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9)
擦了擦眼淚,轉身跟老頭告別。
初三下午Simon有事就回去了,所以仨人坐字文棟的車。字文棟從屋裏頭将收拾好的行李拿出來,放進後備箱,剛一直起身,就看見唐英站在門口。
字文棟心裏湧起酸澀,幾步走過去,站在他面前凝視着他。唐英不經看,臉上有點紅,卻依然擡頭回視。“我跟媽媽商量了一下,決定去A市找工作,能不能,搭你們的車回去?”說完,臉更紅了。
字文棟這才看見唐英手裏提着一個行李包。唐英見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說話,提着行李的手緊了緊,說:“你要不願意,我自己坐火車。”
“我願意!”字文棟終于反應過來,激動地一把抱住唐英,“英子,你怎麽想通的?”
唐英一只手搭在字文棟後腰上,說:“我總不能一直在家窩着。”
老頭見着這和諧的一幕,咳嗽了一聲,字文棟連忙跟他分開,轉頭對上字文婷詫異的眼神。
字文婷消化了一會兒,便開始以看弟媳的眼光看唐英,唐英猜出她的身份,紅着臉叫了聲:“文婷姐。”
字文婷反射性應了,笑着說:“哎呀,怪不得小三說已經定了對象了,真是不錯,是個乖孩子。”看看老頭,并沒多大反應,便知道字文棟已經出了櫃,也就不再說什麽。
字文棟接過唐英的行李,一起裝到後備箱。“爸,時候不早了,你們早早回去吧,得六七個小時呢。”字文婷推着輪椅,将老頭送到車前面,紅着眼說,“爸你回去好好治療,以後我一定不跟你賭氣,好好孝敬你。”
老頭連連點頭,說:“好孩子。”
字文棟将老頭抱進車,字文鋒跟唐英也坐了進去,回身鎖了門,對站在門口的字文婷說:“姐你也早點回去,爸有我們照顧着肯定沒事。”
“嗯,好。”字文婷也發動了摩托車,朝在車裏的老頭揮手告別。
唐英坐在副駕駛座上,字文鋒跟老頭坐在後面,字文鋒閑不住,開始調侃唐英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字文棟抽空回兩句,可壓根說不過他,老頭也沒個正經,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唐英忍無可忍,回敬道:“文鋒哥自己還不是這樣,一嫁十幾年。”
字文鋒臉皮厚,笑嘻嘻的不當回事,幾人說說笑笑,幾個小時的車程很快就過去。
字文棟當然不會再讓唐英回去包子鋪工作,以前還沒覺得,現在倆人算是兩情相悅心心相印正熱乎着,字文棟對但凡能累着唐英的活兒一律不準他做。唐英腳不好,當廚師又不能坐着,一天下來得多累啊。字文棟大手一揮,說:“你先別忙工作,幫我一塊兒照顧老頭,盡盡兒媳婦的孝道。”說完,不顧唐英拳打腳踢,硬将人拐進了自己家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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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on動作迅速,僅用一天時間便安排好了醫院護理人員,并将史密斯教授請了過來,彙同老專家組成個會診,錢随便花,能把老頭治好就行。
老頭住進最讨厭的醫院,再加上旅途勞累,精神不大好,當晚便肚子疼的跟裂開似的,四個人守着老頭一晚上沒睡,總算是有驚無險,史密斯看了檢查結果,搖頭說發現的太晚,治愈率很低。
這一棍棒敲得小輩們有點懵,原本看着老頭精神矍铄以為有很大希望,可誰知是這麽個結果,字文鋒紅着眼求醫生再制定下方案,務必把老頭治好。他小時候得老頭寵愛的最多,再加上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再相見,自然十分舍不得。史密斯被他晃得沒辦法,說這個估計已經是最樂觀的了。
只有老頭很平靜,說:“生死有命,我總有一天得走,你們別太難過。”倒叫白發人安慰黑發的。
不知是換了治療方法老頭不适應還是怎麽的,病情一下子嚴重起來,人也迅速消瘦下來,只有肚子大的吓人。字文鋒抓着Simon的手身子顫抖,害怕的不敢進病房,Simon抱着他的身子,一遍遍親吻他額頭。
字文棟也難受,緊緊抱着唐英,眼淚一顆顆砸進他的脖頸裏。唐英回抱着他,無聲安慰。
老頭卻很樂觀,每天見着小輩們從來不嚷疼,雖然已經起不來了,但還是每天笑呵呵的,看得人一陣心酸。
