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橙味天空 橙子、藍莓與爛熟柿子

Chapter59. 橙味天空

落日時分, 天空變成橙色,夕陽餘晖準時朝奶酪小樓的落地窗奔來,她的落地窗朋友總是在這裏等着她, 他們關系很好, 她叫他“小落”, 小落叫她“小夕”。

周圍的樹都知道,小夕每次見到小落都會給他個大大的擁抱,大到能順便抱住它們。

小落記性很好,它記得小夕在每個季節的來臨時間,所以它喜歡夏至到冬至這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裏小夕每天都會比前一天早來一點點。他尤其喜歡的是秋分到冬至這段時間, 這樣小夕既來得早, 晚上也能多睡會兒。

“你好啊小夕。”

落地窗內, 稚嫩的童聲向小夕問好。

小夕不認識它, 問落地窗:“它是你兒子嗎?”

“……”落地窗語塞一陣,“我沒結婚,這是主人送我的禮物。”

“那它是什麽東西?”

“是藍莓東西!”

“是藍莓窗簾。”

異口同聲,前者是稚嫩的童聲在搶答,後者是沉穩的落地窗在回答。

小夕認真看了看窗內的藍莓東西,和它說:“你不像藍莓, 幹幹癟癟的,有點黑。”

“是藍莓哦, 藍莓幹, 主人和她的朋友親自摘我回家的, ”藍莓窗簾說得很驕傲,“以前我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那裏什麽樣?”

“很遠很遠, 前面是一條河,對面有兩座紅屋頂的房子,一顆紅頭發的大樹,兩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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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知道那裏,可那兒一點也不遠,就在小鎮下游,而且有一座不是房子,是馬舍。”

“遠的遠的。”

藍莓認死理,試圖說服小夕改口,不過落地窗聽不下去屬于它們的熱鬧,這時終于別別扭扭開口,問小夕:“我挂上小藍好看嗎?”

“小夕小夕,你是什麽味道的呀?”小藍莓的話聲又蓋過落地窗。

“味道?我是夕陽,我沒有味道。”

“可你像橙子味的,也像柿子味,看起來很好吃。”

“橙子味?”小夕反問聲,很開心地看看自己的新裙子,裙擺上的雲随着風轉了圈,“我喜歡這個味道。”

窗外的光線一片橙紅,安靜面前的白色紙張都被映成橙色,她停下筆,扭頭看向窗外——不知道為什麽,外面的蟬明明沒叫,但她總覺得耳邊有些吵。

“小落,主人是在看我麽?”

小落不理它,恰在這時樓下傳來清脆的車鈴聲,安靜像是收到什麽信號,立刻打直脊背,而後赤腳走到落地窗前看情況。

杉林道間有人騎車穿過,安靜看到後立刻回到桌邊,趿上拖鞋下樓去。

“就是他!和主人一起帶我回來的那個人。”

小藍莓緊緊盯着那道從林蔭道下飄過的白色人影,小夕這才湊到小落耳邊說悄悄話:“小落很好看噢。”

落地窗在小夕的映襯下臉紅成爛熟柿子的顏色,心想,小藍也不是很讨厭……

樓下,安靜經過客廳窗戶的同時自行車也路過她窗前,等她開門,自行車已經穩穩地停在她的花園外。

她小跑出去,程風也下車走來木門前,在她打開花園門的瞬間,他笑了下。

“你臉上是什麽?”

安靜伸手摸了摸右邊臉,沒摸到什麽,又摸了把左臉,還是空無一物,只好反過來問他:“是什麽?”

“你剛才在畫畫?”

安靜恍然,有些尴尬地捂住右臉:“在畫圖紙,可能是不小心塗上的。”

程風笑意不減,看着那塊在她左半邊臉上的不規則綠色色塊,很壞心地沒吭聲,只把手裏的東西往高處提了提。

安靜這才注意到它們,那是兩只還活着的大閘蟹,揮舞着的蟹鉗像是在和她打招呼,青色蟹殼被橙子味的夕陽染上橙紅光芒,恍惚變成熟螃蟹。

“這就是你說的‘小麻煩’?”

