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到那一剎,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 (1)

肖洱對程陽的認知,除了省狀元之外,就只是兩年前在南京考全國數學競賽的時候,短暫的一面之緣。

他是聶铠曾經的同學,兩人關系很好。

“那天晚上,在你宿舍樓下和你見面的人,就是小铠?”

程陽的問話令肖洱詫異。

不過轉念之間,就想明白了。

肖洱反問:“那天晚上,在宿舍陽臺用激光筆的人,是你?”

程陽挑挑眉,不否認:“我原本在觀測天體,沒料到看見了你——我本來還以為,是個小偷。”

肖洱記起來,程陽是天文系的。

天文望遠鏡也确實配有激光校準目鏡。

“他現在在念哪個專業?怎麽來了南京,也不聯系我。”

肖洱聽在耳中,輕聲說:“你不要去找他。”

“為什麽?”

“說來話長。”

“那你長話短說。”

“下次吧,你別跟來。”

肖洱拿出紙筆,寫下自己的聯系方式給程陽,卻沒看他,緩緩起身往聶铠的方向走。

程陽展開紙條,目光卻在觸及她的名字時,有了些微的怔忪。

肖洱?

那個只比他低了一分卻堅持學醫的——醫學院高嶺之花?

怎麽是她。

那一邊,聶铠早已經被來搭讪的女生鬧得不勝其煩,正到處搜尋肖洱的身影。

這時看見肖洱朝自己走來,連忙抽身而退。

“哎?你還沒告訴我們你是哪個專業的呢。”

“同學同學,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大藝團?”

他單肩背着吉他,堅硬的側臉輪廓在對着肖洱的時候,竟然有一瞬的軟化。

他對那些問話充耳不聞,只對她說:“我還有兩張卷子沒做,先送你回宿舍,我就回去。”

“走吧。”

他們一前一後在衆目睽睽中走出去。

大夥兒一時都有些愣,好久才有人喃喃:“剛那個女生,是不是醫學院的肖洱?”

“……是,是啊,是我們班班長。”蘇曼也在人群中,她說,“我想起來了,這個節目,就是班長拉來的外援。”

“那個男生,是她男朋友?我擦,真他媽帥啊。”

“這我不清楚,不過他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

聶西西今天也來了聯誼會,她目睹着這一切,此時從後頭的座位上跑到前面來,拉過蘇曼,緊張兮兮地問:“怎麽回事?”

“你不是班長同宿舍的嗎,你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蘇曼之前被聶铠無視,還有點介懷,語氣不是很好。

聶西西被她說的有點蒙。

對啊,她怎麽都不知道?

晚上回宿舍以後,肖洱已經洗漱好上床了。

聶西西躊躇了片刻,才挪過去問她:“小洱,今天那個唱歌的大帥哥是誰呀?”

她這話一問,宿舍其他兩人的聲音瞬間就小了下去,看起來,每個人都很好奇。

肖洱自然不打算告訴她們實情,只随口說:“一個表弟,今年高考。”

“哦——”聶西西一聽她說是表弟,立刻莫名地放下心來。

和她一樣放心的,還有另外兩個舍友。

其中一個說:“他也太酷了吧,你看到沒,那幾個大藝團的學姐,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聶西西趕緊補充,毫不吝惜誇贊:“我今天看到他我都驚呆了,尤|物,什麽是尤|物,這就是啊!”

“西西,今天你男神也在,你這麽誇別人不好吧。”

“你不懂,男神當然還是男神,但是……啧啧啧,這個不一樣嘛。”

肖洱不喜歡她們用這種口氣讨論聶铠,但也說不上來為什麽不喜歡。

“小洱,你表弟叫什麽啊?能加個微信不?”聶西西笑眯眯地問。

“不能。”肖洱回絕。

“……”聶西西沒想到雖然冷清但一向挺好說話的肖洱會這麽不留情地決絕。

她嘟了嘟嘴:“別醬紫嘛,就交個朋友而已啦。”

肖洱說:“等他高考完吧。”

聶西西眨眨眼:“也對,考試比較重要啦。”

她爬上上鋪去,翹着二郎腿,在幾個外班閨蜜的微信群裏發道:“特大消息,你們猜今天晚上那個驚豔全場的帥哥是誰?!”