史密斯沒法子了,問他之前怎麽治療的,字文棟這次回來帶了藥方跟中藥,說一直是吃中藥的。幾個老專家基本都學的西醫,只有一個年輕時候當過幾年赤腳醫生,看了方子直拍大腿,罵自己說怎麽就沒想到用中藥,于是之前定的治療方案被否決,一致認定繼續用中藥調養。
繞了一圈,還是回了原點,字文鋒自責的一拳砸在牆壁上,捂着臉說對不起老頭,要不是他一意孤行瞎折騰,老頭肯定不會加重病情。四十歲的人蹲在地上哭得稀裏嘩啦,老頭怎麽安慰都沒用。
那個老專家臨走時候找字文鋒兄弟倆說,這方子也只是拖延時間的,要徹底根治确實不行。肝癌早中期一般不發作,一旦檢查出來基本都是晚期,老頭這個發現的更晚,癌細胞已經擴散轉移,化療只會加重痛苦,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老爺子要做什麽由着他,保持好心情。
字文鋒接受了這個事實,臉上雪白一片,字文棟也好不到哪去,扶着牆才勉強能站穩。
住院已經沒多大意思,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将老頭搬到字文棟家裏,老頭不樂意,非要回家,字文棟沒辦法,當然得陪着,唐英卻面露為難,支支吾吾的不想回去。字文棟心情不好,沒看出他不對勁,說要實在不願意就住在自己家裏,東西随便用,工作別忙找,要閑不住就去他哥的公司做事,将事情一一安排好了,連告別一聲也沒就開車走了。
唐英知道字文棟心裏對他有怨,可是那個家他已經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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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病危(稍微有點虐) ...
字文鋒也跟着回去了,跟老頭子一比,工作算個屁。Simon卻不能不管,于是自己坐鎮公司,每天給字文鋒打十幾個電話。字文鋒走時也對唐英有些不滿,Simon因為工作不能回去也就罷了,可唐英他沒工作沒負擔回去陪着小三不是應當的麽?可畢竟不是自己親弟弟,他管不着,就冷冷的說一句,你要工作的話,跟Simon說一聲,他會安排。
唐英當然不能厚着臉皮去,想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可他現在身上僅有那麽一兩百塊錢,他給自己鼓了鼓勁,去人才市場找工作。A市人才濟濟,再加上現在找工作的都是經驗豐富着優先,看着唐英的跛腳,看看一片空白的工作經驗,都搖頭說不行。幾天下來毫無收獲,唐英走的路多,晚上腳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字文棟自走後一個電話也沒,唐英真的有點後悔了。
臨來A市的前一晚,唐媽媽跟他挑明了,唐英不敢欺瞞,順道出了櫃。
唐媽媽并沒有竭斯底裏,只是将他趕出去,她年輕時被丈夫抛棄,上了年紀兒子又搞這麽一出,實在丢不起那人。她不想看見唐英,就将他趕了出去。
唐英跪在他媽媽門前道歉,心疼的無以複加。
唐英不想跟字文棟說這事讓他擔心,老爺子的病情他也知道,如今大家一門心思照顧老頭,實在不适合節外生枝。若他跟着回去而沒住到自己家裏,字文棟肯定會問,他向來不會說謊,也不大會掩藏,跟他們回來的時候費了好大力氣才能自然談笑,若是回去,他肯定裝不出來。
其實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就算跟字文棟挑明白了大不了住在他家,反正也能睡過來。可戀愛中的人都挺聖母,再加上唐英十分的死心眼,寧願自己一人擔着,也不願意讓字文棟分心。
倆人就這麽誤會着,唐英實在挂心老頭的病情就發了個短信,過了半天才得了回複,只有倆字:挺好。
唐英揪着床單,難過的想哭。
字文棟也郁悶,他不明白唐英為什麽不随他回來,難道是不願意跟他一塊兒照顧老頭?搖搖頭,他不願意這麽惡意的揣度唐英。
老頭已經睡下,不知是去了趟醫院折騰的還是時候到了,病情一直不見好,就算是喝着中藥也不見效果。請徐仲顯來家裏看了看,他也搖頭嘆息,弄的兩兄弟抱頭哭。
字文鋒還有個人安慰,可字文棟就慘了,一個人郁結在心只能喝酒發洩。
如今天兒還冷,冰涼的啤酒下肚頓時一哆嗦,只覺得澆了個透心涼。字文棟本來就不大能喝,幾罐下去立刻醉了七分。
字文鋒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啤酒,摔出去老遠,噼哩梆啷一陣響。
“喝個屁,瞧你那出息!”字文鋒罵咧咧道,“不就是不願意跟你回來麽,值得你這麽失魂落魄?”