程風在日落前給她打了通電話,告訴她敬桐給他添了些小麻煩,可能需要她幫忙才能解決,電話裏沒說太清,只說待會兒聽見自行車車鈴就出門,但她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小麻煩”說的是螃蟹。

“不小嗎,還不到秋天就被抓來了,吃螃蟹不也很麻煩嗎?”

還真是又小又麻煩……

安靜驚嘆于他的總結能力,問:“那我需要怎麽幫它?”

“幫忙吃掉就好了。”

“……”

這個忙還挺別致。

“那你呢?”

程風讓了讓身,安靜在他身後的自行車上見到三只同樣揮着手的螃蟹,聽他說:“那只大的給我外公,剩下兩只都是我的。”

安靜看了看,思索後收下他遞過的螃蟹,答謝他并十分闊氣地許諾:“謝謝你,那秋天我請你幫我解決‘大麻煩’。”

說完自己也覺得奇怪,迅速垂下眼,掂了掂手裏的螃蟹問他:“那你能掂出它們有多重嗎?”

話問得很奇怪,原因麽則需要追溯到葡萄成熟的那天,那天安靜帶上她的粉紅剪刀,很奇怪地進了別人的花園,當着花園主人的面剪下本屬于主人的紫葡萄。

第一串紫葡萄完整又漂亮,流入市場一定是一等葡萄或者特級葡萄,安靜将其中最漂亮的那顆擰下來,沒帶壞一點皮肉。

紫黑色的果皮上裹着比藍莓漿果還厚的果粉,使它看起來像蒙塵的寶石。

安靜托着葡萄看了許久,眼睛亮汪汪的,轉頭問程風:“你真的不要嗎?一定很好吃。”

她指的是全體葡萄,而不是特指她手上這一粒,可惜那會兒程風的變态心思正在膨脹,聞言立刻緊張伸出手,以為她是要把葡萄給他。

“……”

安靜沒預料到事情會是這麽個發展方向,不覺悲傷地把到手的寶石葡萄拱手讓給他。

程風接葡萄時從她眼裏看出這絲不舍,頓時反應過來,并且想到個主意,只将葡萄放在手上掂了掂,神神叨叨地說了句:“20克。”

“什麽?”

“這顆葡萄有20克。”

安靜愣愣眨眼,眼睛圓溜溜的也像葡萄,不過比葡萄表皮亮了許多,程風作勢還她葡萄:“不信你回去稱稱。”

他說得很篤定,安靜不信都難,帶着葡萄回去後就取出廚房秤,最後稱出那顆葡萄淨重20.2克,不覺驚呆。

但她覺得這可能是誤打誤撞,于是第二次去摘葡萄時又挑了顆問程風,這次的葡萄比上次那顆小點,至少不會是整數,程風依舊是随手掂了掂,給出16.5克的精确數字……後來,安靜的确稱出16.8克的結局,誤差依舊小得可怕。

安靜陸續試了幾次,每次程風猜的重量都和葡萄的實際重量相差無幾,她便想程風可能不是常人,後來,只要她有機會,她就會拿着些蔬菜水果問問程風,從未見他有過失誤。

盡管如此,她還是習慣性地想問,所以現在會問他螃蟹的重量。

此舉正中程風下懷——更準确地說,是程風一早就猜到她會問,他沒有遲疑地給出答案,安靜這才帶着螃蟹回屋。

程風望着她背影,等她關門才笑着轉過身,提起車上另外三只螃蟹。

還好他早有準備,來之前就稱過那兩只。

程風怎麽也沒想到他有朝一日會重新拾起這樣的精細活兒,他那天只是為了把到手的葡萄還給她,随口估了重量,沒想到第二天她驚喜告訴他只差了0.2克,他那時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隐隐有了些預感,于是特地去超市買了串葡萄——

