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瀕死的王
雷憤憤地剜了陸垣一眼,轉身就走,兇狠的口氣也掩飾不了他臉上的紅暈:“還不快點,送完你我還得參戰。”
他那張委屈憤恨的臉讓陸垣覺得自己像個沒得逞的淫賊,他想開口解釋幾句,可又不知道說什麽好。萬一越說越亂還不如乖乖閉嘴,他抱着團團,跟在雷後面大步往瀑布方向趕去。
那該死的尾巴為什麽老是一顫一顫的,陸垣刻意把目光移到旁邊,但最後都會被這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吸引回去。和團團那種鞭子一樣的長尾巴不同,這樣一撮絨毛很容易讓人産生捏一捏的欲望。
而且手感很好啊,軟綿綿又有彈性……
走在前面的雷根本不知道身後的某人正在激烈地內心活動着,他本來走得很快,但林中的異樣讓他停了下來。胡思亂想中的陸垣沒注意到前面的人站住了,一頭撞了上去。
“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碰你的尾巴的!”該死,又碰到了,不會被殺掉吧。
“別吵!”雷猛地伸出手按住陸垣的嘴,他警惕地看着森林深處,一臉戒備。陸垣被雷嚴肅的表情吓到了,想起他說現在是戰争時期,不會遇到敵人了吧。他求助地看向雷,雷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把他和團團護在身後。
雷朝林中喊了一句獸人語,兩只巨大的熊便從陰影裏走了出來。它們一前一後包圍了雷和陸垣,看那架勢,來者不善。
兩只熊的體型都比雷大得多,但都受了傷。其中一只傷勢頗重,肩頸一帶的肌肉都沒撕裂了,血流如注。看清楚來者後,雷輕蔑地嘲笑了幾句,陸垣雖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明顯能感覺到他語氣中明顯的鄙夷。果然,那兩只熊聽完後,露出了憤怒的表情,發着咆哮。
“等下我變身以後拖住它們,你快逃。”雷鎮定地對陸垣吩咐:“熊對氣味很敏感,以防萬一你最好從河裏游回去。”
陸垣看了雷一眼,對方雖然受了傷,畢竟有兩只,情況還是相當危險:“那你怎麽辦,不會打算正面迎敵吧。”
“怎麽可能,我也要逃的!”雷又是一臉看怪物的表情,飛龍先生不但眼光不太好,連生存教育都沒有好好的訓練過他啊:“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這都不知道?”
“呃……那你小心點,逃掉了就到瀑布後面的山洞來找我。”陸垣抱緊團團,一路退到河邊,做好準備開溜。
“廢話,逃命是本能!你回去了就別瞎跑,我會去找你的。”雷說完開始變身,大量的肌肉從皮膚下面鼓了出來,他的身體開始變形,在幾秒之內從人轉變為一只黑熊。雖然雷已經比普通的熊大得多了,但那兩只顯然比他更大。
“快走!”伴随着雷的怒吼,陸垣踩着淺灘的溪水一路狂奔而去。跑了很遠他才回頭去看,确定沒有人或者熊追上來才松了一口氣。
沿着小河回了家,瀑布絕妙地擋住了氣味,讓這裏成了絕佳的藏身之處。
但他還是不放心,找出武器握在手中,才算稍微安心一些。團團很快爬到他的膝蓋上,陸垣抱着它縮到床上,開始擔心雷的安全:“小家夥,你說他能成功逃走嗎?”
團團當然無法回答他,它只是嗚咽着,用舌頭輕輕安慰着陸垣。
小東西長得很快,現在已經有成年的貓咪那麽大了。它趴在陸垣肚子上的時候,能明顯感受到它的重量。陸垣忍不住把它抱在懷裏:“雷和希爾都說你是獠牙,你真的是嗎?你以後也會變成人嗎?團團,你聽得懂我的話就眨眨眼!”
