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簡學周沒有回答畢果的問題，她頭都沒回地出了門，只道：“閑了跟你說。”
畢果腹诽，忙嗎？看着是忙得鞋子穿上了就不換，但也還有閑心給她炒盤飯啊。
簡學周運氣好，剛按了電梯，不過幾秒電梯就到了。
畢果看着她上了電梯，關了門，回頭看見那盤飯，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
她坐到了桌前，看着難得一用的飯桌，和桌子那端，簡學周吃完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碗，一時感慨萬千。
簡學周的炒飯做得的确好吃，明明簡簡單單的食材，卻有讓人回味無窮的味道。畢果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吃多了外賣，還是大美女的廚藝水準本來就高。
她扒完了最後一粒飯，起身收拾碗筷時，給紀岚撥過去了語音。
紀岚沒接，一直到畢果洗完碗打掃幹淨廚房，也沒有給她回過來。
畢果沒有在意。她倆之間早就有了默契，語音通話，自己方便的時候接，不方便的時候便不接。本就是兩個生活其實沒有什麽交集的人，朋友相伴，不用找理由過多的解釋，也不用在乎什麽人情客套。
這或許也是她倆臭氣相投，認識這麽久鮮少吵架的原因。
今天的暴雨一陣一陣的，下得挺久。
空氣的溫度徹底降了下來，等到雨停的時候，畢果來到露天小花園，遙遙地望着目之所及的城市。
他們的樓層，不算太高，也不算低，能夠清晰地俯瞰到行人和車輛，也可以望見不遠處穿城而過的江。
江邊是夏夜裏最熱鬧的地方，這會燈火璀璨，畢果忍不住想，簡學周會不會在那裏呢。
吃燒烤喝啤酒，來幾斤麻辣小龍蝦。
想着又笑了，簡學周今天出門穿那樣，肯定是有工作，談正事。
她到底什麽職業，在哪兒上班，時間什麽樣，畢果一點都不清楚。
但畢果沒打算問，她最讨厭別人一張口就問工作，因為她從來沒去正兒八經上過班，前腳從大學裏畢業，後腳就做了全職作者。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對這樣的工作有偏見，覺得她吃不飽穿不暖整日窩在家裏無所事事，根本就是在逃避社會。
畢果的書成績好的時候，能跟紀岚嘚瑟兩句，背地裏怼一怼這些人。成績不好的時候，其實自己也會這麽覺得。
比如現在。
她望着城市的燈光，想着簡學周，覺得那人是市中心最繁華的燈紅酒綠，而她是PM2.5。
灰不溜秋的塵埃。
一通傷春悲秋之後，畢果就在露臺上，扒着欄杆開始刷手機。
微博上她關注了挺多的沙雕博主，每日為她提供快樂源泉。
就這麽一直到夜涼如水，樓下開過一輛車，車燈閃爍。
車子拐了個彎，精準地插入最裏面的車位，車燈熄滅，車門打開，邁下一條在黑夜裏能夠反射燈光的瑩白的腿。
畢果盯住了那個人，果然是簡學周。
簡學周走路的姿勢很獨特，明明步子邁得大，速度也快，但就是優雅好看。
她手上提着東西，路過畢果視線最下端的時候，突然仰頭看了過來。
畢果有些慌，偏頭看了眼自己身後，只有客廳遙遙透過來的微弱光芒。
大概是看不清自己的臉的，畢果一晃身子，幹脆回了屋。
等着簡學周敲門了，畢果才跑過去開了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簡姐姐，今天忘了，我明天配鑰匙給你。”
“這個點開門麻煩嗎？”簡學周進了屋子，把手上的東西遞了過來。
她彎腰要換鞋，畢果便趕緊接上了，乖乖地等在一旁：“不麻煩，我這個點都沒睡呢。”
“那你就給我開門吧。”簡學周頭都不擡地道。
雖然在簡學周面前畢果挺弱小可憐又無助的，但涉及到這種原則性問題，她還是會立刻掰扯清楚。
“開門沒問題，但鑰匙還是要配的，這現在也算是你的屋子呢，怎麽能沒有鑰匙呢。”
簡學周沒在意，換了拖鞋的她個子低下去一截，雖然還是比畢果高很多，但總歸低下來一點。
她甩了包，将襯衫的紐扣解開兩顆，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
畢果把手上的東西拿過去放在了茶幾上，道：“姐姐你早點休息，我回房間了。”
“你幾點睡？”簡學周問。
畢果覺得這個沒必要隐瞞，以後也瞞不住：“一兩點。”
“這麽晚。”簡學周皺了皺眉。
畢果笑了笑：“現在小孩子都睡這麽晚。”
“你意思我年齡大了咯。”簡學周指了指茶幾上的袋子，“給你的，吃了睡。”
