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喜憂參半

外面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嚴曦站在細雨中,一時不知該往哪走。他沿着護城河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圈,衣衫濡濕了一片, 竟覺有些微冷。正打算回去, 黑暗的巷子裏走出一人, 攔住他的去路,“嚴大人, 太師有請。”

“太師?”嚴曦認不得眼前的人, 不确定道, “太師要見我?”

那人道:“正是!辛苦嚴大人随屬下走一趟。”

嚴曦不疑有他, 跟在那人身後, 走出幾步,問道:“你叫什麽?”

那人十分恭敬道:“屬下魏劭。”

嚴曦點點頭。

魏劭淡淡一笑,引他穿街走巷,到了太師府。

嚴曦以為上次說升官的事情至少得等太後過完壽才能有點眉目,沒想到符卓的動作真是快。見面寒暄了兩句,直奔正題:“李秋韻被調職, 嚴大人可有想過接下這個位置?”

李秋韻?那不是應天府府尹?他初來京城纏上官司,可不就是李秋韻審的?說起那段牢獄之災, 嚴曦又忍不住想到藺容宸在公堂上的吻。普天之下, 也只有他能在公堂上作出這種事了。

思及此, 嚴曦臉上燥熱,回過神,明白了符卓的意思, 吓了一跳,“太師是讓下官出任應天府府尹?”

“正是!”李秋韻調到禦史臺,這個職位便空了下來。應天府管理着京城的治安和政務,且可直接面聖,官職雖不算太大卻有實權,甚至可以影響和幹涉皇上及各衙門的許多決策,若他将來舉事,這個職位至關重要。

符卓的第一人選并非嚴曦,只因眼下并沒有十分合适的人,又恰好嚴曦幫他除了顧庭芝,怎麽也得給點甜頭,這才松了口。

嚴曦掰着指頭數了數,咋舌道:“應天府府尹可是正三品,一連升三級,下官一無政績,二無經驗,恐難以服衆。”

“嚴大人擔心皇上不同意?”聽聞那日黃景春舉薦嚴曦負責重修本紀之後,藺容宸盛怒,對他的态度大變,恐怕他生了怯意,便寬慰道,“嚴大人不必擔心,老夫自有辦法讓皇上同意。”

嚴曦想哭。上次被迫接下的活計已經讓藺容宸拔刀相向了,若再逼他答應讓自己出任應天府府尹,只怕下一刻他真的會性命不保,他還想多活兩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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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太師錯愛,嚴曦感激不盡。不過欲速則不達,不若等下官将典籍編撰完再說。若真與皇上鬧得不可開交,對我等以後也不會有好處。目前,皇上只知道下官為了明哲保身,讨好于太師,并不知道你我已在一條船上,所以,他尚未防備下官。如此,更有利于太師日後行事。”

符卓思索了一下,覺得他說的在理。本來這個府尹的職位他也沒打算讓嚴曦坐多久,如此他便再重新物色人選。“既如此,老夫就不強求了。”

嚴曦躬身道:“多謝太師理解!”

“不過,老夫請嚴大人來,其實還有一事。”符卓捋着胡須,算盤打的噼啪響。

“太師有話不妨直說。”嚴曦就知道,這世上哪有只掉餡餅的好事?

“下個月就該秋獵了,嚴大人上次答應老夫的事如何了?”符卓心想若不主動找他,他恐怕能拖到明年。

其實對付向嘉彥的辦法他早想好了,為何沒說?自然是不想去害人。他也想跟梁硯文商量商量再作決定,但符卓哪兒能等那麽久?

嚴曦道:“向大人在朝堂根基穩固,又有衆多門生擁護,若想連根拔起,只能逼他犯些皇上決計不會袒護的死罪。”

符卓颔首,“嚴大人言之有理。不過,這個死罪……要如何做?”

“這個……”嚴曦抿了抿唇,“請太師再給下官七日。七日後,下官定有萬全之策。”

“好!”符卓起身,“老夫就等你七日!嚴大人,可莫要讓老夫失望啊!”

七日足夠梁硯文進京了。他聽完嚴曦的話,臉色變的極差。嚴曦當然知道他不贊同自己的做法。別說梁硯文,就是他自己,也不想這麽做。陷害朝廷命官跟宮女私通,如此龌龊之事,他十分不齒。

見梁硯文發愣,半天不動,嚴曦又重複了一遍:“兄長以為如何?”

梁硯文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回過神比道:“為兄趕路累了,不若明日再說?”

如此敷衍的借口,嚴曦怎會聽不出來?他不想多說,嚴曦自然也不好強求,“也好。”起身收拾了床鋪,“兄長好好歇着。”放下簾子前,忽然道,“兄長可有喜歡的人?”

