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如不死

? 相宜此後就一直貼身服侍,連沐浴穿衣也不用葉挽秀自己動手,葉挽秀很坦然的享受這樣的生活。為了敷衍葉挽劍偶爾同床共枕,對相宜卻沒有更親近。

相宜頗有些哀怨的問:“少爺,莫非是哪裏嫌棄奴婢?”

葉挽秀搖頭晃腦,“不,你很好。我只是不懂,男子與女子是天經地義,那世間有沒有男子與男子相愛的事發生呢?”

相宜微訝:“有當然是有的,只是男子之間的愛情多半是逢場作戲罷,圖個新鮮可以,但不可真正放到臺面上來談論。何況,男子與男子又不能結成婚約,被人知曉還會遭人唾棄,又怎麽能真正長久呢?”

葉挽秀笑笑,“我是今日偶然看到挽花樓裏有男子與男子成雙成對,不免好奇。”

“挽花樓也有小倌,多是為了那些好龍陽或者新奇的客人準備。”

原來男子與男子也可以在一起。葉挽秀默默想到崖底裏此刻獨自一人的誠。

一個人會不會寂寞?會不會覺得孤獨?還是會硬撐着一副我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同的讨嫌模樣?

對于誠而言自己究竟算什麽呢?

對于自己而言,誠又到底占據着什麽位置?

人心沒有絕對,所以葉挽秀自己也不那麽确定,到底希望誠成為什麽樣的存在。

思念作祟,才過完春節葉挽秀就急急忙忙回去崖底,滿心想着帶些春節特産給誠一個驚喜。

毫無意外的,他只能看到空蕩蕩的山洞,東西擺放整整齊齊,最重要的那個人卻不見蹤影。

去哪兒了?

丢下自己了嗎?

還會不會回來?還是一去不返?

不知道。

葉時在一旁安慰道:“應該是碰巧出門了,也許要買什麽,也許想去城裏看看熱鬧,小少爺不必着急。”

葉挽秀面無血色放下東西,“我沒事,葉叔你也不用在這裏陪着我,還有大半個月才過完正月,你應該也有什麽想做的事吧?”

葉時遲疑。

葉挽秀笑了笑:“去吧。”

葉時:“是,小的告退。”

深吸一口氣壓住胡思亂想的心思,葉挽秀把身上狐裘裹緊一些,安靜的坐在床邊。

誠回來已經是幾日後,葉挽秀聽到鎖鏈晃動聲就沖出門,發現的的确确是誠回來了。

誠驚訝的看着葉挽秀:“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你臉色很不好,你爺爺對你不好?”

葉挽秀搖搖頭,“你去哪兒了。”

“我去找我父親他們埋葬的地方。在那裏待了一日,就回來了。”誠走近摸了摸葉挽秀的額頭,沒有異常,“你真的沒事?我們先回屋裏,外面太冷。”

葉挽秀看着誠的背影,兩個人相交的手腕,“不。我想我有事。”

“需不需要躺下休息?”

葉挽秀坐在床邊,眼睛盯着誠,“你過來。”

不解的靠近,被葉挽秀一把抱住,誠只好摸摸葉挽秀腦袋,“怎麽?是受委屈了就想找人安慰?”

葉挽秀不吭聲。

誠嘆口氣,“最近我想了很多,出去了一趟,我覺得我不應該放任自己躲在這裏,有些東西我弄不明白,如果不試圖去尋找答案,或許一輩子都沒辦法釋懷。”

“什麽……意思?”

“你也應該學會面對,學會解決困難,你既然決定了離開,就不要再想着回來。”

“不,你要走?”葉挽秀無措,“你還會回來嗎?我們還能再見嗎?”

