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入翰林

“皇兄文韬武略,哪一樣都不比我差,他只是志不在此。”藺容宸還記得先帝駕崩那天,他與藺容寒都在榻側,先帝憑着最後一口氣,顫顫巍巍地問他:“容寒,你是否想做皇帝?”

藺容寒看向他,那目光竟讓藺容宸坐立難安。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假若皇位傳給藺容寒,那麽他絕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藺容宸不會殺他,同胞手足,他也下不了手,但他可以将人□□起來。雲楚承襲帝位,自古長幼有序,除非長子失德,或主動相讓,否則絕無立其他皇子的可能。

不知藺容寒是真的無心于帝位,還是早已察覺了他的圖謀,竟搖了搖頭,“容宸比我更适合做個好皇帝。”

但藺容宸始終都不得知,藺容寒的那番話是為了安慰臨終的父皇,還是真實的心意。

周太後百感交集,“先帝将皇位傳給你,果然是獨具慧眼。哀家那時總想着,你與容寒一母同胞,可他終究是長子,長幼有序,我雲楚從未例外。為太子之事,哀家沒少跟先皇起争執,但他執意要你繼承大統。哀家以為是因那些空穴來風的傳言……現在想來,先帝的做法是對的,你比容寒更适合做個帝王。”

“可……可父皇不是一直都想傳位于皇兄嗎?”至少在百官,乃至藺容宸自己的眼中是這樣的。

周太後搖搖頭,“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容寒比你大三歲,可能先帝那時已看出他的秉性,因此将你取名為‘宸’,心思一望便知。又恐為你帶來諸多阻礙,面上便更疼容寒一些,一切只等時機成熟。先帝臨終之前單獨宣召過容寒,一來是想詢問他的心思,若他無意于此便好,若亦有意問鼎,先帝亦會為了千秋基業,多方開解。好在如你所言,容寒意不在此。後來又同時召你二人入宮,為的是讓你親耳聽到容寒的拒絕,讓你知道他對你沒有任何威脅……皇上,先帝是怕你兄弟二人手足相殘啊……”

藺容宸心中一震,想起靜王府的兵器庫,眉頭深鎖。

前腳送走周太後,後腳胡青青便捧着湯羹進來。一股人參味老遠就飄進來。今天這是怎麽了?輪番給他送補品。

胡青青将參湯放在案邊,屏退下人,半跪在藺容宸的身邊研磨調汁,雙眸含春地望着他,“多謝皇上的賞賜!”

“你喜歡就好。”

胡青青提筆沾了墨汁遞到藺容宸的手裏,“只要是皇上賞賜的,臣妾都喜歡。”

“哦?”藺容宸騰出手捏捏她豆腐般白皙細嫩的臉蛋,笑道:“那朕就将這碗參湯賞給愛妃了。”

“皇上讨厭!”胡青青輕撫臉頰,嬌羞道,“這參湯,臣妾可是熬了兩個時辰呢!”

“既然是愛妃親手做的,朕當然要喝!”藺容宸端了參湯,一飲而盡。“好了,和喝也喝了,愛妃回去歇着吧,忙了一上午,叫靈兒給你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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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胡青青的心思還算通透,懂得适可而止,随即行個萬福退下了。卻聽藺容宸又道:“若是宮裏悶得慌,便回太師府小住幾日。”

“前些日子舅舅來信也是這般說,臣妾又恐常回太師府會落人口實,畢竟已嫁入皇家,左右還是要顧慮一些,多謝皇上體諒。等舅舅從邊關,臣妾再去也不遲。”

二十天前,符卓以點兵操練為由,率親信部隊前往銅鼓關。藺容宸雖派人暗中監視,卻一無所獲。“太師一切可好?”他才不會相信符卓的信只是一般的家書,否則,昨夜胡青青也不會一反常态,不召而來。

“謝皇上惦記,舅舅一切都好。信中所言,再過半月便能回來。”

“如此甚好。”藺容宸揉揉眉心,一臉疲态。

胡青青識趣離開。這個女人平日裏溫順恭良,不動聲色,但真正的樣子,藺容宸覺得他并未見過,也不想見。

且說嚴曦回京第二日前往翰林院報道,十步未出,身後傳來喻俊元的喊聲:“嚴大人,等等我。”

嚴曦回頭笑道:“不用這般多禮,叫我嚴曦便可。”

喻俊元拉着常潇追上來,“不知嚴大人可有字?”

“小字雲昕。”

“巧了,我的字裏也有一個‘雲’。”喻俊元聞言興奮不已,拿出腰間的玉佩遞給嚴曦,嚴曦見那玉佩上刻着兩個字——雲林。“你我當真是有緣!怪不得第一眼見你便覺着異常親切!家父希望我能平步青雲,拔萃翰林,取字‘雲林’。”

嚴曦稱贊道:“無論字還是名,令尊都對喻大人寄予厚望。”

“你看你,還叫的如此生分。你我同為天子門生,以後喚我俊元便可。”喻俊元自來熟地省了姓。

二人談話間,常潇足底生風,走得飛快,許是不想與嚴曦同路。

嚴曦望着他自帶冷氣的背影,不解道:“雲林兄可知常大人為何不……待見我?”

