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8 你抱抱我,好嗎?

時芊知道這裏的所有密碼, 一路上來暢通無阻。

房間裏沒開燈,昏暗陰沉。

頂層的夜晚應當很浪漫,可這會兒望着外邊, 只有黑壓壓的雲和密不透氣的風。

她對這房間不算很熟悉, 但對那張床熟悉無比。

因為在那張床上, 她曾和沈羨抵死纏綿。

陌生的人做着最親密的事,毫無違和感。

時芊在玄關處脫了鞋, 連房間裏的燈都沒開,徑直走向了卧室裏的床。

這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這會兒被子齊整, 她手伸過去, 沒有溫度。

此刻身體內像有一團火, 蔓延過她的四肢百骸,然後燒向臉,即便沒照鏡子,她也能猜到有多狼狽。

時芊輕輕撫向臉,原本平滑嬌嫩的臉此刻摸上去有細碎的顆粒感, 她強迫着自己收回手指。

在收回剎那, 有水滴落在手指。

其實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

好像習慣了,又好像沒習慣。

她知道自己能在那一刻撥開孟安華的手, 說:我不能吃蝦。

或是再狠一點, 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譴責她:你連我不能吃蝦都不知道, 你還算什麽媽?為什麽時鹿安有鹿阿姨遮風擋雨, 我就要被推出去聯姻?

她都沒有。

Advertisement

她吃掉, 然後告訴自己:死心吧。

也可能她存了一絲絲的希冀,希望孟安華能愧疚、或是能記起來。

她8歲那年就因為同樣的事進過醫院,她清楚地記得時光年給孟安華打過電話, 譴責她當媽的竟然連女兒對什麽過敏都不知道。

孟安華給她在電話裏道了歉。

但十幾年後,她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她低下頭戳手機,搜索孟安華,跳出來的關聯詞條有宋祁清,還有宋景延。

宋景延的百科詞條裏,最喜歡的食物那一欄有——蝦、西蘭花、螃蟹。

時芊的猜想被徹底印證。

她坐了會兒之後覺得冷,把手機關機倒扣在床頭櫃上,掀開被子蜷縮進去。

而另一邊,沈羨結束了今天的直播任務後又參加了電影《破冰》的線上見面會,為十天後要上的電影做宣發。

有主持人的活動要比他直播好一些,起碼不會太尴尬。

他回答問題也是中規中矩。

線上見面會結束已經晚上八點,導演喊他一起吃飯。

他跟圈內人走得都不算近,但關系也保持得很好,向來是有事找他,他騰得出檔期來就會去。

他的這種不算近單指言語,平常他一切的行事作風都讓人感覺很舒服,這也是他能在這個圈子裏一直待下去的緣故。

沈羨開車跟上,這次吃飯來得人還挺多,基本上主創團隊都在,當初拍戲也算是相處得不錯,這會兒重逢,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唯有沈羨格格不入。

沒辦法,他這會兒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可愛,咖位大了,來搭讪的人就少了,基本上大家見了他都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沈老師,他也不是個熱絡的性子,平常習慣了獨處,哪怕是在繁雜熱鬧的劇組生活裏,他也是獨來獨往,很難跟他們融到一塊去。

在包廂裏,他跟導演待在一塊兒,就聊聊目前的電影市場,還有導演下部戲的演員,沈羨跑得組多,見過的演員也多,各色各樣的,導演常會找他推薦,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來敬酒的人一波接一波。

沈羨摩挲着酒杯,有人敬他,他也就擡起杯子來喝。

沒人敬,他就坐在那兒自飲自酌。

他酒量一般,酒局也走得少。

去了以後也沒人硬灌他酒,到了他這個份上,只有他強迫別人的份,沒人能強迫得了他。

他就喝了三杯便放下了酒杯,坐在那兒拿出手機玩。

其實就打開跟念念的聊天記錄看,想聊個天又怕她往後縮,只能把手機放回去。

飯局觥籌交錯,大家相談甚歡,一直吃到了十一點才散。

沈羨喝得不多,也有近一瓶,從飯店出來耳朵都有點熱,他喝酒特容易上臉,這會兒風一吹,他愈發覺得熱。

杜景給他找了代駕,站在路邊問他,“你一會去哪?”

“回家。”沈羨說:“明天幾點的飛機?”

這次拍的是一個年代戲,第一個取景地就是大西北,明天進組開劇本研讨會。

杜景揮手喊過代駕,“中午11點半,首都國際機場,一會兒我把機票信息發你。”

“好。”沈羨應了之後上車。

他跟代駕說了地點便躺在後排假寐。

忽然電話響,他看着備注有些遲疑,前排代駕還好心提醒,“先生,您電話響了。”

沈羨的手機安靜地躺在掌心,他沒有接。

往常這電話是不會執着地響第二遍的,但這次沒隔多久又響了起來。

他劃過屏幕,“喂?”