字文棟雙手抓頭發,哽咽着說:“我難受。”
字文鋒攬着他肩膀,違心的說:“說不定他有什麽難處。”
“他願意跟着我回A市的時候,我真的特高興,我以為我們倆這就算在一起了,以後不管什麽事都一塊兒分擔着。可現在我需要他,他卻不在我身邊,我知道不該把他往壞處想,可是我真想不出他為什麽不回來。”
“你要真想知道就問問,要真是他不好,你幹脆別跟他在一塊兒了,連老的都不知道孝敬,這人人品可見一斑。”
字文棟聽見他哥這麽貶低自己心上人,想反駁可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老頭是在正月十八淩晨時候突然不好的,當時字文棟守着,見老頭呼吸困難面色青紫頓時吓得魂飛魄散,連忙叫醒字文鋒,兄弟倆迅速将老頭送進醫院,徐仲顯不在,字文棟手顫抖着掏出電話,卻按到唐英的號上,等接通了聽着聲才覺出錯了,剛要挂電話便聽見唐英着急問怎麽了,字文棟沒空跟他說話,直接挂了電話。第二次總算按對了,徐仲顯說他馬上過來,急救室的燈亮着,字文鋒渾身洩了力,坐在長廊凳子上心髒跳動的厲害,字文棟也差不離,不斷祈求着讓老頭挺過來。
過來十多分鐘徐仲顯才過來,連忙洗手消毒戴上口罩進了急救室。手機一遍一遍的響,字文棟覺得煩,大力關了機,字文鋒沒心思說話,只是看看他,又呆滞了。
一個來小時之後,徐仲顯出來,說肝髒破裂,出現血性腹水,下腔靜脈阻塞,應該是就這兩天的事兒了。字文棟沒站穩,癱倒在地上,徐仲顯說了聲抱歉,讓護士将老頭推進加護病房。
老頭還在昏迷着,鼻子上帶了呼吸機,眉頭皺着,看得出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字文棟呆呆的看着老頭,手攥着病床的扶手,不知該怎麽辦。字文鋒早已哭得聲啞,兄弟倆挨在一起,像還沒出窩的狗崽,緊緊靠在一起取暖。
天亮的時候,老頭醒了,見着兄弟倆哭腫了的眼睛,微微笑着,一字一字的說:“多大的孩子了,還哭。”
只一句話,兄弟倆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老頭動彈不了,呼吸也費勁,但還是安慰着哥倆,讓他們別哭。字文棟攥着老頭水腫的手,不敢用力。
“文鋒,你打個電話,把你姐叫過來,還有西蒙唐英一塊兒都叫過來。”字老頭說的極慢,一句話分了三段才說完。
字文鋒領命,出去打電話去了。
過了一會兒,字文鋒進來,說:“都叫了。”說完就坐在凳子上,瞅着老頭發呆。
老頭被疼痛折磨的累了,說:“我先睡會兒,等人來齊了再叫醒我。”
字文棟眼眶含淚,點頭說:“嗯。”
字文婷最先到的,只有她跟他丈夫,兒子已經打電話通知了,隔得不算遠很快就能回來。字文婷眼睛已經哭紅了,臉也凍得通紅,一進病房頓時帶進一股冷風。
見老頭睡着了,就小聲抽泣,被後面進來的丈夫抱在懷裏。
又等了三個多小時,外邊突然傳來飛機的聲音,字文鋒走到窗邊看了看,回頭說:“Simon他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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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老頭走了【以上倒V】 ...