陸垣學着雷的伎倆,希望小東西能聽懂自己的話,可是小家夥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一眨也不眨。
“哎,我在期待什麽。”陸垣洩氣了,果然不是什麽獠牙啊。
手機已經徹底沒電了,陸垣不知道現在的具體時間,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随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睡意不斷折磨着他。他一方面擔心雷的安慰一方面又害怕有人入侵,決定今晚守夜。但一個人守夜是非常枯燥的事情,他堅持了一會,就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睡着了。
團團沖他叫了幾聲,不得回應,就用嘴咬着衣服蓋在他肚子上。它發出小小的叫聲,也蜷縮在陸垣頭邊睡了。
睡夢中,一道黑影照了上來,看見陸垣和團團臉對臉睡的正香,居然笑了出來:“太沒戒心了,我在你身邊站了這麽就,要是敵人都夠殺你好幾次了!”
聽見有人說話,陸垣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是雷!
“雷,你沒事吧!”見他胳膊上流了血,陸垣一下就清醒了,從櫃子裏找出傷藥和繃帶,小心地為他包紮:“到底是為了什麽發生戰争,太可怕了。”
“王位和美人啊,男人不就是為了權利和雌性而戰嗎?”雷用手指戳了戳睡着正香的團團,小東西搖了搖尾巴,翻個身繼續呼呼大睡:“我說你養的這獠牙也太沒危機意識了,這麽弄都不醒,要是我想殺你們,剛才一刀一個就解決了。”
雷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陸垣也沒看出來,他笑着說:“團團還是小孩子呢,要求不能太高。”
雖然是野生動物,可畢竟還是剛出生沒幾天的幼崽啊。
現在小東西睡着了還吧嗒吧嗒地舔着嘴唇,不知是夢見好吃的還是夢見了陸垣。看到團團可愛的摸樣,陸垣不禁露出一個微笑。
雷看在眼裏,晃了一會神,默默地說:“看你們的這樣,真好。”
“是嗎?”陸垣幫他把繃帶纏好,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手藝還可以吧,都是看急救書學來的,不過這可是我第一次親手處理這麽大的傷口。”
陸垣說完就去收拾東西了,沒有注意到雷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捂住胸口,喃喃自語:“這裏很痛,可誰也治不好。”
這一夜,雷就留宿在這裏。
外面的森林中時不時傳來長嘯和怒吼,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雷一直沒有睡着,他靜靜地躺在那裏,耳朵卻在捕捉外面的聲音。他對陸垣解釋,那些吼叫是戰場的情報,他們一派的人已經取得了這場戰争的主動權,現在只差圍剿敵人了。
“你不去嗎?”陸垣想了想,看雷的眉宇之間盡是惆悵。他不禁同情起雷來,同族相争,必定會與昔日的朋友為敵,自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雷深深地嘆了口氣,說:“當然要去,但不是現在,我要親眼看着那個人死。”
那個人是誰,為什麽雷一邊說着期待他的死亡,眼神中卻流露出悲傷。陸垣想問,又不敢問,生怕刺痛了他。
夜晚就在兩人的緘默中慢慢流走了。
黎明時分,陸垣困得不行,終于睡了一會。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身邊的雷猛然從床上躍起,于是迷迷糊糊地問:“怎麽了?”
“抓到他了。”雷簡短地回答,收拾一下就要離開。
見他要走,陸垣也跟着坐起來,腦子一熱就冒出一個連他自己也吃驚的念頭:“我跟你一起去!”
“啥?”