梁硯文搖搖頭,面露詫異,“為何這般問?莫不是你……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嚴曦想想,這輩子還真只能是心上之人,偷偷放在心上之人。他嘴裏苦澀,卻笑的沒心沒肺,“怎麽可能。只是覺得兄長到了娶親的年紀了,所以随口問了一句。”

梁硯文笑,“等你安定下來再說。”

嚴曦不解,他還不夠安定嗎?難不成梁硯文還要等他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才會談婚論嫁?想起親生父母,他問了句:“兄長上次說幫我查身世,可有眉目?”

“尚未。”梁硯文比道,“為兄只記得你說你的家很遠,在東邊。但雲楚這麽大,在東邊哪裏,你也沒細說。”

說到這裏,嚴曦才想起他失憶之後醒來,梁硯文只跟他說被人打了,其他的并未詳談,忍不住道:“兄長可知我為何會被歹人打傷?”

他從前一直以為是蘇州的流氓地痞看他不順眼才揍人。他能理解,因為自己有時确實挺讓人看不順眼的。自己什麽樣,心裏好歹還是有點數的,所以才未細細問過。

不過,說不定這件事跟他的身世有關,他若真是哪個大門大戶家的少爺,那些人說不定是被人派來的。戲文裏不都是這樣演的嗎?惡毒的姨娘和庶子為了繼承家業,暗中想盡辦法将嫡子趕出家門,甚至買兇|殺|人。

那日的事梁硯文也不太清楚,他當時病重,一直躺在城外的破廟裏休養。一個平日跟他們走得較近的小乞丐忽然跑來說嚴曦被人打了!他原本就在發熱,頭重腳輕的,當時心裏一急,竟暈厥過去,待人醒來,嚴曦已被幾個乞丐合力擡回來,頭上的傷口粗糙地包紮着,人尚在昏迷中。

梁硯文掏出身上僅剩的半吊錢,給他請了大夫。即便他自己生着病,那半吊錢也沒敢用,就是留着以備不時之需的。

小乞丐說嚴曦遇到一個好人,給了他很多很多銀票,剛巧被幾個地痞無賴看到,他們等嚴曦走到無人處,将人打暈,搶走了銀票!他趕到時那些人正拿着銀票一哄而散。

“……”所以,害他被人揍了一頓,失去記憶,找不到爹娘的人,其實是……藺容宸?嚴曦扶額,還真是命中注定的克星。

如若不是後來遇到李行之……

“對了!”嚴曦驚喜道:“兄長可知祖父為何将我帶回李家?”

“祖父說你是故人之後。”

嚴曦拍掌,“對!所以祖父一定認識我爹娘,或者是我爹娘的爹娘……如此不就有頭緒了麽?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呢?”他為自己的機智歡喜不已,沒看到梁硯文的臉白了又白。“可惜,顧純先生走了,不然,問他或許會查的更快!”嚴曦沒了剛才的喜動顏色,悵然道,“兄長,殺害顧純先生的兇手可找到了?”

“沒,還沒找到。”梁硯文躺下,背對着他,“先睡吧!明日再說。”

“也好。”

嚴曦這番一時喜一時悲,輾轉反側了半夜未睡着。好不容易過了四更,有些困意,閉上眼就看到藺容宸拿刀追着他砍,從蘇州追到京城,又從春風十裏追到倚紅樓,嚴曦正憂心他小命不保,哪想畫風一變,藺容宸丢了刀,将他死死抱住,吻的天昏地暗。倚紅樓眨眼變成安和殿,嚴曦躺在龍床上跟藺容宸滾的難分難舍,還不可抑制地輕哼一聲,情動至極地叫了句“容宸”。

要命的是,這個稱呼被同樣睡不着覺的梁硯文一字不差地聽了去。他猛地坐起身,盯着不足一丈遠的另一張床,如五雷轟頂,駭然欲絕。

待他神色紛雜地走至嚴曦床邊,見他呼吸急促,數聲呻|吟溢出口,這分明是在……做那種夢。

夢的是……藺容宸?

梁硯文擡眸瞥見嚴曦的床尾挂着一幅畫,隐在白色的帳幔後,若不撩起床沿的紗幔,完全看不到。

這幅畫他上次來就看到了,只是上次收了起來,放在嚴曦的床頭,他當時還以為這是嚴曦的新作,就沒在意。待看清那畫中人,唰的一下白了臉色,明白了所有。

怪不得他要不顧性命地幫藺容宸!怪不得他突然問自己有沒有心上人!

且不說他的身世,就單單是觊觎皇帝這一條,已足夠他死個千百次!如今的處境,本就已如臨深淵,梁硯文沒想到竟還有這一段隐情!

若早些知道,又何必進宮面聖,直接拉着嚴曦隐姓埋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春夢被家長發現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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