……

夜深人靜,肖洱拿着白雅潔的筆記本坐在走廊盡頭,借着走廊的燈一頁頁翻閱。

白雅潔不是一個喜歡寫很長篇幅的日記的人,她的很多語句都很零散。

有時候沒有邏輯,可能只是當時心裏想到什麽就寫了什麽。

可是肖洱看得懂。

沈珺如在她的筆下,名為“如如”。

她們一早便已相識。

越往後翻,肖洱的心越是冰涼。

一切都與那日肖洱在醫院聽見肖長業和沈珺如争吵的內容不謀而合。

沈珺如從來都知道他們的藕斷絲連。她不過是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自流。

肖洱嘴唇顫抖,她看見有一天白雅潔的筆跡被不知名的液體洇開。

可能是眼淚。

肖洱看見日期,是她在學校門口的電話亭打給白雅潔的那一天。

“要是從來都沒有你,我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恨你,我恨你!你為什麽要搶走我的長業!為什麽!你才是一個不要臉的東西,用肚裏的孩子脅迫他娶你,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成什麽樣了?今天又有一個賤女人打電話來了,就跟當初的你一樣!”

肖洱伸手堵住嘴巴,背部佝偻,緩緩從凳子上滑下去。

胃裏一陣翻湧,她覺得惡心,可吐不出來。只能攥着拳頭,一下一下擊打着胸口。

她的眼睛被什麽蒙住了,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窗外有什麽飄進來,落在頸邊,涼絲絲的。

是雪。

竟然又是雪,初雪。

又是一年聖誕夜的初雪呵。

可是愛與恨,是與非,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鮮血淋漓。

她真的,背上了最深的罪孽。

肖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哭一陣,笑一陣,無力耷拉下的手垂在身側,筆記本跌落在地。

聶铠,我還有什麽臉面再見你。

誰能來教教我啊。

我還能憑什麽,留在這個地方。

沒有人能告訴她,月光冷得像是被冰水浸泡過。

她所有的驕傲,終于在這一夜,付之一炬。

很久以後,肖洱慢慢恢複了一點知覺。

她跌跌撞撞,把筆記本放回宿舍,半點留戀也沒有地轉身離去。

回到走廊盡頭,翻窗戶,摸索着跳下去。

她在風雪裏,舉步維艱。可她什麽也顧不得,只知道如果現在她不做點什麽,她一定會死在這冰天雪地裏。

太冷了,十八年來,肖洱從沒覺得這麽冷過。

連血管裏的血液,都流動得緩慢起來,心髒泵血的速率,也慢下來。

如果不做點什麽,一定會結成冰,一定會的吧。

肖洱恐懼地攥着心口,突然沒命地跑起來。

在這個冬夜,空蕩荒涼的街面,只她一人,瘋了般地奔跑。

掃在臉頰上的冰雪割得她生疼,脆弱的耳朵很快就紅腫起來,可比起心髒停跳的恐慌,這一點痛算不了什麽。

比起聶铠受過的這一切,她這麽一點痛,算得了什麽。

是她親手把他推進地獄的。

******

肖洱喘着粗氣,手撐在牆壁上。

因為長時間沒有聲響,走廊的聲控燈熄滅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三零一門前。

聶铠。

聶铠。

她踉跄着走過去,擡手拍門。

目光近乎瘋狂的執着,仿佛天大地大,她卻只有這一個去所。

“誰!”

被驚醒的聶铠語氣頗為不善,猛一拉開門,不料一團涔涔寒氣直撲而來。

他穿着睡衣,頭發蓬松淩亂,身上帶着被窩裏的餘溫。

因為肖洱的叮囑,他每天睡前都喝一大杯牛奶,甚至身上還有一點點奶香。

她就這麽不打招呼,一下子沖進他懷裏。

發着抖,手指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死攥着他的衣服。他想看看她的臉,也沒法動作。

“聶铠,讓我留下來。”

她小聲呢喃,聲音包着一層水似的,仿佛在求救。

讓我留下來,好嗎。

我已經沒有其他留下的理由了。

聶铠任她抱着自己很久,直到身上的熱氣都被她吸走了,才摸到背後,握着她冰坨似的手。

“肖洱。”

他聲線不穩,極力壓制着詢問的念頭,安撫她:“先進去。”