“呃……我說一起去……”
“……”
幾分鐘後,陸垣手忙腳亂地套上希爾給他做的衣服和鞋,懷裏抱着還沒睡醒的團團,騎着變成大熊的雷一路朝事發地點奔去。
在河谷下游,山谷間有大片的平地,那裏就是戰場。
雷帶着陸垣和團團,不便卷入争鬥,就在高處停了下來。他們找了一塊岩石做隐蔽,遠遠地觀察這場王位争奪戰。
山坡下的平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不少屍體,但戰況已經一邊倒了。許多熊在山坡上觀望,他們在等待最後的結局。
谷底,十幾個手持利刃的人在圍攻一個拿長刀的高大男人,戰況激烈。雖然已經遍體鱗傷,但是男人周身散發肅殺之氣,讓人不敢直視。
不用問,陸垣也知道他就是敵方的王。
血腥味讓團團很興奮,它從陸垣懷裏掙脫出來,趴在岩石上看得津津有味。
鋒利的武器,不斷滴落的鮮血,長刀的主人瞬間奪取了一個人的生命。他像天生的殺戮機器一樣,冷酷,毫不留情。陸垣被這種血腥的場面震懾住了,他看見男人揮舞着刀,一下削掉了半個腦袋。
失去頭顱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才倒下去,緊接着是第二個……他手持長刀,劈開敵人的軀殼,毫不留情地屠殺,那十幾個人很快就被解決了。
“果然,小喽啰根本不是力的對手。”雷遺憾地說:“不自量力的家夥,都是去白白送死的。”
“力?”陸垣望向男人,他好像從血池中起身的惡魔,殺戮讓他的臉上帶着瘋狂。
雷看着那個男人,嘴唇顫抖了一下:“他是熊族前任的王。”
不一會,另一個高大的銀發男人走了下去,雷看見他的時候皺了一下眉頭:“白頭發的那個是巴洛,他只要殺死力就是新的王了。”
巴洛明顯發現了他們,他站在山下帶着笑意看着雷,随着他的視線,力鷹隼一樣的目光也射了過來。
雷的身體抖了一下,把身體縮到岩石後面,不再看他們。
憑着直覺,陸垣感覺這兩人和雷的關系絕非一般,他疑惑地看着面露驚恐之色的雷。
“巴洛是我現在的配偶。”過了好久,雷才從惶恐中恢複過來,他簡單地說明了和巴洛的關系,卻對力只字不提。
而山下,一對一的決鬥已經開始了。
其實配偶這個詞并不稀奇,希爾已經告訴過他,這片大陸上的人類有男女自由戀愛結婚生子的,但也有男男、女女的存在。
這樣的愛情和異性戀一樣普遍,被衆人接納。
是的,雷的配偶和他一樣都是雄性,這點陸垣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用詞,現在的!
現在的,那以前的是?陸垣見雷不再說話,也不便過問,兩人靜靜地觀察戰局。
力雖然勇猛善戰,畢竟是受了重傷,漸漸落了下風。巴洛的武器在力身上制造了一個致命傷,力雖然堅持着,但大勢已去。他的身體重重地倒了下去,随着力的失敗,周圍的熊發出震天的吼叫。
雷的手指摳在岩石上,因為過于用力,連指關節都泛白了。他梗咽了一會,肩膀顫抖得厲害:“為什麽……為什麽……我明明那麽希望他死……他現在要死了,我為什麽會這麽難過……”
看着崩潰大哭的雷,陸垣沒來得及安慰他,因為得勝的巴洛已經走了上來。他疑惑地看了看陸垣,但沒有出手傷害他。
“你和飛龍先生很像。”巴洛也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陸垣惶恐地看着這個滿身是血的高大男人,身高至少有兩米,巨大的力量蘊含在他強壯的身體裏。
“你好……”陸垣怯生生地伸出手,巴洛對他笑了一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陸垣的中文明顯讓巴洛吃了一驚:“難道你就是飛龍先生的?”男人接着露出一個我什麽都明白的表情:“雷也真是的,怎麽能帶你來這種地方,很抱歉讓你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沒……沒關系。”陸垣立刻擺手,他可不想惹怒了這個男人。
男人把蹲在一旁的雷抱起來,發現他正在流淚,立刻露出不悅。他收起對陸垣說話時的溫和表情,惡狠狠地說:“哭成這樣做什麽,要那麽舍不得他就陪他去死好了。”
“我沒有舍不得……”雷小聲地回答,感覺他對這個男人很是敬畏。
“你不是想親手殺了他嗎?來,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說着一把将雷扛在肩上,回頭對陸垣道:“飛龍先生還住在淺水瀑布嗎?這裏太血腥,你還是先回去吧,處理完這些瑣事我再去拜訪你們。”說完他又對一個部下吩咐了幾句:“我的人會送你回去,不必擔心。”
陸垣還想說些什麽,但是那個獸人對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他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巴洛帶着雷下山而去。
雷會殺了力嗎?陸垣擔憂地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心裏滿是不安。
獸人把陸垣送回瀑布就離開了,不久之後巴洛果然帶着雷前來拜訪。寒暄了一會,得知飛龍先生已經失蹤了幾個月,巴洛驚訝地說:“這是怎麽回事,雨季開始之前飛龍先生還來到我族請求幫助,怎麽會忽然失蹤?”