唐英從直升機跳下來的時候踉跄了一下,臉色蒼白。他昨晚上一晚上沒睡,擔憂又難受。天明的時候聽見手機響了,還以為是字文棟,沒想卻是Simon,告訴他字叔病危。唐英當時就有點暈眩,臉都沒洗就被Simon接去了他家,接着上了直升機。
唐英跌跌撞撞的往裏跑,問了服務臺的護士又往加護病房跑,Simon腿長越過他,見他臉色蒼白,便扶着他走。
字文棟見到唐英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安慰?責怪?都不足以概括。唐英撲到他身邊,抓着他一只手,略微顫抖,字文棟一下子心軟了,将他抱進懷裏,緊緊地。
“文棟,對不起,對不起。”唐英低聲道歉,看着床上躺着的老頭,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下來。
字文棟不說話,将頭埋在他的肩窩裏,貪婪的呼吸着。
一家人總算到齊了,圍在老頭的床上,字文婷握着老頭的手,輕輕地叫:“爸,醒醒。”
老頭眼珠子活動了兩下,睜開眼睛環視了一周,見人都到齊了,露出個微笑來:“都來啦。”
衆人壓抑着情緒,盡管紅了眼睛,可還是咬牙沒哭,老頭深呼吸幾口,精神竟似好了些,他拉着字文婷的手,說:“文婷,爸這輩子除了你媽,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
字文婷含淚搖頭,說:“是我太任性了,是我不對。”
老頭眼睛也紅了,說:“別哭了孩子,早晚我都會走,能在臨走前見到你,已經不遺憾了。”說着看向字文婷的丈夫跟兒子,說,“我這個岳丈姥爺當得不稱職,希望你倆別怪我。”
字文婷的丈夫是個性格內斂的,此刻也紅了眼圈,搖頭說:“爸你說哪裏話,是我這個做女婿的不好,一直沒孝順您。”于雷跪在老頭床前,說:“姥爺,您會好起來的。”
老頭拍拍于雷的腦袋,說:“長的貌貌堂堂的,有出息的好孩子,要好好孝順你爸媽,知道不?”
于雷點點頭。
老頭的視線轉向字文鋒,略招招手,讓他近前,說,“文鋒,你個小兔崽子,我從小就舍不得動你一指頭,沒想到你鬧出這麽大的事情,還一走就是二十幾年,讓我想你都沒處說。”
字文鋒已經哭不出聲,跪在老頭床前,嘶啞着聲音說:“爸,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老頭搖搖頭,說:“我不反對你搞同性戀,我就怕你們老了,沒個孩子照顧啊。”Simon跟着跪過來,低聲卻堅定的說:“爸,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文鋒。”
“好孩子,爸相信你。”老頭欣慰的笑笑,拍拍西蒙的手,倆人退到一邊,字文棟靠過來,拉住老頭的手,一張口,淚就掉了下來。“爸,你會好起來的,你別說了。”
老頭呵呵的笑:“傻孩子,爸還能陪你一輩子不成?”說着,老頭擡頭看唐英,說,“唐英,我這個兒子從小就一根筋,說話做事好沖動,你性子沉穩,一定照看着他點。”
唐英跪在字文棟身邊,紅着眼睛,鄭重的發誓:“字叔,我知道,我愛字文棟,我這輩子都會好好照顧他。”
“嗨,還叫字叔這麽生分,你要是不介意,就跟西蒙一樣,叫我一聲爸吧。”
唐英哆嗦着嘴唇,眼淚大顆大顆掉落,握着老頭的手,深切的喊了一聲:“爸。”
“唉。”老頭咧着嘴笑。
字文棟心裏顫動,側頭看了唐英一眼。唐英看着老頭,臉色蒼白,眼睛發紅,看起來搖搖欲墜,字文棟将他攬進懷裏,唐英身子一僵,随即便順從的靠在他肩膀上。老頭見了,欣慰的笑,不忘誇獎自己的兒子:“文棟這孩子雖然一根筋,可要是認準了你,就一輩子不會改變啦。”
唐英點點頭:“嗯,我知道。”
老頭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有些脫力,揮揮手,說:“你們還沒吃飯吧,快出去吃飯,我先歇一會兒。”
字文棟見老頭手垂下來,眼睛閉上,吓得半死,剛要喊就被字文鋒拉住,“爸沒事,只是睡着了。你們先去吃飯,我跟Simon守着。”字文婷搖頭說:“你們先去,我守着爸。”字文棟也不出去,于是大家都擠在病房裏,沒有一個走的。
老頭并沒睡着,見大家都盯着他看,就睜開眼,說:“看我做什麽,想烤化我?快走,別耽誤我睡覺。”