“在做什麽?”久違的問好從聽筒裏傳出來,聲音清冷,但也并不是想聽他回答,徑直說:“你方便開視頻麽?弟弟想看你。”

沈羨輕嘆了口氣,“開吧。”

電話直接被挂斷,微信彈出來視頻通話。

沈羨看着那個可愛的小孩兒頭像,心裏頗不是滋味。

他一接通,頭像裏的小孩兒變成了動态,霸占了整個屏幕,他眯着眼睛喊。“哥哥!”

沈羨慵懶地應:“嗯?”

“爸爸媽媽說我們要回去了哎。”年僅8歲的沈慕不懂大人間的暗流湧動,他只是單純憑借喜好說話,“到時候我們就能住在一塊了!”

沈羨眉頭微皺,“回來?”

“是啊。”沈慕嘿嘿笑,“爸爸已經辭掉工作了呢,等到媽媽安頓完就要回來啦。”

沈羨的舌尖兒抵着左颚,爾後漫不經心地在唇齒之間轉了一圈,“那就回來吧。”

“你能跟我們一起住嗎?”沈慕低聲問他,帶着期待。

沈羨:“再說。”

沈慕年紀小,話多,中文說得并不算流利,但起碼可以日常交流,他回國的次數少,對國內很好奇,問了沈羨很多問題,沈羨并沒有一一回答,他對這個沒見過幾面的弟弟耐心正在耗盡的邊緣。

直到沈慕問他,“哥哥,你困了嗎?”

沈羨點頭,毫不猶豫,“是。”

沈慕叮囑他好好睡覺,然後把手機遞給了姚文璇,也就是他們的母親。

沈羨許久沒見她,這會兒乍一看還有些新奇,盯着屏幕多看了幾眼,但姚文璇語氣仍舊一本正經,“你還在拍戲?”

“嗯。”沈羨說。

“好好休息。”姚文璇說:“我們過段時間就回國。”

沈羨:“哦。”

他不太知道要說什麽。

很明顯姚文璇也不知道,她又問:“你要不要跟爸爸說說話?”

沈羨搖頭,“不了吧,等你們回國再說。”

“哦。”姚文璇頓了下,又叮囑道:“好好照顧自己。”

沈羨:“嗯。”

視頻挂斷。

頁面回到他跟姚文璇的聊天頁面上,姚文璇的微信頭像是沈慕藝術照,眼睛很好看,像爸爸,而他的眼睛跟姚文璇更像。

點進姚文璇的朋友圈,她很少更新,最新的更新是周末他們一家三口去迪士尼玩的照片。

車子剛好駛過雲海路,在等綠燈。

沈羨盯着手機掃了眼,把手機放回褲兜,身子往後倚,聲音疲憊,“去城際酒店。”

沈羨下車之後直上頂樓,房間很昏暗。

他喝了酒,反應稍顯遲鈍,心情也不大好,沒開燈直接進了卧室。

人剛要往床上坐,一團熱乎乎的東西就滾到了屁股邊,害得他沒能坐下去。

但他保持着那個高難度的姿勢發愣了幾秒,這才站起來把床頭燈開開,聲音缱绻,“念念?”

裹成一團的被子微動。

沈羨伸手去掀被子,發現裏邊的人是一條縫沒給留,他眉頭皺得愈發緊。

“念念。”沈羨溫聲喊,“你怎麽了?”

被子裏的人仍舊沒動靜,但順着聲音來源,在他身側蹭了蹭。

沈羨用了幾分力氣,這才把被子掀開,只露出了床上人的臉。

準确來說并不是臉,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臉被頭發團團包圍,看着特像恐怖片裏爬出來的生物。

沈羨的手往她額頭上一放,瞬間清醒。

“念念?”沈羨喊她。

時芊清醒了片刻,她睜開眼,眼前卻一團模糊,臉上也很難受,她掙紮着坐了起來,頭發往後一甩,手在臉上揉了一把才好了些,“你怎麽來了?”

她嗓子像是被銳物劃過,啞得厲害。

“你病了。”沈羨說:“你在發燒,我送你去醫院。”

時芊搖頭:“我不去。”

“過敏而已。”時芊說:“我睡一覺就會好。”

“你的臉不要了麽?”沈羨的指腹戳在她的臉頰,那些細小的紅色顆粒此刻很明顯,“你是不是吃蝦了?”

時芊吸了吸鼻子,她伸手捧住了沈羨的臉,“你知道我吃蝦過敏啊?”

“是。”沈羨說:“你不是不能吃麽?誰給你吃的?”

時芊搖頭,“誰也沒。”

她不想吃沒人逼得了她。

“念念。”沈羨溫聲喊她,“我陪你去醫院,我有朋友在那邊,沒事的。”

時芊搖頭:“不去好不好?”

“沈羨。”時芊忽然跪坐起來,脊背繃直,胳膊搭在他脖頸間收緊,身子前傾,她哽着聲音說:“你抱抱我,好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