有多少離恨天?

“辛闕,我們來比劍。”他微笑看他,雖是微笑,眼中的凄涼落寞卻無法掩飾。

“好。”辛闕點了點頭,接過那把青銅寶劍。

夕陽下,劍起劍落,風舞狂葉,兩男子劍影交錯,伯仲難分,渾然忘我,仿佛這天、這地,這時光停留在一瞬間,铮铮傲氣閃若星辰,将世間的所有不忿傾注于劍尖,劍力十足,嗤嗤有聲。

李倪在魚溥殿前來回踱着,心神恍惚,一不小心,腳被裙擺一絆,居然直直地趴在地上。噢,下巴好痛——

“好端端走着也會跌倒,令人怎生放心。”頭頂上方傳來的嗓音低醇悅耳,隐隐有一絲嘆息。

緊接着她就像小鳥般的被人輕輕撿起,大門打開,放到榻毯上。死魚伯,就不能溫柔點,他力氣大,這放跟扔的差不多,痛死她了!

那次的溫柔肯定是錯覺——

她爬起來,揉揉肩膀,見魚伯端坐書案前,仍是一堆簡牍。魚伯一聲不響,面無表情,看着一卷竹簡怔怔出神。

“魚伯,沒事吧?”她喚道。

他回過神,淡淡道,“沒事,只是一份诏書罷了。”

“诏書?什麽诏書?”她忽地有些不好的預感。

他苦澀地笑了笑,低低地說,“封後。”

“井姬?”她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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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

她的身子晃了一下,看着他。四周似乎變得很安靜,而他,靜得似極了月下的牡丹,在夜間綻放的白色牡丹,嬌華淡白,清幽隽豔,芳香散盡冰淩成霜。

其實她又何必問,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恭喜大王。”說這話她也感覺到嘴巴在顫抖。原本就應該這樣啊,魚國歷史本來就沒她的份,她心酸什麽,她期待什麽,她有什麽資格可以改寫,她又怎麽可以改寫。

她本就不屬于這裏,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不是嗎?當她沒出現過,行嗎?她行嗎?

“你沒有其他要說的嗎?”他望着她,眼裏有些神色複雜難辯。

她艱難地扯開一絲笑意,“大王才華橫溢,英明寬厚,井姬娘娘美麗動人,德才兼備,共諧連理本是天命所歸,魚國之福澤。”

“天命所歸,魚國之福澤……”他喃喃自語,眼神有點冰冷,“你還有其他要說的嗎?”

“我……”她知道他在生氣,但她又能說什麽?她可以說什麽呢?

“大王,妾身有一事請教。”她突然愈加恭敬。

他忽然笑了起來,“妾身……這是你為妾之道麽?”

“大王……”

“沒事。”他搖了搖頭,“說,你說——”他衣袖一拂,沒有看她。

“大魚能否廢除魚國某些規矩?”她小心翼翼地問。擡眼望他,他表情冷淡,心內頓時更酸。

“什麽規矩?”

“某些不合情理的規矩,譬如祭祀、葬禮。”

他深邃的瞳孔忽地一縮,面如沉水,“你應該知道這是周朝歷代延續下來的習俗,是習俗不是規矩,如要删改必須由周朝天子昭告天下以示颔首,魚國無此權力。”

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周朝天子才能删改,她有什麽能力改變?莫非就這樣看着性命枉送而無力挽救?

她突然很恨,很恨為什麽掉到這個破地方?

“妾身知道,妾身先行告退。”她恭敬行禮退出殿。

殿內,“砰”的一聲,竹簡擲地而落,男子靠在漆柱,臉容溫潤如玉,神色卻清寒如冰,他仰天苦笑,“為什麽我魚國要抑制于周朝之下,為什麽我魚國是一個小小附屬國任人宰割,我這個魚國大王是什麽狗屁大王!做,不能所做,忍,不能所忍,連小小附屬國也視我為無物,我愧對列祖列宗——”

祭祀。

祭祀儀式在周朝可謂一大事,何況這更是魚國封後大典。

老百姓載歌載舞,鑼鼓喧天,場面是如此的激動震撼。周朝祭祀是敬天法祖,大典上放着幾具青銅制的魚尊,色澤光潤,栩栩如生。傳說魚國祖先未創立魚國時,流落至魚國邊境,受魚神相助才得以自立為國。後改姓魚,尊魚神為先祖世代相傳。

李倪随宮中大臣官員一同站于祭臺側。

眼前洶湧,她心情澎湃,很想加入舞隊中去。但現在她的身份是魚國妃子,要守禮節,樹宮威,不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那個美好時光已經一去不複返。

片刻後,魚伯、井姬緩緩而至。

魚伯身穿深色冕服,這是當時西周一種最專貴,諸候君王才能穿的服飾,冕服的主體是玄衣、衣裳上面繪繡有章紋,下身前是黃朱色蔽膝,魚伯身材颀長,穿起來更加端莊高貴,至高無上的王者氣質顯露無遺。

井姬身穿深色鞠衣,這是王後才能穿的禮服,深色中略帶華麗,黃紅之色顯得她端莊媚麗,長裙迤逦,容顏精致,行如飄柳,步履婀娜,美得極致。

他倆站在一起,如夢似幻般,美得不像凡塵的人。

李倪也被不由自主地吸引了,這樣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魚伯有井姬相伴,本來就應該這樣的,不是嗎?

才子佳人,幸福相随,這才是美好的結局啊!

她不要再自作多情,不要再沉淪下去了,好嗎?

當她擡頭望他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他也望着她,即使只是一瞥,也足夠令她心神不定。

魚伯很快收回視線,開始恭讀祭文。大抵的意思是祈求各神靈及先祖保佑魚國來年風調雨順,老百姓安居樂業,國富民強,抵禦外侵,欣欣繁榮。

祭文之後,是封後诏告。魚伯清朗的嗓音誦讀诏書,告之臣民井氏是上天選定的魚國之後,能福澤我國,有母儀之美,宜立後。

井姬跪下,接诏書,加冕,禮畢。

井後福澤我國,如此高的頭銜,她接诏書的時候雙手也在微微顫抖,她願望已成,成為一國之後了。

祭臺下成千上萬的子民吹呼雀躍,場面再度澎湃起來。

井姬親昵地拉着他的手,向百姓揮手。

李倪轉身離開,這個場面她受不了。

雖然她已經一而再地壓抑內心酸楚的滋長,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真的喜歡他了?為什麽?為什麽她會喜歡上這個與其他人分享,可能仍然沒有一席之地的帝王?

她知道三妻四妾很平常,即使繁華昌盛如大唐,這命運也無法改變,但,她就是接受不了啊!她是唐國公主,她的附馬是不可以納妾的,即使納妾,她也該是元配。可是,要與別人分享丈夫的元配有什麽用?

如果,如果她沒有來過這裏,這一切沒有發生,她仍是大唐幸福的公主,多好!

最多她不離宮出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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