最終商議字文鋒在這守着,其他人出去吃飯,一會兒再換他倆出去。
出了病房門,字文棟就松開了唐英的手,唐英一下子心涼了,看着字文棟的背影發傻,他果然還是怪我麽?唐英心開始絞痛,索性也不去吃飯了,走了幾步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視線裏卻出現一只手,唐英擡起頭來看,是字文棟的,他面無表情,除了一雙眼睛通紅。唐英試探着握上去,字文棟說:“先吃飯,其他的以後再說。”
唐英眼睛有了神采,就着他的手站起來,與他并肩走在一處。
因為心情沉重,大家沒怎麽有胃口,勉強吃了一些,便迅速回去了。徐仲顯跟幾個護士正在病房裏做檢查,見到大家進來,點點頭,拍了拍字文鋒的肩膀,便出去了。
老頭陷入昏睡中,眉頭皺着,一旁的心髒頻譜儀每隔段時間便發出滴的聲音,顯示着老頭的心跳。病房裏靜悄悄的,大家或坐或站,都不說話。唐英站的有些累,他一晚上沒睡,腳又不好,已經有些堅持不住。字文棟自然不會發現,他的視線已經呆滞,完全粘在老頭身上,唐英咬牙堅持着,還是字文鋒發現了,讓出一條椅子,讓唐英坐下。
唐英看了一眼字文棟,見他沒有反應,才坐下了。如今他頗有些戰戰兢兢,生怕再發生誤會。
老頭是淩晨的時候走的,不算太痛苦,只是肝髒破裂讓他難受的揪緊了床單,他上午的時候已經交代好後事,後頭再也說不出話來,字文棟從家裏拿了過年那套唐裝,幫老頭換上,徐仲顯過來撤了儀器,勸大家節哀。
眼淚似乎流光了,大家除了動作顫抖外并沒有嚎啕大哭。有個說法,說不能對着剛死的人哭,不然會走的不安穩。不管是不是這個緣由,大家都閉着嘴巴忙活。
将老頭運回家,放在炕上,點了香燭,放了鞭炮,便開始守靈。淩晨兩三點,冷得徹骨,可是沒有人動,似乎僵化了。大家在正間裏,坐在馬紮上,十分平靜。
字文棟感覺到唐英的哆嗦,就說:“要不,你回家去,這裏太冷了。”
唐英訝異而哀痛的看着字文棟,他要趕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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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辦後事 ...
字文棟沒想到唐英這麽大反應,一時有些愣,他只是覺得家裏太冷了,唐英臉色不好,可能熬不住,擔心他才讓他回家,怎麽唐英的表情跟生離死別似的。字文棟想不明白,心中巨大的疼痛也使他沒力氣去猜他什麽想法。但不管怎樣,見唐英低下頭不肯走,心裏還是有股暖流湧動。字文棟默默站起身,回屋拿了床厚實的毯子,蓋到唐英身上,低聲說:“屋裏冷。”
唐英手抓着毯子,擡頭見字文棟憔悴的臉,關心的表情,抿着嘴,大膽的将馬紮移到字文棟身邊,分了一半給他。
字文棟索性伸胳膊抱住他,倆人依偎在一起。
冬天夜長,即便是六點鐘,也依舊漆黑一片。四點的時候字文婷身子熬不住被他們逼到屋裏睡覺,這時也下來了。
字文婷拿出電話,給殡儀館打電話。大家聽着字文婷沙啞的聲音,頓時心裏一陣惶恐,他們的父親,那個倔強可親的老頭,真的永遠離開了。
打完了電話,字文婷擦了擦臉上的淚,說:“不知道爸這麽快就走了,孝服都還沒準備好,我讓那邊的帶些白布過來。”
大家都沒想到老頭走的這麽快,也從沒辦過喪事,一時之間都有些慌亂,好在字文婷穩住大家,強打着精神說了送靈的步驟。
過了四十分鐘,靈車來了,是那種淘汰下來不用的舊式公共汽車改裝的,車頭拉了黑色的綢子,中間有黑布做成的花團,上頭有個“奠”字,也是黑色的。兩個中年男人下了車,先對字文婷說了句節哀順變,又問什麽時候送老人走。
車上帶的喇叭播放着喪樂,沉痛哀傷的音樂回響在還未天亮的小鎮上,有早起出門拿稻草燒火做飯的鄰居看見了,也安慰了幾句,只是如今說什麽也是徒勞。
家裏沒有縫紉機,字文婷拿剪刀剪開,手縫了孝服,一人一件,都是全身的。唐英換上了,心裏十分矛盾。字文鋒是同志的事情,鎮上人都知道,而且Simon不是這裏的人,縱使去哭喪,也不會有人說什麽。只是他怎麽辦?在鎮上人的眼裏,他為什麽為一個非親非故的人行大孝,如果他的媽媽看見了,又該怎麽辦?