誠遲疑:“……也許,我不能保證可以定期去看你。”

……

多麽任性的人。

葉挽秀緊緊咬住嘴唇,雙手死死攥住誠的衣領。

這個人,毫不在意的進入自己的世界,如今又說離開就離開。

“不要走。”葉挽秀祈求,“我不要爺爺,我要你,你說過的,只要我怎麽想你就會怎麽做的。”

誠皺眉:“葉挽秀,我會去看你,不要這樣,你應該期待你的新生活,我離開,對你不會産生什麽影響才對。”

“不對!不對!”葉挽秀大叫,“你對我很重要!誠,我喜歡你!”他慌亂的想要親吻誠的嘴唇,兩個人的嘴唇輕輕貼在一起,“我喜歡你。”他呢喃。

少年迫不及待地将真心傾訴,但誠只是驚訝地看着他,很久,才低聲道:“葉挽秀,你還小,我也還小,我們都不懂得喜歡,所以,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只是誤把其它感情當做了情人間的愛?你把對父母的愛轉移到我身上,然後誤以為那是愛情,看,很合理的解釋不對嗎?”

是這樣嗎?

葉挽秀松開手。

誠然,他從沒有想過他對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愛。

苦澀道:“你說的對,的确,我不懂得情人間的喜歡是什麽樣……我害怕你離開,離開你又會想念,所以我覺得……我喜歡你。”不對。

誠思索片刻,“陪伴自己的人突然離開,會不舍會想念很正常。也許等你再長大一些,經歷了更多離別,就能分得清了。”

不對。

不是的。

我喜歡你,不是誤以為。

但是憑什麽這麽肯定呢?明明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小鬼,只是誤以為是愛,也傻乎乎的把它當成珍寶,小心翼翼的藏在心裏。

自兩人一別,葉挽秀心思漸沉,将那感情抛到腦後,專心應付葉挽劍和繼任的事務,焦頭爛額之際,也沒有多餘時間能拿來想念誠。回過神來才發現,竟有好幾月都沒有再想起過誠,曾經鮮明的面容不知不覺都模糊不清。

葉挽秀不禁開始認同誠說過的話。

或許自己真的把依賴不舍當做了愛。

只是想起來仍然不快,那家夥,憑什麽每次都能一語中的?憑什麽總是逍遙自在,想走便走。明明是低賤的盜賊,心思深沉,認定自己無能留不住他,所以才會肆無忌憚。

葉挽秀冷笑,手用力握緊,頭顱卻高傲的揚起。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心甘情願的待在我的身邊,變得強大到你依附于我。

在這之前,他只能忍耐。

葉挽秀回神,将注意力轉回手中的賬冊。

但不多時,遠處的嬉鬧聲又打斷了他。葉挽秀放下書,打開門,就見外出回來路過此處的葉挽劍,旁邊站着一名男子,神态天真動作笨拙,看年紀卻有三十餘歲。

葉挽秀低低頭:“爺爺,回來了。”

看着面前少年倔強的模樣,葉挽劍心中閃過一絲愧疚,人到了一只腳踏進墳墓的年紀,再堅強的人也不免變得有些多愁善感。

也越來越頻繁回憶起自己這一生所做過的種種事,多是些念念不忘的不堪愧疚與遺憾。

不等到葉挽劍回應,他身旁那麽男子就好奇問道:“爺爺,這是誰?為什麽叫你爺爺?”

“這是我前幾日告訴你的新弟弟,他叫挽秀。”葉挽劍道,“挽玉,還不快叫弟弟。”

“喔……”那男子楞呆呆的看向葉挽秀,“弟弟!”

癡兒?

葉挽秀笑道:“你叫挽玉麽?我叫你挽玉哥哥可好?”

葉挽玉眼睛亮晶晶的,“好,弟弟,你要不要吃糖?剛剛出門買的,可甜了。”

葉挽劍長嘆,牽起葉挽玉,“挽玉,弟弟還有事忙,我們不能打擾他。”

葉挽玉掏出糖塞到挽秀手中,聞言失望的撇撇嘴,卻還是乖順的跟挽秀道別離開。

看着兩人走遠,葉挽秀關上門,低頭看手心裏的花花綠綠糖果,猶疑将糖紙剝開,放入口中。

哥哥……嗎?