“幫助?”陸垣一臉疑惑地看着他,雷并沒有說這些事啊。
“似乎是請族裏的匠人幫他制作一個奇怪的機器,不過當時我們都不在族內,所以不太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雷也露出驚訝的表情,顯然這件事他也是第一次聽說。
“機器,是這個嗎?”陸垣揭下一張螺旋槳的圖紙遞給巴洛。男人接過看了一會:“我不太清楚,這樣好了,這張圖你先借給我,我帶回族內問一問,再讓人把具體的情況告訴你。”
坐了一會,他們就要走,巴洛和藹地安慰他:“放心吧,飛龍現在很強,不會那麽容易死掉。而且他不僅是我們一族的救命恩人,也幫助許多獸人和蠻族,所以大家都會幫你找他的。”
陸垣楞了一會,顯然沒有把這個親切的男人和剛才戰場上痛下殺手的惡鬼合二為一。他偷偷看了雷一眼,他從剛才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摸樣很沮喪。兩人離開後,陸垣顯得坐立不安,雷痛苦的樣子讓他很不舒服。他老想着那個叫力的人,他死了嗎?
“團團,要不我們去看看那個人吧。”陸垣抱起小東西,下意識地征求它的意見,小東西歪着腦袋着看他,嗷地叫就一聲。
“你也說好對不對,好吧,我們現在去找力。”帶上兩把武器,又背上急救藥品,陸垣憑着記憶跑到剛才谷地。
熊已經離開了,他們似乎只把自己人的屍體收拾了,敵人的死者還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陸垣一路小跑到平地,挨個查找那個叫力的男人。
沒有!陸垣找了一圈,沒有力的屍體,也不見人影。
怎麽回事,是沒死?還是屍體被巴洛他們帶回去了?殺死前王,很可能會把屍首帶回去示衆。想到這裏,陸垣忽然覺得心裏有些難過,這世界上,成王敗寇果然是古今不變的道理。前一秒還在王座上接受子民的朝拜,下一秒可能就橫屍荒野了。
正想着,團團像是發現了什麽,他站在不遠處沖陸垣大叫。陸垣剛一走近,它就拔腿往遠處跑,一追一趕之間,已經跑出很遠的一段距離。
“團團,你在哪?”附近有樹林,到處都是大樹和半人高的荊棘,小東西一竄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團團——”陸垣再次大聲喊了起來,忽然,一把尖刀抵住他的喉嚨,一個低沉沙啞的男人說:“別動!”
陸垣斜眼看去,見力滿身是血,已經站不穩了。還好沒死,他急忙把手舉起來:“你是力嗎?我是來幫你的,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男人似乎楞了一下,他把刀收了回來,就暈倒在地。
用盡力氣了吧,陸垣趕緊蹲下來檢查他的傷口,腹部有兩處刀傷,必須趕緊止血。
在替男人處理傷口時,他一直神志不清地說胡話,陸垣把耳朵貼上去也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麽:“你說中文啊,我聽不懂你們的話。”
男人好半天沒了動靜,陸垣慌了,不會死了吧。
他靠近力,輕輕搖動他的身體試圖喚醒他,誰知男人忽然握住他的手,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他似乎想說話,努力地張開嘴,顫抖地發出幾個音節:“雷……不要離開我……”
力這樣說着,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