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紙難包火
且說何舒月一直在調查向嘉彥的事, 但始終未查出任何線索。
那日藺容宸失蹤後,除了派出去尋找的八隊人馬,留守的不過百人。而這百人又分兩組巡邏, 每組十人, 其餘皆分散開, 圍成圓形,守在三丈之外。
主帳在正中位置, 向嘉彥只要能避開巡值的人, 入主賬便如入無人之境。何舒月不解的是, 為何主賬沒人值夜?當晚巡邏的人說原是有值夜的, 剛巧黃大人賬中起火, 人都去救火了。向嘉彥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了玉嫔的帳篷,發生了之後的事。
何舒月再去找那個值夜的人,卻怎麽都找不到了。他依着向嘉彥的描述,畫出當晚伺候他更衣,端水、沏茶之人,奇怪的是……這個人也不見了。
如此, 何舒月更能确定這件事絕對是符卓和黃景春幹的。
沒有确鑿的證據,藺容宸無能為力, “你一個大理寺卿都查不出頭緒, 朕還能派誰去查?”
“可臣不甘心!”何舒月氣的牙癢。
“朕就甘心了嗎?何卿, 聽朕的,別再查下去了,你若再查下去, 向嘉彥就是數罪并罰,即便太皇太後大赦天下,他也逃不過一死。”藺容宸将一封書信放在何舒月面前。
他打開看了看,默不作聲。
那封信沒有署名,字跡也十分刻意。信上說向嘉彥私購鹽田,票據、契約,一應俱全。
雲楚律法規定,私購鹽田者,死罪。
藺容宸道:“水至清則無魚。顧庭芝也好,向嘉彥也罷,甚至是你,你們哪個人的雙手是幹淨的?身家是清白的?”
“原來皇上什麽都知道。”
“朕若真的耳聾眼瞎,如何能坐在這個位置上。”藺容宸負手嘆道,“很多時候,就是需要非常手段才能達到目的,所以只要你們不做的太過分,朕不會去計較。向嘉彥為官二十多年,如今落得身敗名裂。何卿,這條路滿是荊棘,沒人能獨善其身,就算是朕,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你務必保護好自己。”
不過三個月,一連折了兩個心腹大臣,當年與他一道懲奸除惡的人,如今也只剩下何舒月了。要說藺容宸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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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要九月了,選秀的宮女很快就要入京了,藺容宸自然要有所行動,遂派周公公去傳嚴曦。
嚴曦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麽了,每次面聖都覺得惶惶不安,格外心虛。
入了殿,趙珣也在。他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他一個人。
藺容宸朝趙珣使了個眼色。趙珣關上殿門,走到龍椅旁,将密室的門打開。嚴曦的反應跟當時的周公公一樣,滿臉震驚地盯着門後未知的漆黑。
“過來!”藺容宸丢下兩個字,進了密室。
嚴曦緩過神,不明所以地跟上,這安和殿竟還有這種地方?!
“皇上!”密道裏漆黑一片,嚴曦深一腳淺一腳,恐慌不安,“這是要去哪裏?”
“小心腳下!”藺容宸回頭提醒他一句,不再說話。
嚴曦扶着牆壁往前走,眼睛慢慢适應了密道裏的黑暗。前方隐約有光,待走過去,霍然開闊,竟是一間密室裏,這裏還關着兩個人。
滿室的火把,亮如白晝。
嚴曦看到那二人的臉,雙腿僵直,再也邁不動一步。
“嚴大人可認識這二位?”藺容宸抱拳望着他。
好在昏黃的火光掩飾了他慘白的臉色,嚴曦讪讪一笑,輕咳一聲,“不……不認識。微臣怎麽會認識他們?”
“哦?那就奇怪了。”藺容宸摸着下巴,眼色意味深長地在他與那兩人之間掃來掃去,“可他們卻說認識嚴大人……不但認識,還挺熟的。”
那兩個人蓬頭散發,滿身血污,聽了藺容宸的話,連連點頭,四只裝滿驚恐的眼睛在看到嚴曦時放出光來。“嚴大人,救命!我們也是聽命于你,才在向大人的酒裏下藥。”
嚴曦僵住,臉上的假笑被一點點剝掉,心裏涼了半截,看着藺容宸,嘴唇哆嗦,“你……你都知道了?”
