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京 藍色房子
Chapter7. 京
終于,她還是“落荒而逃”了。
安靜垂頭喪氣走在街上,越走越低落,難過自己竟然連這點小事都問不明白,要是再多堅持下、多問一句,對方沒有理由不告訴她啊,說不準人家真的只會問什麽答什麽呢?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一路懊喪到家,安靜趴去沙發上靜靜回血,大約三分鐘後,伸手夠來茶幾上的橙黃碎花收納盒,翻出裏面的一張名片,正是來傻瓜鎮那天西瓜車司機徐西交給她的名片。
安靜想,或許可以拜托這位司機先生幫忙買,但念頭萌生不到兩秒,很快就被扼殺。
再等等吧,也許她并不是很想要自行車呢?
她自欺欺人地想着,愁眉苦臉仰倒在沙發上,手掌用力按住臉頰。
愁。
可愁終歸不是辦法,安靜默默搜腸刮肚,想起幾句爛熟于心的雞湯語錄,猛灌一通後總算不那麽糾結——反正她近期內不會再見那頭牛,她會在下次見他前忘了這場尴尬。
看看時間,剛好十點,距離午餐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她索性坐起身,決定先去小鎮北面的家具鋪瞧瞧。
這回出門依舊是走的林蔭大道,路過每一個街口時她都會伸長脖子探上幾眼,沿途的小樓、平屋只有少數幾間和她的花園一樣,空蕩蕩的只有草地,其餘的都有人住,這時節的花園裏裝滿了春天。
對于別人家的花園安靜已經羨慕不過來,只是欣賞,一程路走得磨蹭,十來分鐘後才看見房屋盡頭。
盡頭的住宅是座藍色平屋,藍得像夏日裏的天空,窗戶是白色與粉色的,像雲朵,花園前的籬笆很矮,齊腿高,且紮得稀疏,能輕易看見花園全貌。
安靜走過這裏時正好見到有人在花園裏種花,因此沒多看,反倒是花園裏戴漁夫帽的中年男人注意到她,好奇似的望上幾眼,直到安靜被房子遮擋住才微笑收回目光。
屋後不再是住宅區,而是片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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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牆壁的花壇裏種着無盡夏,尚且只有蔥茏的綠葉,從藍色小樓後瘋種去廣場那頭,在無盡夏的對面,瑪格麗特已經開成粉紅一片,頗有架勢。
廣場中央沒有花與樹,只有路燈以及一些戶外健身器材,人工河道同樣從中間淌過,但連通兩岸的不是住宅區裏的小拱橋,而是道寬敞的平橋。
安靜拐來廣場時似乎瞧見什麽,快步走去平橋上,朝下游看去,果然見到艘明黃色的小船向下行駛……
看來的确可以乘船去下游,就是不知道船能不能租借,她的手冊朋友沒向她提過這件事。
想着,她回過身,看向廣場前方的橙紅色的平頂樓,方方正正的大樓像只巨大的工具箱立在河邊,而這只箱子總共有兩層,二層的牆壁外用彩色塗料畫了幅簡筆畫,主要構成部分是房子與火柴人。
或許是在很抽象地表達自己與家的情感吧?
安靜穿過花壇出了廣場,走到大樓門外又駐足打量番。
玻璃門被擦得明光锃亮,寬到能并排通過兩張大床,門旁是窄窄的花壇,種着一種黃色的花,早春時節開了許多,花瓣扁扁的,弧度像波浪,本身像大麗花或者菊花,但是看葉片卻是月季,可愛又可疑。
安靜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朵,血條瞬間回滿似的,挺胸擡頭走向大門。
感應門緩慢移開,無數個風格不一的小型客廳不經商量地闖入安靜的視野,她睜大眼睛晃了圈,乍地被左手邊的落地燈吸引去注意。正定睛看,忽然覺得哪裏涼飕飕的,回頭一看,一個身穿黑色連帽衫與黑色牛仔褲的男人赫然出現。
她發出一聲極輕的吸氣聲,顯然是被吓到。
——眼前的男人是安靜住來傻瓜鎮後見到的第二個年輕人,不過沒有她的鄰居年輕,這位蓄着胡子,看起來接近30歲。
“吓到你了?”戴帽子的男人問她,但其實更像是在篤定地陳述事實。
安靜忙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是吓到了。”
“……”
“看什麽?”男人的聲音很沉,嚴肅程度堪比盤問犯人的警察,吓得安靜垂下頭,不敢看他。
“……我是說看什麽家具?”