他可以出櫃,可以跟別人說他喜歡男人,但是他不能賠上母親的顏面。
如果被鎮上人知道唐家的孩子也是個同志,他的媽媽從此都将擡不起頭來。
字文棟見他的身體一直發顫,臉色蒼白,就走過來握住他的手,問:“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唐英咬牙,搖搖頭:“我沒事。”
字文棟伸胳膊抱住他,死死的勒在懷裏,似乎要跟他融為一體般。唐英知道他心裏哀恸,他也是一樣,可如今什麽安慰的話都是無力的,他也只能回抱住字文棟,無聲的給予支持。
如果路上一直低着頭,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唐英僥幸的想着。
将老頭擡進棺材裏,眼看着棺材蓋慢慢合上,大家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來。字文婷幾次險些暈過去,一旁的丈夫牢牢地把着她。
字文鋒擎着竹竿,又放了一挂鞭。這時候鎮上的人基本都出來了,大多是女人,也有些孩子,都站在路邊上看。
Simon舉着杆子,走在最前頭,字文婷的丈夫跟兒子拿着紙紮的人,分走在兩側,唐英與字文棟手裏拿了個籃子,裏頭好些黃紙,每走幾米便回身跪下,磕頭燒紙,字文婷把着車後門,跟着車一路走一路哭。
走過東方商店,唐英側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他媽媽站在石凳上,面無表情。唐英的心一下子抽痛起來,頭幾乎埋到胸前了。
早晨的空氣冷的徹骨,灰色的天空積壓了厚厚的雲層,像是要下雪的模樣,只是大家恍然未覺,下跪,叩首,像是木偶人一般。終于走到街道轉角,送殡完成。字文鋒與字文棟跟着車去城裏的殡儀館,其他人則先回家。
唐英走在幾人中間,這時候基本上沒有人在看了。
自字文棟回了家,唐英再沒好好休息過,昨晚上又熬了個通宵,身體已經吃不消了。字文婷沒力氣做飯,打發于雷去買點現成的。
Simon拿着手機去打電話,交待公司的事情。字文婷與唐英不算熟悉,加上心力交瘁,便一直沉默着。
唐英擡手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坐在馬紮上動也不動,家裏很冷,凍得他都快沒知覺了。
院子裏一陣腳步聲,唐英沒擡頭,卻聽見自己母親的聲音,擡起頭來看,有些不敢置信。
唐媽媽提了一個保溫桶,正從裏面端出熱乎的小米粥,跟字文婷說了幾句話,勸她節哀之類的。舀了一碗小米粥,端着到了唐英面前,唐媽媽沒說話,唐英也不敢說什麽,讷讷的接過碗,驟然的溫熱讓他的心重新溫暖起來。
小米粥很燙,燙的唐英舌頭都麻了,騰起的熱氣竄到眼睛裏,令他又有哭的沖動。唐媽媽見兒子這樣,心裏也不好受,僵了一會兒,也還是沒開口。唐英喝完一碗,于雷也買飯回來了,唐媽媽要走,卻被字文婷攔着了,于是在一起吃了早飯。
手總算不僵硬了,唐英看着母親,張口說了句:“對不起。”
唐媽媽搖搖頭,收拾了東西,回家了。
字文婷看出不對勁,關切的問道:“唐英,怎麽了?”