她卸了力,任他擺布。

聶铠抱起她時,才發現她整張臉和耳朵紅得像是醉了酒。眼中布滿血絲,眼淚糊在臉上,竟然結成了細碎的冰,雙唇已經發紫,無意識地顫動着。

結合她現在的狀态,他心道,大概是凍傷了。

帶上房門,聶铠将肖洱抱進卧室。小心地脫下她濕淋淋的鞋子、外衣外褲,被細軟面料的衣服包裹着的女孩子身子消瘦,仍能看得出凹凸的身線。

聶铠的動作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将她放進被子裏裹好。

室內溫度高,肖洱很快感到整張臉腫脹刺癢起來,她微微蹙眉,下意識伸手去撓。

“別碰。”

聶铠道,把她的胳膊強行裹緊在被子裏。

他轉身跑去浴室,很快擰了熱氣騰騰的毛巾過來。

坐在床邊,他摘掉肖洱的眼鏡,拂開她的碎發,用熱毛巾輕輕捂着她的臉頰。

“會有點疼,你忍忍。”

聶铠伸手去搓揉肖洱紅腫的耳朵,觸手的肌膚細膩柔軟,溫度高得吓人。

他不自覺放輕了動作,跟她解釋:“要揉開了才能好,不然生了凍瘡,有的你疼的。”

可肖洱一言不發,只張着眼睛,望着他。

聶铠被她看得心裏直發軟,眼神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手下輕撚的皮肉越來越燙,他咽了口口水,發現嘴唇幹澀。

不要這麽看我。

你這麽看我,會讓我很想……親你。

肖洱從被子裏探出手來,很容易就勾住他的睡衣領子。

接着往下輕輕一拉,微揚下巴湊過去。

唇貼着唇。

她的,清冷涼薄,有雨雪的冷冽。

他的,幹燥柔軟,是動情的溫熱。

一把火轟然燒起。

毛巾轉涼,被聶铠丢在一邊。

他的唇一點一點,吮吻着肖洱的臉頰,舌尖不知餍足地舔舐着她紅撲撲的肌膚。

溫度不斷攀升,像是沒有上限。

意識在這樣的燥熱中不斷蒸騰。

少年初識陌生情愫,無可發洩,不敢發洩,只能捧着她,一遍一遍吻過。

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在她耳邊一聲聲叫她。

“小耳朵,小耳朵……”

肖洱,小耳朵。

他最初認識她,便只知道這個外號。

他的聲音誘人至此,肖洱心神微蕩,猝然顫栗,輕哼出聲。

旋即,合上一雙水光潋滟的眸子,沉在他懷裏。

這樣也好。

他既是一把火,自己就做柴,全都給他。

能讓他光焰明亮,她燒得一幹二淨、灰飛煙滅也好。

衣衫半褪,聶铠的大掌撫上她柔軟的腰肢,終于猛地回過神思來。

明明她體溫微涼,他卻被燙了似的縮回了手。

“不行。”

他自言自語,狠狠捏了捏拳頭。

跟着,跳下床,飛也似地跑進浴室裏去。

肖洱聽見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

她側身躺着,突然笑了,眼淚順着臉頰落進枕頭裏。

冰冷的水擊打在身上,可是沒有用。

他的頭抵在浴室內的牆壁上,微微喘着氣。眼中明暗不定,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聶铠從浴室出來回到卧室的時候,肖洱已經睡着了。

睡得很熟,臉頰和耳朵還是紅彤彤的。連他伸手觸摸她也沒反應。

聶铠看了一會兒,撈過那條毛巾,又去沾了熱水擰幹。

回來以後,便只是半蹲在床邊,給她的凍傷處一點點活血輕揉。

一室寂靜。

聶西西在第二天一早又接到了肖洱媽媽的電話,她擔心被舍友聽見,趕緊去了走廊。

肖家媽媽現在打電話來的頻率越來越低,基本上大半個月才打來一次,可能是因為肖洱确實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她慢慢放心了。

“小洱一直都很乖,阿姨你放心好啦。”聶西西語氣甜甜,“阿姨啊,小洱不是有一個今年高考的表弟嘛,長得真好看。”

沈珺如有一點愣,今年高考的表弟?