“不用不用……”畢果趕緊擺手。
“專門給你帶的，你不吃我扔了啊，”簡學周起身去碰袋子，“一斤168呢，啧啧，真浪費……”
畢果哭笑不得，她抓住了袋子邊：“姐姐你怎麽這樣。”
“我怎麽了？”簡學周擡眼看她，眼神十分地天真無暇。
畢果幹脆直說：“我們剛認識，我不能老吃你東西。”
“你把我炒的飯倒了？”簡學周瞪大了眼。
“怎麽會！”畢果吓一跳，“我吃了啊！一粒不剩都吃了！”
簡學周笑起來：“都吃了一頓了，不差第二頓。”
畢果自認為自己碼字的時候起碼舌燦蓮花，但每每跟簡學周對話，總覺得繞來繞去都繞不過她，詞窮得很。
簡學周又道：“雖然我們剛認識，但以後相處的日子長着呢，我喂你兩頓飯，你給咱把家看好，互惠互利……”
“你說得我跟小狗一樣。”畢果皺巴着臉。
“小狗哪裏有你好使。”簡學周擡了擡下巴，指向客廳角落裏三個大箱子，“咱這屋裏，也就客廳這書櫃容量大點吧，我看你書不少，摞了一半了。”
“其實下面的不多，書擺着好看。”
“我那箱子裏都是書。”簡學周道，“我明天上班，晚上還有應酬，你要有空把書櫃給我騰點位子出來，我整理起來比較方便。”
“哦，好。”畢果應下來，公共位置分攤，這是她應該做的。
“算是麻煩你啦。”簡學周站起身，偏偏頭，“所以今晚這頓，提前感謝。”
畢果還想掰扯掰扯，簡學周伸了個懶腰，挺累的模樣：“好啦，我要去洗澡啦，你這會不用洗手間吧。”
“不用。”畢果道。
簡學周走出去兩步，突然停住腳步回了頭：“對了，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來和你合租嗎？”
畢果睜大了眼。
簡學周勾起嘴角笑了下，笑意有些調侃，讓畢果不知道她的回答是真是假。
“為了像現在這樣，晚上回來有個人說說話啊。”
寂寞的都市單身女性，這個話題畢果可以和紀岚聊出一個套路小黃文來。
簡學周去洗澡，畢果看了看茶幾上那袋東西，知道她要是不吃掉，簡學周真能幹出扔掉的事。
嘆了口氣，秉着不浪費食物的原則，畢果提了袋子回主卧，沒了簡學周的影響，袋子裏濃郁的香味便橫沖直撞地撲鼻而來。
打開，果然是麻小。
虹城最有名的那家老店，像今天周末這種日子，外賣叫號都能排到四位數上去。
店裏三樓VIP，可以望江景，位子緊缺，不是他們這種普通勞苦大衆輕易去得了的地方。
啧啧，畢果戴上手套，很是感慨。
看來簡學周大概真是去吃燒烤喝啤酒了，但成功人士的燒烤攤到底還是不一樣。
只是她剝着蝦又開始琢磨，周末兩天，簡學周晚上都有約，怎麽可能沒人說話呢。
猜不透，看不穿，是個迷。
紀岚聯系不上，畢果沒人讨論。
自己瞎琢磨着吃完了蝦，瞎琢磨着入了睡，第二天一睜眼，天光大亮，天氣又熱得仿佛要把人用空氣捂死。
畢果穿好衣服出了門，側卧的門開着，她前前後後轉一圈，簡學周果然去上班了。
生活變成了畢果熟悉的樣子，洗澡，吃飯，碼字，和紀岚……
哦，紀岚依然不接她語音。
發過去的消息也沒回，但文照常更新着，畢果去她文下砸了兩個雷，提醒這個負心漢。
到了收拾屋子亂轉悠的時間，畢果去把客廳的書櫃好好整理了一番，平日裏用不到的書，都塞進了儲物櫃裏。
精簡再精簡，最後畢果的書只占了一層，剩餘的，全都留給簡學周。
畢果看着自己那一層書，叉着腰自顧自地感嘆了句：“星橋同志，我對你是真愛啊。”
一溜排的書脊，幾乎全都是科幻作品常用的黑色背景，裏面周星橋的書，占了一大半。
周星橋，算不得科幻圈裏的頂級作家，但畢果十二歲開始看她的小說，長的，短的，一篇篇追過來，早已是無法磨滅的對偶像的敬愛和崇拜。
畢果毫不懷疑，要是周星橋開個微博，搞現在那些作家十分喜愛的營銷手段，畢果能不顧一切，成為她的腦殘粉。
粉頭那種。
可惜周星橋向來低調，除了知道她是個年輕女作家之外，再無任何其他音訊。
甚至于好多次國內的科幻作品頒獎禮，她都沒去，一張照片都沒有。
畢果想到這裏，為不能了解偶像唉聲嘆氣好一會兒，然後盯着簡學周那三個大紙箱發了會呆。
吃別人的嘴軟，畢果拿過手機，給簡學周發了條消息：姐姐，我收拾了書櫃，可以幫你整理書嗎？
過了一會，簡學周回她簡單的兩個字：可以。
畢果扔下手機，拿過小刀随意開了個箱，裏面果然是滿滿當當的書。
畢果一把撈下去，先抱了一摞出來，再回頭的時候，便愣住了。
三分鐘後，寂靜的屋子裏傳來連續不斷的驚叫聲，而紀岚的手機，來自“碧根果”的語音通話請求，絕不善罷甘休地響了一遍又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