喻俊元憨笑,“你多慮了,常潇近來一直悶悶不樂,連我都不太搭理,不用放在心上。”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到了翰林院。

早有一名學士在等着,為幾人引見翰林院的諸位同僚、講解布局及分配各自職責。嚴曦主要負責玉蝶、聖訓、史書等的修撰,以及祝文、冊诰文和谕祭文的撰寫。

講解的學士叫呂斌,将拉他到一旁,小聲道:“嚴大人,以本官淺見,你不會在這裏待太久。”

“大人還會看面相?”嚴曦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呂斌哭笑不得,“本官見皇上對大人格外器重,想必大人就是下一個顧庭芝。”

格外器重?不知他從哪裏看出來的。難道就因早朝上,皇上的那句“嚴大人一路辛苦了”?“顧庭芝……我知道,前年的狀元嘛,聽說官升得很快!”

“何止是快,若不是他執意要去揚州,只怕如今比大理寺卿的官階還要高。”呂斌一臉惋惜,“當年金榜題名時,與大人一樣的意氣奮發,少年得志……”

嚴曦豁然開朗,“原來皇上鐘愛狀元啊!”

“額……也不能這樣說。畢竟能高中魁首都是有真才實學的,比如嚴大人你,一篇《治國策》讓我等翰林學士亦是自愧不如,日後還望多多提攜啊!”

“大人說這話可折煞下官了。”嚴曦心有戚戚,這才到哪兒,拍馬屁的就來了,以後還得了?“寶劍當配黃金鞘。顧大人上斬奸臣,下懲貪吏,豈是我這為升鬥折腰的凡夫俗子可比拟的?”

呂斌讪笑,“嚴大人過謙了。”

“非也!我一無高堂,二無妻兒,孑然一人,只想在這翰林院混口飯吃,将來還要仰仗大人多加照顧。”

呂斌啞然,還有這等不思進取之人?如此說,他看走眼了?“本官還有事要忙,嚴大人請自便。”

第一日倒也好打發,在翰林院溜達一圈,半晌就過去了。吃了午飯,嚴曦回到藏書閣,将建寧元年至三十九年的诰命文書翻了一遍,發現一件怪事。

藺容宸有個皇兄叫藺容寒,也就是靜王,這是滿朝都知道的。這個皇兄沒像歷來的王爺一樣,成年後前往封地,也是滿朝都知道的。但嚴曦不知道的是,先帝曾三次下旨拟寫诰文,冊封王妃。按雲楚律例,王爺成親當日,皇室要下發诰命文書封妃。據他所知,靜王府并沒有王妃。難道說……三次婚都沒結成?嚴曦很是好奇。這次換他将正整理卷宗的呂斌拉到一旁,“呂大人,靜王的三位王妃哪裏去了?”

呂斌一聽這話頭,避之如蛇蠍,連連擺手,“嚴大人可莫要好奇這些事,不能提!”

“為何不能提?”嚴曦越發覺得驚奇了。

呂斌雙唇緊閉,眼觀鼻,鼻觀心。

“你若想知道,自己去問皇上啊!”常潇從旁經過時,抛出極為冷淡的一句話,“嚴大人不是很得皇上喜愛麽?”

嚴曦放下手中的絹帛,覺得有些話還是挑明了的好,他實在不想再聽到這些譏诮諷刺的言語,“嚴曦愚鈍,不知何時得罪了常大人,還請明示。”

“嚴大人并沒有得罪我。你只需知道,我不喜歡你便好。”

“……”嚴曦嘔血。他以前是胡鬧過,但就算真的惹過常潇也一點印象都沒有了。“若之前有得罪的地方,嚴曦在這裏賠個不是,望常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與嚴曦計較。”

常潇淡淡一哼,擦身而過。

喻俊元嘆氣,“莫急,以後我找個機會替你問問。”

“謝了。”嚴曦的不快如一絲極淡的雲煙,轉瞬即逝。明亮的笑容再次浮在唇邊,他伸了個懶腰,擡頭望望外面的日晷,“快到卯時了。雲林兄可知京城哪個飯館的菜好吃,酒好喝?”

“果然是酒肉之徒。”

“……”不用回頭就知道這麽刻薄的話出自誰人之口。嚴曦反駁道:“食色性也。常大人平日都不吃飯麽?”

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常潇的臉色那叫一個難看。低頭收拾了書案,離開翰林院。

嚴曦從一同僚那裏打聽到這京城最有名的菜館當屬飄香樓,做的金陵四大名菜堪稱一絕。他吞着口水走出翰林院,卻見周公公端着手正站在門前的大石獅旁,看着他笑。“狀元郎,随老奴走一趟吧!”

呂斌拍拍他的肩膀,“恭喜啊嚴大人!”

他很想知道喜從何來。

“呵呵。”嚴曦讪笑兩聲,跟喻俊元揮手,“雲林兄改日再請你喝酒!”

喻俊元道:“無妨無妨,應當我請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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