試想他自己的花園裏就有不少葡萄,卻淪落到去超市買,也是很蠢的。

他買來葡萄不是為了吃,而是試着去掂量每一粒葡萄的重量,反反複複,這樣精細的工作對他而言是極簡單的,但其它的工作從來沒有稱葡萄這麽有趣。

在他練手練得差不多時,葡萄也被他磨光亮了,沒辦法,不想吃就是不想吃,但又不能浪費,畢竟不是他自己種的想喂鳥就喂鳥,因此,他最後将一堆散葡萄送去敬桐的住所。

敬桐無愧于他敬家人的身份,果然也不愛吃葡萄,但他一向勤儉節約不會浪費食物,只得收下慢慢吃……

安靜并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的驚嘆都是程風背後苦練出來的,或者偷偷量出來的,等她又一次驚嘆完螃蟹的事,這才回到二樓。

夕陽瀕臨落下,橙子味的天空将屋子映照成同樣的顏色,安靜想起來臉上還有污跡,進衛生間清洗,而後才發現污痕是在她左半邊臉上。

綠油油的一塊,像怪獸。

可她剛才明明捂的是右臉,程風居然都不提醒提醒她。

安靜對着鏡子撇嘴,想不明白程風為什麽不提醒她,總不能是為了看她出醜吧?

***

小夕一天比一天來得早,到八月最後一天時,她很高興地和小落說,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她就可以睡夠12小時了。

小落替她開心,在小夕落山後還久久地望着深色的天際,只有小藍乖乖巧巧,在日落後就閉眼大睡。

安靜從浴室出來時發現已經天黑,打開閣樓裏的燈,再從牆邊的組合架上取下只奶牛木偶——正是當初訂鮮奶時牛頭人給她的憑證。

她的牛奶早在前些日子就到期停送了,她索性拖到九月,打算在九月的第一天去續訂,并且以後都一年一年地訂。

她将奶牛木偶擺到顯眼位置,第二天一早帶它下樓,澆過花園就直奔對岸的鮮奶店去。

九月的第一個早晨吹着小風,天空一碧如洗,安靜難得抛棄了自行車選擇步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行車和牛奶屋之間存在着某種孽緣。

安靜邊走邊祈禱待會兒在店裏的不是那個年輕人,盡管她覺得對方可能早就不記得這回事了,但她每每想起都會覺得丢人。

她那會兒太笨了,連問話都很蠢。

因此,安靜走到門簾前又緊張地深呼吸兩下,将心提到最高的位置牽開門簾——

“是您?”

安靜十分驚訝地問。

櫃臺裏的确坐着個年輕人,但絕不是之前那個牛頭人,因為體形特征不像,并且這個人還是她認識的水族店老板。

所以他真的就是每天早上送牛奶的人嗎?

水族店老板沖她點了點頭,回應她的驚訝:“幫我爺爺看店。”

安靜點點頭,上前将那只奶牛木偶給他:“我是來續訂的,抱歉晚了段時間。”

“沒關系,”男人邊說邊打開身旁的保險箱,從底層取出幾份訂單,最後抽出份半年前的失效訂單看了看,問,“木棉街922號安靜,半年份400毫升的牛奶訂單,對嗎?”

“嗯!”

“請問要怎麽續?”

“一年份400毫升就好。”

男人取出張新的單子,幾筆填好後簽了個名,交給她:“确認後請簽個名。”

安靜看了眼他簽的名字——牛楚,然後意識到一個新問題。

上次的牛頭人就沒在這上面簽名。

她簽完字,問道:“我可以看看上次的單子嗎?”

牛楚随手抽出廢單放到她面前,安靜轉正方向,記憶中只有她一個人簽名的訂單不知在什麽時候擁有了第二個人的簽名……

而第二個名字,赫然就是“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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