她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王雨寒是吧,小洱跟你說的嗎?嗨,那孩子,盡喜歡整一些旁門左道的東西。”

唱歌也不算旁門左道啦,多帥啊。

聶西西想着,嘴上又和沈珺如客套了幾句才挂上電話。

她笑得賊兮兮,掏手機繼續在群聊裏頭發道:“锵锵锵锵,我知道那個帥哥的名字了哦,嘿嘿~”

……

八卦完,聶西西推門回了宿舍,卻看到其他兩個舍友神秘兮兮的表情。

“怎麽啦你們倆?”

“班長書包還在呢。”

聶西西偏頭看去:“在啊,怎麽了?”

“班長難道沒有去早自習?她早自習的話,不可能不帶包的。”

聶西西一愣:“對哦。”

可是不是早自習,肖洱會去哪裏呢?

“我今天起得早,六點多班長床就空了。”其中一個舍友說,“我摸了摸她的床,冰涼的,就像——一晚上沒有人睡一樣。”

……

不會吧。

“其實班長每天晚上都去走廊背書,一大早又在我們醒之前就走了。誰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每天都在宿舍睡覺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聶西西皺眉望去,“她不在宿舍睡,還能去哪?”

“誰知道,我就這麽一說,你當我腦洞亂開好了。我只是覺得她很有古怪。”

聶西西咬了咬唇,心裏劃過一絲不确定。

天亮了。

肖洱躺在聶铠的床上。

外頭天寒地凍,可這裏和煦如春。

她閉了閉眼。

不想起床……

“醒了?”

聶铠已經起床,換了毛衣長褲,看見肖洱揉眼睛,便問:“有沒有哪裏難受。”

肖洱搖頭。

他嘴角帶着青澀的笑意,突然附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早安,小耳朵。”

肖洱身子微頓,望見他眼裏的些微忐忑。

她揚揚唇角,放松身子,說:“早安,聶铠。”

聶铠眼底的不安消散,笑意更濃:“我買了生煎和豆漿。快起來吃。”

仿佛一夜之後,換了人間。

“聶铠。”吃早餐的時候,肖洱說,“昨天,我知道了一些事情,關于我爸媽的。”

聶铠正在給她倒豆漿,聞言,放下杯子,耐心地看着她。

“我媽媽懷了我,以此來要挾我爸當時的女朋友,拆散了他們原本的姻緣。”

她聲音很輕,事不關己地說着,可眼裏盡是無望。

“我父母都有錯,唯一無辜的人,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可是很多年以後,我得知父親跟那個女人有聯系以後,卻做了很多難以轉圜的錯事。”

她以手掩面:“聶铠,我怎麽才能……”

怎麽才能贖清這滿身的罪孽。

聶铠走過去,将她拉進懷裏。

“噓。”

他說:“既然不能轉圜,就不要太介懷。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做過幾件後悔莫及的事情,可是肖洱,生活總是要繼續。你傷春悲秋的時候,難免會錯過太多,太多……不該忽視的風景。”

他的聲音低沉,握着她肩頭的手掌溫厚。

“比如說我。”

肖洱張了張口,可後頭的話,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頭頂上。

“一起畢業吧,肖洱。”

肖洱微頓,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肖洱念臨床醫學,五年制。聶铠這麽說,是想要考南大麽。

以他現在的程度,要想考上南大……

恐怕,是要拼命了。

她心裏有什麽在悄無聲息地化開。

“好,一起畢業。”

無論如何,聶铠,我也要讓你考上這所大學。即便不是為了我自己,也為了,那個人。

******

那天以後,肖洱明顯感覺出聶铠的變化。

從前他也拼,但是盲目而武斷,拼時間拼精力。

可現在,他把更多心思放在如何高效地完成對知識構架的搭建上。

其實高中的知識不過就是那麽多,翻來覆去的變着花樣出題,核心歸結在一起,幾張A4紙就能列得完。

寒假前,肖洱就把她總結出的幾張A4紙拍在聶铠面前。

“我回家的這些日子,你把這些吃透。”

學生時代,能夠把厚厚的一本書讀薄的人很少,這需要她具備掌控整體架構的能力;讀薄以後,能夠在心裏将其還原成一厚本的更少,這需要她具備超強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

剛好,肖洱這兩者都具備。

所以她能夠游刃有餘地去處理每一門課。

聶铠不笨,他很快就發現其中的奧秘所在。

良師在側,越過第一個瓶頸之後,他的進步飛快。英語基礎本就很好的他主攻數學和理綜,短短兩個月後,理綜已經能考出240的好成績。

雖然這成績還不夠格上南大,但已經讓人充滿希望了不是嗎。

“你要放28天假?”