葉挽劍獨子,父親除了自己再無子嗣,那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白癡哥哥,應該不是葉挽劍的嫡親孫子。不論他們是什麽關系,一個癡兒,葉挽劍卻毫不嫌棄留在身邊,就已經說明葉挽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如此說來,葉挽劍執着于找來自己繼承家業,是不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取代他,代為照顧這個不能自理生活的‘哥哥’?

可葉挽劍似乎并沒有想要自己與葉挽玉親近的意思,同住一個屋檐,葉挽秀雖然多多少少知道有這個人存在,但以前從沒有打過照面。

他還是知道的太少,那些數十年前的底情,問旁人也不可能問得出什麽來。

思索間,門外有腳步聲靠近,葉挽秀定睛一看,葉挽劍推門而入。

葉挽秀站起身,“爺爺?”

葉挽劍尋了位置坐下,仔細的看他表情,“你可好奇挽玉的身份?”

葉挽秀挑眉,“孫兒好奇。”

“我有一位妹妹,名叫挽花,先帝死去時挽劍樓也被滅,是她替我去死的。”葉挽劍開始回想,“挽玉是挽花的孩子,因為巨變受到打擊,成了這副癡傻模樣。我這做哥哥害的親妹一家不幸,卻仍茍活于世。愧疚之下我發誓要一生守護挽花留下來的挽花樓,并照顧挽玉好好活過一輩子。”

他嘆了口氣,“但我會死。挽花樓沒有繼承人,挽玉也無人照料。挽青恨不得永遠不見我,我只能找到你。”

葉挽秀想了想,“父親為何恨你。”

“他厭惡殺人,受夠了血腥殺戮,卻迫于我的嚴厲一直忍耐。”葉挽劍哼笑,“挽青習慣于忍耐,經年累月積累又一次性爆發,他口口聲聲受夠了殺戮,蟄伏于世俗甘願做個平凡書生十數年,結局是迷失了心智成了殺人狂魔,享受殺戮。”

這嘲諷令葉挽秀不适,他沉默不語。

葉挽劍似陷入回憶,也是半晌不語,兩人沉默半刻鐘之久,葉挽劍起身徑自離開。

獨留葉挽秀獨自一人胡思亂想。

又過了小半個月,葉挽秀忽然醒悟。至次日請早安時贊嘆道:“爺爺當真是君子,悉心照料挽玉哥哥,又替挽玉哥哥打理挽花樓。”

他不由得想到曾經和誠讨論的場景。

“如果只想找直系血親來繼承,你懂不懂都無所謂,只要有人能從旁輔助你,那你做傀儡繼承人也不是行不通。”

“但是沒有那種人。或者,不能有?”

原來哪一種都不是。

葉挽劍皺眉:“……你若是不願,這財産也能轉到你名上。我所想不過是保住挽花樓,并照顧好挽玉。”

葉挽秀毫不在意,“用不着。不過小小挽花樓,借來練手,既然不是我的,挽玉哥哥若是有朝一日能神智清明,我自不會強占。”

葉挽劍愣了愣,看着面前這個語出驚人的少年,恍然發現,自己是真的人虧欠太多,對于面前這個孫子都知之甚少。

“你可知挽花樓名揚四海,日賺鬥金?”

葉挽秀:“我當然知,但這既然是我的起點,我的目标自然更高。”

葉挽劍大笑:“好,好!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雄心,真叫我刮目相看。只望你有能力做到。”

葉挽秀只道:“孫兒從小不學無術,但唯有一點優點,若是下定決心用心學,不論什麽都能很快學會。”

葉挽劍贊同道:“不錯,這幾日已有不少人在我面前誇贊你。不過你經驗尚少,切記行事需穩重,萬萬不可得意忘形。”

葉挽秀虛心接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