啊?這樣啊。
安靜又擡起頭,指了指剛才看見的落地燈:“看臺燈,還想看看置物架和小桌子。”
“都在一樓,自己看吧,有需要叫我,我就坐那兒。”男人指了指右手邊。
安靜看去那裏,發現張黑皮沙發,心想難怪剛才沒看見他,都黑黑的。同時發現沙發前的桌子上擺着臺筆記本電腦,還停在游戲界面,綠油油的草地上種着金色向日葵……
嗯,農場游戲。
她轉回視線,朝他點點頭,決定從左邊的那些小客廳逛起。
她相中的落地燈是臺原木樹枝燈,每根樹枝的枝頭都有顆球形燈泡,比乒乓球個頭大些,比起其它簡約風的臺燈,它要做作許多,安靜圍着它走上圈,無聊數出它有19顆燈泡。
但樹枝燈所在的“客廳”本身是間原木系客廳,沙發、茶幾以及電視櫃都是原木的,放在這裏适配的燈可能并不适合她的客廳。
安靜思索下,繼續往前走,路過猕猴桃色系與巧克力系的客廳,來到玫紅色客廳前——
浮誇的高飽和色彩想不抓人眼球都難,看起來和1125號玫紅色房子般配極了,她停在沙發旁的瑪瑙燈前,細致觀察起它。
同樣是盞樹枝落地燈,樹幹也是原木制,但每根樹枝上不僅裝了燈,還裝着許多誇張的、極盡斑斓的瑪瑙葉片,玫紅、琥珀黃、海洋藍、翡翠綠等等……葉片多且顏色雜,安靜僅憑肉眼觀察難以數清有幾片葉子。
她衡量下,覺得它比一開始相中的原木燈更加做作,不開燈時也是會個很好的裝飾,于是心裏的天平開始傾斜,最終決定買下它放在二樓小廳。
其後,又挑中一張檸檬黃的小桌與一組抹茶綠的置物架,前後只用了半小時,見時間還足夠,便又按照清單上羅列的物品選了下去,雨傘架、髒衣簍、陽臺秋千椅、花園垃圾桶、地毯、抱枕等等……
選到快十一點半時,主動收手,向老板一一指認過,做好信息登記。
“明天上午九點送來,”老板一板一眼地說道,接着問,“接受送貨入戶嗎?”
安靜點頭:“嗯。”
就算她不希望,也是必須要接受的,不然她怎麽搬得動?
“那明天見。”
連道別的話也說得生硬,可能這就是大佬風範吧,安靜又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回應句:“辛苦您了,明天見。”
“……”
他很老嗎?
都到了需要用“您”來稱呼的地步了嗎?
男人繃着臉想,但看着安靜腳步輕盈地走去外面,又破天荒地笑了下。
比起她這樣的年輕姑娘,他的确是老了吧。
只不過他很好奇,怎麽會有這麽年輕的小姑娘住進傻瓜鎮?
***
當然,好奇的遠不止他一個。
安靜走到藍色房子旁,發現來時還空着的長椅上多出盆開得正好的小型月季,正如她之前放在長椅上的空紙箱那樣,這盆花也可以被任意一個需要它的人帶走。
這麽可愛的花,不需要是不可能的……可是怎麽會有人把開得正好的花送出來呢?
安靜下意識看向左手邊,發現剛才在花園裏工作的人正對着她笑,猶豫片刻後,走上前。
花園裏的男人單看模樣已經接近五十歲,穿着身藏青色工裝背帶褲,戴着米白色漁夫帽,左腋下還撐着根拐杖。
安靜被他笑容滿面地盯着,有些腼腆地沖他點點頭,站定在籬笆外,問道:“請問那是您的月季嗎?”
男人微笑點了點頭,道:“它叫京,好好照看花期能有十個月。”
“京……”安靜喃喃聲,“可我看它開得很好,為什麽要送出來呢?”
“是專門送給你的。”
安靜吃驚,睜大眼看着他。
那人接着說:“我頭回在傻瓜鎮看到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想到我女兒。”
安靜窺探到他眼底的傷感,抿了抿唇。
“要是不喜歡京,也可以看看別的。”男人又轉回話題,指了指花園裏的盆栽。
“不,我很喜歡,”安靜提起微笑,朝他鞠了躬,“謝謝您,這是我花園裏的第一盆花!”
說罷,目光也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掃過地上的空花盆,看到幾株未種下的花根時驀地一僵。
男人以為她是在好奇花根的奇怪外形,笑道:“那是大花萱草,像人參吧?等長出來就好看了。”
安靜聽到花的名字,突然腦袋放空,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鈴鈴……”
清脆的鈴铛聲傳來,時機恰當地喚回安靜的思緒,她滞緩偏頭,見到個騎自行車的中年女人……自行車離她越來越近,最後端端停在她面前。
“這是我太太。”男人仍然沒覺察出不對,笑着和安靜介紹。
“阿姨好。”
她呆呆問好,自行車上的女人也久久望着她,良久才失笑:“失禮了,真是好久沒見過小姑娘了。”
安靜看得出她也是在想念她的女兒,雖然不知道這對夫妻與他們的女兒有着什麽樣的故事,但是已經開始感到悲傷——
或許是因為他們眼底的哀傷,又或者是因為自己和萱草花。
“怎麽回來這麽早?”
“還早?你不看看幾點啦?再不做飯又該喊餓了。”
安靜聽了夫妻倆的對話,擡表看了看時間——快要十二點。聽說他們要做飯,她便順着這話朝兩人告別,順便再次感謝了他們的花。
夫妻二人笑着和她道別,安靜退回杉林下,抱起那盆沉甸甸的月季離開這裏。
盛開的京散發出淡淡的香,很快接受了易主的事實,極盡溫柔地回抱着新主人,安靜那陣驀然洶湧的悲傷似乎也被它沖淡……
回到花園,她先将它放在門外的回廊上,蹲下身摸了摸綻開的小粉花,許諾待會兒會找個更适合它的位置,這才進屋,直奔廚房。
十五分鐘後,廚房裏開始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而那位害她早上“落荒而逃”的罪魁禍首也結束了某份莫名其妙的兼職工作,騎車趕回229號。
像前兩天一樣,趕在鄰居家做飯時走進廚房——
他需要從隔壁廚房借點香氣,這樣做出來的食物才是像人吃的。
當然,一定還會有其它辦法的,至少他已經找到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