“嗯。”

“誰規定的,寒假怎麽放這麽長?”

“……”

聶铠接過肖洱寫滿了字的幾張紙,順勢拖過她的手,不情不願地說:“過個好年……早點回來。”

肖洱任他拉着,叮囑道。

“每天三餐都要按時吃。牛奶喝完了去買。”

“嗯。”

“炒菜的時候小心油漬,右邊燃氣竈有點問題,用左邊的。”

“嗯。”

“有不會的題目,拍下來發給我。”

“嗯。”

“我……盡量過完年,就回來。”

聶铠終于揚起臉來,笑道:“好!”

肖洱:“……”

一直到考完試,離開南京回家,肖洱也沒有跟聶铠說過自己和程陽見面的事。

在聖誕之後,程陽單獨約過肖洱出來面談。

她也只是簡單說了聶铠的情況,告訴程陽,他現在需要靜心學習,如果你想見他,就等到他6月高考結束。

“我也可以幫他!論成績,肖洱,我可不比你差。”

程陽得知聶铠家裏發生的意外,深表遺憾的同時,強烈表達了他的心意。

“省狀元,聶铠是個驕傲的人。”

肖洱看着他,語氣淡淡,說:“你現在對他的關懷,只能起到反作用。”

“我們以前關系特別好,我會不了解他麽?”程陽沒聽進去肖洱的話,半眯了眼說,“再說,你能在他高壓學習的時候,還讓他去幫你唱歌,可見你也沒多把他的學業放在心上。”

肖洱不是沒意識到程陽語氣夾槍帶棒的排斥意味,只是她不清楚,為什麽程陽對着自己,□□味這麽濃。

她說:“你們兩年多沒見了,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我只知道他是我兄弟。”程陽皺眉,“他不會為了一個女生,枉顧我們之間的感情。”

“再說——”程陽望着肖洱,“你怎麽知道我們兩年多沒見?”

肖洱微頓。

“上一次,我去小馬市找小铠,他身邊的女孩子,還不是你呢。”

“夢薇是吧。”肖洱平心靜氣地說,“是他的前女友。”

夢薇給程陽留下的印象可比肖洱好太多,他看着這個談不上驚豔的瘦弱姑娘——哪裏能跟夢薇比?

“肖洱,我不會給他帶去困擾。”程陽堅持,“你只需要告訴我小铠現在住在哪裏就行了。”

“那沒什麽可談的,我不會讓你去見他。”肖洱起身,頓了頓,又說,“程陽,你不想毀了他,就不要輕舉妄動。”

她離開了。

程陽看着肖洱離去的背影,莫名覺得不爽。

很不爽。

肖洱。

當年全國數學競賽的時候,他就記得這個名字,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可他記得清楚,因為高了他幾分,結果他只能拿到全國二等獎。

而後,幾次大型的統一模拟考,他都密切關注着這個名字。考試結束後,第一時間就會托在教育局工作的父親查分數排名。

一模,他勝,兩人打成平手。

二模,他敗,敗得徹底,他引以為傲的數學,竟然只考了132分。而她,148分。他父親親自致電肖洱的班主任,好一番誇贊。

三模,仍是他敗。

好在——高考他扳回一城。以一分之差險勝于她。

程陽自己心中組建的五場戰局,兩勝三負。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這個人。

這個叫做肖洱的,不知道是女孩還是男孩的對手。

如果他是男孩,他一定要與他成為莫逆;如果她是女孩……

有什麽能比棋逢對手的愛情更讓人向往呢。

天知道程陽得知那個叫做“肖洱”的人選擇進入南大之時,他有多興奮。

一進大學,他就托人多方打聽,想與她結識。

智者、英雄間的惺惺相惜,他相信她不會不懂得。

可她似乎對此毫無反應,不論他借了多少人之口,向她抛去橄榄枝,她都無動于衷。

程陽自視狂妄,從沒想過會遇到一個比他還要驕傲的人。

好啊,你不拿我當回事,我也不再主動去找你。

這麽想着,他便真的沒有再主動過。

直到——那一次聯誼。

直到——她遞過來那張紙條。

原來,肖洱就是小铠的女朋友。

原來,早在幾年前,他們就有過一面之緣。

恍然大悟之際,程陽心裏竟然蹿出一絲不甘來。

于是,對着她,竟也是百般挑剔為難。

她不讓他去見小铠,他便偏要去。

肖洱回家的第一個晚上,就接到聶铠的電話。

她坐在陽臺的搖椅上,膝蓋上放了一只kindle,正在看書。拿起電話,聲音不自覺軟下來。

“聶铠。”

