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
水溫變回了正常,那男子的臉色也終于緩和了。
折騰了好一陣子,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大多數店鋪都關了門。
趕了一整天的路,飽受風雪摧殘的楚憐,此刻還不得休息,正畢恭畢敬的清掃着房間水漬為男子卷鋪蓋打地鋪,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贖罪。
總算完成了,楚憐錘了錘床鋪,确認了軟綿綿的,于是掀開被子一角拍了拍,朝男子笑着說:“我加了三床被褥,應該很軟,不會硌着你,先将就着休息一下吧,明天一早我帶你出去找大夫。”
男子看了一眼平癱在床上,将本就不大的床占的滿滿的飛飛,問:“那你呢?你睡哪兒?”
楚憐扯了床被子墊到床邊角的牆角,坐下靠着角落:“我靠着撐一晚就好。我家小召喚獸任性嬌氣的很,得慣着。”
她擡手挼了挼飛飛的絨毛,軟綿綿暖和的觸感還真是讓人心情愉悅。
男子面色沉了下,沒有說話,猶猶豫豫的走到地鋪跟前縮進去。
見他欲言又止,楚憐主動開了口:“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我叫楚憐,你呢?你是哪裏人?怎麽會出現在雪地裏?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我叫言思,我也不知道這裏是哪兒,大約是他們想取我性命,便将我随意丢棄在這裏了吧。”
言思透過窗望了望四處的環境,眼裏是陌生和茫然。
他略過了那兩個問題,楚憐也沒有多問,起身來到言思跟前,看着他還有些發紅的皮膚,柔聲問:“抱歉啊,我只想着給你解凍了,不小心睡着了……你還會疼嗎?”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去戳一下,手卻被言思反應更快的握住了。
言思垂着頭,低聲說了句:“不疼。”
雖然當事人如是說,另一當事人當然不敢就這麽算了。
楚憐還是很心虛的,态度真切誠懇且慫:“不疼就好,不過你身體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千萬別硬撐着!明天一大早我就帶你去看病,絕不耽擱!”
言思輕輕應了聲,仍低垂着頭,拽着她的手卻沒有松開的意思。
天越來越黑了,楚憐咳了聲,試圖将自己的手拽回來:“那個,已經很晚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你放心,我靠牆角睡的很規矩的。”
可她抽了下手,沒抽回去。
又用了下力,還是沒抽回去。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言思:“你……”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我此刻應已凍死在雪山上了。阿娘說,救命之恩不能不報,須得以身相許,所以……所以……”
言思将頭垂的更低了,卻自覺往旁邊挪了挪,将自己的被褥空出來可以供一人睡的距離,将被子掀開了一個角。
“所以你想讓我和你一起睡?”楚憐嘴角抽動了下。
窗外有風忽起,掀動了言思垂散着的長發,露出他已紅透了的耳根和側頰。
他更是害羞的點點頭:“靠着睡很辛苦的,不可以讓恩人這麽辛苦,所以,若是楚憐姑娘不嫌棄我的話,就讓我和你一起……”
楚憐嘆了口氣,先一步張開雙臂,一把将他摟到懷裏,打斷了言思後面的話。
她将還有些虛弱的言思按到懷裏,抱着他二話不說飛快竄進被子裏。
“楚……楚憐姑娘,你……會,會不會太快了些……”
言思緊張的小手無處安放,拽着楚憐兩側衣角,有些慌亂的說。
·
他緊緊閉上眼睛,乖巧縮在楚憐懷裏不敢動彈。畢竟還是第一次,他離一個女子這麽近。
他腦海裏閃過楚憐溫柔的笑,心裏那緊張又似乎變做了另一種情緒。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再近些,也沒關系。
言思心裏,莫名多了分喜悅。
然而……
·
“太快了?你說什麽太快了?”
“沒,沒有!”言思連忙矢口否認。
“哦。”
楚憐将被子扯過來蓋好,一下一下,溫柔的拍着言思的後背,又再度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言思寶貝兒,下次回去告訴你媽媽,救命之恩是必須得報,但要分方式、方法,時間、地點和人物!你這哪兒是報恩,我合計懷疑,你還惦記着我架火煮你的行徑,挾私報複,來給我增加多餘的業務工作強度!”
言思茫然的眨了眨眼,委屈道:“我沒有……”
楚憐揉了揉他的腦袋,似長輩待晚輩那般溫柔慈愛,打斷了他下半句話。
“不過,沒關系的,言思崽崽,這件事也确實是我不對,我沒理由生你氣的。而且,這麽大還慫晚上一個人睡不丢人!今晚你就當我是你遠方的媽媽,抱着我睡!不用客氣!我知道你今天受苦受累還被我折磨了一番,一定很委屈,很無助,很心酸了。我不介意當一夜哄着你睡覺的媽媽!我一點也不介意被你看老幾十歲!”
“我……”
“乖!言思崽崽乖啊!快點睡吧,明天一大早我就帶你去看病!”