唐英捏着手指頭,搖頭說:“沒事,跟我媽有點矛盾。”
字文婷見他不想說,也就沒再追問。
十點鐘左右,字文鋒兄弟倆回來了,用了高級焚化爐,買了最好的骨灰盒,殡儀館服務到家,派了個面的将人又送了回來,怕他們不會立墳,還留下個人。兄弟倆眼睛比去時更加紅腫,失神的看着四方的盒子。
那麽大的一個人,死後卻只有那麽一捧灰,那種悵然與空落真的很令人承受不住。
左鄰右舍也來了,依着習俗給錢,小鎮上稱“給包袱”,錢多錢少無所謂,心意到了便是。這麽一耽擱,就到了中午,大家沒心思吃飯,只是那個來幫忙的得吃,于是字文婷強打起精神,做了幾個菜。
下午去送葬,看着骨灰盒一點一點被土掩埋,一直都覺得很混沌,旁邊是他們母親的墓,已經好些年頭,石碑上的字都有些看不清了,字文棟對母親沒有印象,而字文婷字文鋒也因為時間過長模糊了記憶。
将紙錢撒完,燒了紙糊的金山銀山等物,墳子立了起來,跪下恭敬磕了幾個頭,打道回家。
身體到了極限,再也熬不住了,家裏睡覺的地方不夠,老頭那間不能進去,七個人擠在一間裏,字文婷靠着丈夫沒多會兒就睡着了,于雷也縮在角上,抱着被子頭一點一點的。字文鋒不消說已經鑽進了Simon懷裏,唐英也靠着字文棟,縮在一邊睡覺。
字文棟推推他,說:“唐英,要是身體不舒服,回家去睡吧,今天累壞你了。”
唐英搖搖頭說:“我沒事。”
字文棟嘆口氣,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掖在他脖子下面,自己靠着牆,伸胳膊讓唐英枕在自己肩膀上面,讓他睡得更舒服些。
一覺醒來,精神恢複了些,看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了,字文棟半邊身子都麻了,但見着唐英睡得正香也不忍心叫他。從老頭逝去到現在,唐英的好深深的印在自己心裏,之前那些不愉快猜忌,也都像雪一般,融化了,毫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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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回城裏 ...
這麽過了三天,Simon先回去了,于雷公司走不開也跟着回去了,字文婷得在這裏住到燒頭七,她的丈夫也先回去了。家裏剩了四個人,相伴着也不孤單。字文婷字文鋒拉着字文棟說些老頭過去的事情,一邊聽着一邊懊悔。
字文棟在第六天的時候才覺出唐英的不對勁,問他怎麽回事。
唐英一向不會說謊,被問了幾次,就問出出櫃的事情來。
字文棟又是心疼又是怨恨自己,唐英為自己付出這麽多,一個人承受被趕出家門的痛苦,而自己卻不僅不安慰,反而不理睬他。字文棟抱着唐英,小聲說:“忙完我爸的事情,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好好補償你。”
唐英點點頭,卻依然有心結,他也曾回家幾趟,可是母親壓根當他是隐形人。那天送殡,倒沒人認出他來,這讓他松了口氣。
當然,這些是字文棟無法考慮到的,字文棟只知道要對他好,卻不會有這個意識去幫唐英解開心結。
而唐英也沒跟他說這些,兩個人在一起原本就經歷了諸多波折,如今塵埃落定,更應該珍惜才是。
忙完了頭七,字文婷回了家,字文鋒字文棟跟唐英收拾了東西,也回了A市,在小鎮上住了一段時間,乍一見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還真有些不适應。
字文棟暫時沒心情寫小說,想着上線跟編輯說一聲,可沒想到編輯不在。剛一登上去,底下圖标便狂閃個不停,點着點着就死機了。
等了好一會兒,筆記本才正常運行,各個群都有一堆的信息,也有讀者退群的系統通知。字文棟覺得挺不是滋味的,不過也怪不得別人,網絡文學本來就靠着穩定的更新賺人氣賺錢,他總是斷更停更,走人也是正常。
一個一個窗口關閉,最後剩下緋色迷幻的,沒想到一句話,就把他震傻了。
緋色迷幻:小字,我聽人說你是同性戀,以後不在基點寫文,要去JJ寫耽美,是真的麽?
看看時間,是十幾天前了,下一條則是:你看看你文下,大家又掐起來了,有很多人罵你。
字文棟連忙打開網頁,看自己文下的評論。果然,不知大家從哪裏得到的消息,都說字文棟搞基去了,罵他惡心的同性戀,有些偏激的直接讓他滾出基點網。
字文棟有些懵,看着這些評論真的十分寒心,看着有幾個還曾十分熟悉的ID,如今卻說着這般傷人的話。
唐英過來叫他吃飯,順勢也看見了評論,不由愣住了。
“文棟……”唐英自背後抱住僵住的字文棟,一只手搶過鼠标關了網頁,将他的身體翻轉過來,溫柔道,“不要看了,先吃飯吧。”
字文棟眼神有些迷茫,他剛剛從失去父親的悲傷裏走出來,卻遇到這樣的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