“小洱,番茄炒蛋,要加多少鹽?”

……

肖洱:“我走之前,不是手把手教過你了嗎。”

“那天做的是兩個人的量,現在是一個人,才不一樣。”

肖洱剛要反駁他,一個人的量就全都減半你連這麽簡單的常識都不會麽。

可話到嘴邊,卻秒悟到了聶铠的意思。

她說:“你其實已經吃過了吧。”

聶铠:“……哼,吃過了又怎麽樣。”

肖洱:“那很乖。”

聶铠:“嗯。我是很乖,你要是回來,我更乖。”

……

肖洱陪他扯了一會皮,問過了他這幾天的安排,才準備挂上電話。

臨了,他還是忍不住問:“肖洱,你想不想我?”

不等她回答,噼裏啪啦地說起來:“你今天一走,我就開始想你了。我下去買牛奶的時候,對着小區裏的狗,都喊你的名字。”

肖洱:“……”

哦,那還真是謝謝你的想念。

挂了電話,肖洱擡手,摸到自己上揚的嘴角,才意識到整個聊天的過程,自己都是一副不受控的微笑表情。

像中了某種魔咒。

******

高中畢業後的第一個長假期,大夥自發地回母校看望老師。

當初班裏的同學,根據關系遠近,自然地分成若幹個小團體,陸陸續續地回了學校。

肖洱自然是與阮唐一塊兒,約好了時間去幫光明頂和其他老師改改卷子謄謄分,減輕一點他們的工作負擔。

沒想到她們去的時候,看見楊成恭也在,正幫着化學老師整理高一的試卷。

化學老師王清摸着腦袋沖他抱怨:“現在帶的這個班哦,真是頭疼!沒一個像樣子的,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楊成恭淺笑:“王老師,您當初也這麽說我們班的。”

王老師一愣:“是嗎?”

阮唐和肖洱對視一眼,不由露出笑意。

“肖洱,阮唐!你們來啦。”教語文的奚老師最先發現他們,親切地喚道,“我和你們方老師昨天還在說,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肖洱是全天寧的驕傲,所有老師最津津樂道的對象。

肖洱和阮唐在辦公室打了一圈招呼,聽說光明頂辦公室搬去了樓上,又上樓去了。

兩個小姑娘剛一走,王清突然笑了,說:“我說呢,這小子今天突然說要來幫我改卷子。原來還打了別的主意?”

他說的是楊成恭。

楊成恭清秀的面龐染上一絲緋紅,卻很坦蕩,說:“老師,我明天後天還來幫您。”

奚老師也笑起來:“你們兩個很登對啊,原來你對肖洱也有意思?還不抓緊?”

楊成恭笑笑,說:“我加油。”

“可不是要加油嗎。”王老師湊過去潑冷水,“你看你,已經不占任何方位優勢了,一個北京一個南京,異地戀不是那麽好談的。”

是這個理,奚老師身臨其境地替他頭疼起來:“這還真是個問題,楊成恭,你就說你決心堅不堅定?要是真想追,包在你王老師身上了。”

“唉唉,怎麽就包在我身上了?”

“你不一直號稱是化學王子,把妹高手嗎?”

“你看看你,少教壞小孩子。”

“哈哈哈,他們才不是小孩子,這一個個都比咱們高出一個頭了。”

擺脫了“師與生”這一關系的束縛以後,平日裏嚴肅板正的老師們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楊成恭不知在想什麽,沉默不語。

王老師又問:“唉,你別怪我八卦啊,我之前聽你們方老師講你們班那個聶铠。是不是對肖洱也挺有好感的?”