楚憐像平時給飛飛順毛那般,溫柔的撫着言思。
“……楚憐姑娘,我這就睡。”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至如此,他的身子比先前驚慌之時顯得更加僵硬了。
最終,放棄了反抗和掙紮,任楚憐替他順毛了。
遠處,躺床上被兩人動靜吵醒,看了半天戲的飛飛嘴皮子抽了抽,差點咬到自己。
它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擡手掩面。
輕輕在心裏默念了句。
【不愧是你!】
突然感知到飛飛的聲音,楚憐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你這歡脫的語氣,是在誇我?我怎麽感覺不像?】飛飛面色凝重,一副關愛傻孩子的眼神看着她:【沒……我就是在誇你。】【真的?】
楚憐沖她咧嘴笑了笑。
飛飛更加無語,重重嘆了口氣,翻過身去不再回應了。
·
次日一大早,楚憐醒了,她沒有依言帶着言思去找大夫,而是……望着面前憑空出現的一只“大灰鵝”犯難。
她看了看床上坐着的某飛飛,和賴在她懷裏的大灰鵝,兩只獸似乎正暗暗較勁,瞪着彼此。
或者,是飛飛單方面瞪着眼。
“言思?”楚憐抱着它,小心翼翼問了句。
懷裏的“大灰鵝”竄了竄,叫了聲,對她的疑問予以肯定。
楚憐仔細瞧了瞧面前這只“大灰鵝”言思,它有一身灰絨絨卻很暖和舒适的毛,還有巨大的翅膀。
基本架構和飛飛差不多,仔細看,并沒有鵝那麽圓潤好看,主要是它的身軀更消瘦骨感,但醜的莫名有些可愛。
而它,言思,正睜着眼睛,縮在楚憐懷裏,乖巧的看着她。
【這……就是只鵝吧!難過我昨天會做夢流口水!炖大鵝太香了!】楚憐拎着言思,用傳音術對飛飛憤然道。
飛飛翻了個白眼,沒直接回應。
【不過,言思是妖嗎?飛飛,你能判斷出來他是什麽品種的妖嗎?】楚憐問。
【是,而且它長得也不讨喜,一定不是什麽好妖!一定很危險,你要遠離它!】飛飛漫不經心的警告道。
可楚憐卻無視了飛飛的話,将言思抱起來,望着它犯難:“言思崽崽,你能變回來嗎?你這個樣子我很猶豫啊。中醫能治鵝嗎?大夫該不會覺得我有毛病,拿你炖湯給我補腦子吧?還是我要帶你去看獸醫?”
【飛飛,這雪色鎮有獸醫嗎?】
【想什麽呢你?言思就是被你燙傷了,你出去買點治燙傷的藥就好了。】飛飛翻個白眼,【你要還不放心,再捎點退燒治傷寒的,回來給他用上。】言思又乖巧的往楚憐身上蹭了蹭,眼裏盈了層氤氲,很是虛弱。
楚憐揉了揉言思的絨毛,溫柔的問:“怎麽了?可是燙傷又疼了?”
言思搖了搖腦袋,小聲委屈的說:“楚憐姑娘,你昨晚壓到我了。”
“……對不起!我該死!我道歉!”
楚憐瞬間感覺,自己嘴真是欠。
她一把松開他,站起來,自覺挪到門口,幹咳了聲,“咳,言思,你乖乖在客棧裏待着,我出去給你買藥,等我回來。床上那個叫飛飛,你們……都是同類,應該能相處的很愉快的!嗯,別亂跑,等我回來啊。”
【飛飛!看好他!別讓他亂跑!】
楚憐說完,飛快從房間裏竄出去,關上門。
·
合上了門,楚憐雙手捏着門框,重重松了口氣。
總算,尴尬的氣氛消散了,她感覺,就連空氣也清新自由舒暢了不少呢!
“動作這麽輕快?看來昨晚睡得不錯精神很好啊!”
身後突然的有人開口,楚憐回頭看了一眼,猛的一個激靈退了一步。
“蕭眷!!!”
楚憐錘了錘胸口平緩心情,瞪着他故意兇道:“你吓死我了!你不是還在菁桦谷嗎?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蕭眷眸子沉了下。
“這麽不希望看到我?”
他輕笑了聲,楚憐卻從他的語氣中感受到了濃烈的危險氣息。
楚憐身子僵了下,下意識往後退。
後背撞到門框,響動聲再次震得她一驚。
她連忙搖頭,滿滿的求生欲:“我可沒這麽說!你別冤枉我!”
“是嗎?”他眯起眼睛。
再往後已經沒地方可以退了。
而隔着後背,她身後的門突然被裏面的人敲打着。
是言思。
“楚憐姑娘,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門被她擋着,言思推不開,只能一邊敲着一邊喊。
楚憐的神經崩了一下。
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此刻周圍的氣驟然冷了好幾個度。
她完全不敢去看蕭眷的臉,四處瞥着要怎麽快速逃離現場。
她才微微動了下身子,鎖骨兩端碰到了一只冰涼的手,一把将她按了回去撞在門上。
楚憐輕輕“嘶”了下,吸了口涼氣看着他。
他眼裏沒有了笑,更顯危險了。
或者說,他完全沒有要掩飾眼底的狠戾。
“蕭眷……”
她輕輕喚了聲。
他今天是怎麽了!
怎麽這麽過分!分明平時待她還挺溫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