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孟良是顧葉讀研究生時候認識的師兄,專修先秦歷史,平日裏特別活躍的一個人,只要有他在就不會有冷場這麽一說。研二的時候他就在一家數一數二的游戲公司做策劃,收入優渥,人長得也帥,好多小小姑娘上趕着追她,不過他是不折不扣的Gay。
孟良人緣好,不過因為性向的關系,他一般不跟人深交,當然除了一個圈子裏的幾個人,比如顧葉,在學校那會偶爾也一起出去搓一頓,混個酒吧什麽的,有次喝高了孟良還跟顧葉開玩笑,說,你看要不咱倆一起過算了。顧葉還真認真考慮過,喜歡孟良的個性,卻無法将他當成愛人,好在對方也只當是在玩笑。
顧葉跟錢維在一起後,被錢維占去了自己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慢慢淡出了以前的圈子,見到孟良的機會也少了,不過偶爾還是跟朋友們一起聚會,最初幾年的聚會上還都能看見孟良,人變得愈發幹練,已經做了高層主管,那種精英氣魄愈發引人注目。
再之後,突然從朋友那裏聽說孟良辭掉了工作,去了另外一個城市,沒有跟大家告別,也沒有說緣由。
當年顧葉接到過孟良的電話的時候,猜到他肯能過得不怎麽順利,電話裏孟良有些消沉,說很想念以前的朋友,特別想跟大家再聚一聚,說自己跟家裏出櫃了,還勸顧葉,如果可以,永遠不要出櫃,能瞞着就瞞着。
之後很久杳無音訊,臉顧葉都快忘記自己在學生時代還有過這樣一個朋友了。
再得到孟良的消息,驚訝地知道了他在一家療養院裏的。整個故事是從一個知情的朋友那裏聽說的。過程太複雜,不是一天兩夜能夠聊得明白,簡單的說,就是孟良愛上了個沒有心的男人,自己放棄了工作,跟家裏鬧翻,義無反顧的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以為能和男友開始一段幸福。
可那男人更鐘情于下半身的游戲,孟良只是滄海一粟罷了。孟良慢慢地無法忍受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想離開又切不斷,留下又反複受傷害,直到男人留下一張紙條卷走了孟良所有的積蓄離開。
孟良回到了父母那裏,順從地接受家裏人的痛斥,接受了相親,然後準備結婚。
結婚前夕,他的未婚妻發現了孟良的怪異,送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精神分裂,孟良父母覺得養個精神病在家裏太過丢臉,幹脆将他放在療養院裏。
顧葉來看過他一次,孟良一會恍惚一會清醒,恍惚地時候想哭就哭,想叫就叫,撕心裂肺中夾雜着一個男人的名字,清醒的時候還能叫出顧葉的名字,還笑着責怪顧葉怎麽才來看他。
這就是顧葉所知道的孟良的一生,二十三歲到二十九歲。
早晨電話來得太倉促,連驚愕或者悲痛的時間都沒有,顧葉就匆匆趕來,錢維要送他,顧葉拒絕了。
怎麽說呢,他覺得這種場合不适合錢維,錢維去了倒像一個徹底的旁觀者,他是強者,大概體會不到某些情緒。
趕到的時候,只有冷冷清清的幾個人守在那裏,看不見他的父母,就有三五個朋友裏裏外外打理,有同學,有圈裏的朋友。
一片白布,隔斷了陰陽,沒有人再會關心你曾經的愛恨情仇,誰還會再在乎你的掙紮,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直到人世間将你淡忘。
顧葉非常想問孟師兄有沒有後悔,不過,又有什麽意義。
下午顧葉就離開了,卻沒有直接回家,走進了最近的地鐵上,坐在裏面的長椅上,看着穿梭的人群換了一波又一波,腦子裏閃現着的是孟師兄最後的面龐,很平靜,好像自己不在欠這個世界什麽了,也不追究什麽了。
自己再坐會吧,還沒有收拾好心情去面對錢維,怕見到錢維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以前不怕,現在有些怕了。
是因為害怕錢維離開,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嗎?
錢維老說自己沒心沒肺,是不敢有,有心的結局就像孟師兄一樣,不是每個人都會那麽幸運,碰到能夠白頭偕老的愛人的,在同志的世界裏,更是神話。
錢維打來幾個電話,顧葉都沒有接起來,就那樣一直坐在地鐵站,人多的地方才不會那麽難受,看看大家臉上的表情,寬慰地想想,自己或許還算是活得非常好的,最起碼還健康的活着。
搭乘最後一班地鐵回家,站在樓下看見自己家裏亮着燈,顧葉微笑,快步沖上去。
他不掏鑰匙,哐框砸門,錢維打開門的時候,他緊緊抱住了自己的男人,傻傻的笑着,趴在錢維耳邊道:“活着真好,我媽說得對,好死不如賴活着。”
錢維揉亂顧葉的頭發,有些心疼,道:
“怎麽不接我電話,我正要派人出去找呢。”
“派人?你自己不會親自去找我?”
“當然去,人多找的快嘛。”
“錢維。”
“嗯?”
“我們不要輕易分開,好不好?”
“嗯,不會。”
“可以承諾嗎?”
“可以。”
“切,鬼才信,你都要結婚了。”
“相信我,我會解決的。”
“好。”
“孟師兄是個好人,他給我找過兼職。”
“嗯。”
“他以前特別愛笑,一特爽朗的東北爺們,我們都愛聽他講歷史段子。”
“嗯。”
“我以前玩的好幾款游戲策劃都是他,老有才了。”
“嗯。”
“他們說孟師兄很愛那個男人。”
“嗯。”
“今天一天沒有見到孟師兄的父母。”
“嗯。”
“我都懷疑,那個男人會不會知道孟師兄過世了。”
“葉子。”
“嗯?”
“人死不能複生,想開點。”
“我知道,我只是有點難過。”
“去洗洗睡吧,明天就好了。”
“嗯。”
“錢維。”
“嗯?”
“算了,沒事,洗漱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