“朕是不是不應該知道?”藺容宸笑笑,神情沒有任何異樣。但嚴曦卻覺得一股寒意從頭竄到腳板,幾乎将他凍結在原地。
“朕原本以為你攀附着符卓只是為了明哲保身,能好過一點,沒想到你是認真的。嚴曦,是朕太小看你了。”藺容宸拍了拍手。
不多時,趙珣提劍而來。
明晃晃的長劍如一泓秋水泛着粼粼的光。
藺容宸轉過身,背對着嚴曦,淡淡道:“将人解決了。”
“是!”趙珣拔劍。
火光在劍刃上瘋狂跳躍,印紅了嚴曦的臉。他心裏突然有一點遺憾,很多話湧到嘴邊,又說不出一句,只能盡量控制住微微顫抖的身體。這時候應該大義凜然一點,至少要裝得像個赴斷頭臺的俠義之士,不畏生死。
劍尖離咽喉越來越近,嚴曦緊緊閉上雙眼,“趙将軍,請給個痛快!”
漫長的沉默過後,是藺容宸的一聲輕笑,“嚴大人真是鐵骨铮铮,竟也不求饒?”
嚴曦睜開眼,那兩人已倒在血泊裏,咽了氣。
他摸着尚還溫熱的脖子,心有餘悸:“皇上……”
藺容宸抓起他的手腕,“一句軟話都不說,你就不怕朕真的一怒之下殺了你?”
“微臣……”他也不知道為何那一刻倔脾氣就上來了,幹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也得不到,不如死在他的劍下。當時滿腦子都是一個極其可笑的念頭:若将來有一天,你發現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會不會後悔?會不會記我一輩子?
藺容宸瞟他一眼,“你的腦袋暫時寄放在你的脖子上,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接下來要怎麽做了。”
藺容宸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他想從自己這裏得到什麽?而自己又有什麽?想到之前荻秋說的衣服還沒扒掉的話,嚴曦臉上又一紅,“皇上想……幹什麽?”
藺容宸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接過趙珣手裏還在滴血的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漫不經心道:“馬上有一批秀女要入宮了。”
嚴曦低眸,望着從劍上滴落在地的血滴,言不由衷道:“微臣恭喜皇上。”
“恭喜就不必了。你替朕解決這些掉這些秀女,向嘉彥的事,朕就饒你一命,如何?”
解決掉秀女?嚴曦以為他幻聽了。
皇上選妃那是雲楚的盛事,但凡他沒瘋就該知道,這根本不可能!且不說那些即将入宮的秀女背後都有着怎樣的勢力?單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他如何下得了手?
“皇上,這件事……微臣辦不到!若只有這兩條路走,嚴曦願意領死。”他叩了個頭,起身來接藺容宸手中的劍。
藺容宸手腕一蕩,将他推開一丈遠,黑着一張臉瞪他,“你要幹什麽!”
嚴曦道:“自裁謝罪!”
藺容宸為他這番求死怒火中燒,“你知道失去向嘉彥,朕等同于失去什麽嗎?如此重罪,想一死了之?想得美!”
嚴曦:“……”
“微臣從未殺過人,恐怕……下不去手。”逼他殺人不如讓他去死。
“想什麽呢?”藺容宸白他一眼,“朕又不是讓你去殺了她們!”
“???”嚴曦一頭霧水,“不殺她們?那皇上的‘解決’是什麽意思?”
藺容宸将劍丢給趙珣,整了整衣袖,“朕選這些秀女入宮,你應當知道是為了什麽?”
嚴曦當然知道。
太師幾次上書提議封後,都被藺容宸壓了下去。這番怡妃有孕,本又受寵,反正在他以及衆大臣看來怡妃十分受寵,登上後位是遲早的事。藺容宸從未想過讓她坐上那個位置。符卓如今已是一手遮天,再有個皇後外甥女,豈不要翻天?
“皇上同意選妃時就說了,這是要封後的。這些秀女入了宮,恐怕會使出渾身解數,鬥得你死我活。同樣,她們身後的各個勢力必然也變得十分微妙。至少在後位不明的情況下,大約沒有人願意同符卓結盟。”嚴曦的分析一如藺容宸當初所想。“皇上果然深謀遠慮。只是,利用女子卻不怎麽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你跟朕說這個詞?”藺容宸仿佛聽了件十分可笑的事,“你可知,這才是四兩撥千斤的辦法?更何況,狩獵一事你就光明正大?嚴曦,別跟一個帝王說你所謂的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為了帝位,朕可以不折手段,甚至六親不認!”
“對皇上來說,是否帝王之位高于一切?”他早就知道藺容宸十分在意這個皇位,如他所言為了皇位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心裏還是覺得不大好受。
藺容宸收回目光,“你何必明知故問?”
嚴曦淡淡一笑,帶着難以察覺的酸澀和譏諷,“那皇上想讓嚴曦如何做?”
“喬裝成秀女入宮。”
“……”
“參與後位之争。”
“……”
“最關鍵的——要贏。”藺容宸望着嚴曦越來越生無可戀的臉,補充道,“說白了就是男扮女裝,入宮為妃,阻止她們登上後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