奚老師第一個反對道:“那小子哪有楊成恭優秀?連大學都沒考上,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麽。”

“老師,我,我先去看看肖洱。”楊成恭把手頭的東西整理好,有點待不住,便說。

“知道你心急,去吧去吧。”

楊成恭這邊剛帶上門,王清卻挑挑眉,說:“奚老師,話不能這麽講,聶铠不見得以後就不如楊成恭。”

“那他還不是靠自己的爹?”

“這一點上,我跟老方的想法一致。聶铠是個可塑之才,什麽時候扳回正道上,沒準能走得比誰都遠。”王清眼中閃着精光,嘿嘿一笑,又拿了筆繼續埋頭批閱試卷了。

在光明頂辦公室寒暄了一陣子,到了午飯時間,肖洱一行人才告辭離去。

楊成恭一路上礙于阮唐,言語間都有躲閃,阮唐實在看不下去,嚷嚷道:“我去上個廁所,楊成恭,你有話就快點說。”

楊成恭投以感激的微笑。

阮唐一走,他立刻直入主題:“肖洱,那件事你聽說了吧。”

他神情緊張,說的是白雅潔跳海之事。他也是放了寒假回到家以後才聽茶室裏的幾個姐姐閑聊時說起,得知這一件聳人聽聞的消息的。

“嗯,聽說了。”

“這件事情不怨你,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肖洱扯扯唇角:“不怨我?怎麽可能不怨我。”

楊成恭皺着眉頭,幫她分析:“或許你在其中起到了一個催化劑的作用,但是肖洱,就算沒有你,他們這樣不健康的一個婚姻狀況,遲早也會出現問題你明白嗎?”

“你不必這樣為我開脫,楊成恭,我心裏明白得很。”

“肖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

“夠了,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肖洱瞥過去,“楊成恭,我是否負疚,我有沒有壓力,與你關系不大。”

楊成恭的臉憋得通紅,目光炯炯。

他說:“肖洱,你這麽聰明,怎麽可能不知道我對你,我對你……”

肖洱卻依舊是那副寡淡的神情:“楊成恭,你也不笨。你怎麽會不知道,我現在沒有任何心思去考慮這種事情。”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北京,和你隔得太遠?”楊成恭說,“是,我原本是想沖刺複旦,可是我也沒有想到我能考這麽高的分。肖洱,我承認填報志願的時候,我沒有把你放在第一位,可是,我也需要考慮我的未來,我父母的希冀……”

肖洱揮揮手,沒有了談興:“你沒有做錯。”

這世上能有幾個人,能真的做到不顧一切,能在面對誘惑的時候堅持初心呢。

楊成恭突然緘口,他看着肖洱,目光在發顫。有一句話,他藏在心裏很久,可是他不敢問。

他怕一問出口,他就輸了。

為什麽,肖洱要放棄全國最好的醫學院校,執意選擇去南京讀書。

唾手可得的大好前途,就這麽輕易抛棄,她為什麽要選一條更加崎岖艱難的道路。

他想,他可能是知道答案的。

肖洱雖然看上去平靜淡漠,可他很清楚,她心裏藏着那麽多的瘋狂。就像浩浩深海,表面風平浪靜,深處卻暗潮洶湧。

這讓她生出異于常人的吸引力,所以他才難以忘懷。

楊成恭突然頹然地想,這樣的一個人,或許,根本看不上平淡無奇的他吧。

“肖洱……”他突然沉聲說,“如果我來找你呢。”

肖洱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給我幾年時間,我會來找你的。”他說道,眼中滿含期許,“你能不能,等我幾年?”

“楊成恭,我以為我已經是個很偏執的人了,你為什麽……”

“我認為這很值得。”他堅持道,“在我足夠優秀到能站在你面前的那一天以前,我不會主動聯系你的。”

他突然燃起鬥志,滿懷信心。

“你等我。”

肖洱細細打量着他。她突然覺得,楊成恭說這番話,與其說是對她的執迷不悟,倒不如說是給自己找一個奮鬥的理由、能堅持下去的借口。

他是這樣,那她呢?

他們可都是擅長自說自話、自導自演的人吶。

她肖洱對聶铠百般縱容、千般關照,究竟算是贖罪,還是給自己一個走下去的理由呢。

天知道。

阮唐從廁所出來的時候,楊成恭已經走了。

“他回家啦?”阮唐左右望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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