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七(二更)

一見楚憐,原本端坐在位子上的蕭煥猛地站起來,作勢就要沖過來。

楚憐下意識朝後退了步。

蕭眷自覺擋在她面前,面容間收了笑,全是清冷,語氣也是冷冰冰的。

“聽兄長說,你這幾日為了完成九清課業,外出游歷去了,我一猜你便在這裏。”

蕭煥身子僵了下,步子頓住了,規矩的朝蕭眷行禮:“小叔。”

喚的恭敬,禮數也足夠周到,可楚憐總感覺,蕭煥這一聲滿是不情不願,不甘心不痛快。

她側了側臉,将自己蒙在蕭眷衣服裏,小聲說:“咳,蕭眷,你就當是我背地裏戳戳你們叔侄情誼,但一定要信我一次,我通過逐字逐句解讀分析他的話語行動和面部表情,合理懷疑,你這侄子對你有異心!他居心叵測,他狼子野心,聽我的,跟我!票他,不會錯!”

飛飛也說過蕭眷的結局,這兩人一定暗藏矛盾!

眼下以她對這兩人的了解,她堅定投蕭煥一票壞人!

誰讓他兇她!從她剛穿過來兇到現在!

“呵。”

蕭眷似是沒忍住,竟笑出了聲。

蕭煥身子下意識一僵,動作也變的慌亂,卻撐了抹僵硬的笑:“煥兒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小叔笑顏,不知是什麽有趣的事,竟能讓小叔如此開懷。”

“幾天前我路過永和城時,聽了幾句閑話,覺得有趣,方才恰好回想起來了。”

蕭煥臉上的表情僵了下,幹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楚憐一直努力避忌的話題突然被提起來,怔了下,雙手齊用力,想要将被蕭眷握住的手拽出來。

“你知道他在這裏還帶我過來?你該不會還要糾纏我在永和城闖的禍吧?那件事谷老夫人和你們蕭家門主不是都已經商量解決了嗎,真沒想到你是這種小心眼的人!”

畢竟是她理虧些,也沒那麽氣壯。

“我以為你皮肉堅實,筋骨抗揍,便總不知天高地厚呢。怎麽,你還有怕的人?”蕭眷淺淺笑了聲,拽着她不放手。

“這不一樣!我虛他才不是因為他多厲害多拽呢!是因為我這顆從裏到外紅透了的良心上過不去不小心誤傷了別人這道坎兒!我這是是主動才不是被動!”

楚憐力氣不夠,掙紮不開,只能放棄,小聲的抗議。

蕭眷唇角那笑意更濃了。

一抹暗藍色的光自兩人緊握的手心盈了出來,一時間淡淡的寒意自掌心裹住了楚憐的手臂,寒意緩緩滲入皮膚,融入血液,最後彙聚于心髒。

冰涼,卻是能夠忍耐的更趨近于涼的感覺。

楚憐奇怪的轉過頭。

“給你的良心降降溫,免得過了火候,烤焦了。”

他一笑,含了些許得意。

“蕭眷!”

楚憐低聲吼道。

盡管她心中的火剛一騰起來,就被蕭眷的術法滅掉了。

“雪落國國君和宿家的人要出來了,別胡鬧。”蕭眷突然嚴肅道。

真有通禀的聲音傳來,楚憐才忍了火,安靜待在他身後。

“哼!這麽寵着你家侄子,是會吃大虧的!”楚憐将頭轉向一邊,嘴裏含糊着極小聲的嘟囔道。

她這麽輕聲的話語,也不知蕭眷聽清了沒有。

只是頭頂響起了某人壓低了的溫柔的聲音:“狼子野心這個成語用錯了,傻小姑娘。”

楚憐轉頭去看他,只見他望向她時眼裏的溫柔,在轉開視線,移到遠遠趕來的人身上時,凝了層薄霜,帶着疏離而冷漠的危險的寒意。

“瓊塵君!”

一見蕭眷,衆人的步子飛快趕來,尤其是為首的兩人。

“宿門主,雪落國君。”蕭眷淡淡沖他們打了招呼。

一群人正中間的那個中年男人忙上前迎道:“瓊塵君,你此番前來,怎麽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我與雪落國君有失遠迎,真是失禮。”

“無妨。”蕭眷冷淡應聲。

楚憐有些奇怪,輕輕戳了下蕭眷的背:“這裏不是王宮麽?怎麽被圍在正中間的不是國君?便是在永和城,谷家多麽尊榮風光,谷老夫人也會客氣居于一旁的。”

蕭眷眉宇間多了分異樣,淡淡安慰了句:“并非所有世家都如谷家那般,你看多了便會懂了。”

“哦。”

·

他,很會演,且轉換自如。

·

楚憐望着蕭眷的面容,腦海裏突然呈現出這句話,心中微微動了下。

他原本的性格,就是呈現在這群人面前的模樣吧?

清冷,疏遠,從不曾笑過。

可,他怎會在她面前,是另一種樣子?

·

蕭眷與那宿門主客氣幾句,終于談及正題。

“宿門主,我此番前來,是有一事需同宿門主道歉,才尚未通曉,匆匆趕來。”蕭眷說。

道歉,是他提及的,她闖了的禍嗎?

楚憐一下子打起精神,仔細聽着。

她倒要看看,她又怎麽欠了蕭眷人情了!

宿門主聞言,有些惶恐:“道歉?瓊塵君何至于用這種嚴重的話語?究竟是什麽事?”

“我回九清途中,路過雪色鎮外的雪山深處時,遇上了十數年前本該杳無音訊的妖物。”

“赤猩雪妖!”雪落國國主驚慌喊出聲,眼裏全是驚恐。

足以見得,這赤猩雪妖對雪落國人民留下了怎樣深重的陰影。

這麽想着,楚憐倒有些理解雪落國國君将中間位子讓給宿門主了。

可,她這麽視線一偏轉,恰好看到了蕭煥眼裏,那壓抑着的恨。他,站在人群裏,借由旁人遮掩着,毫不避諱的望着蕭眷。

這恨,被他極力隐忍着。

這一下更加坐實了她的想法,可不知道蕭眷信不信她,只能在心裏暗暗記下來。

“不錯,正是赤猩雪妖。我擊退了赤猩雪妖,救下這位姑娘後,一時不察,将她帶入了雪色鎮。進來之後,才發覺她的手臂被赤猩雪妖所傷。我已及時處理過,但此事重大,思來想去,覺得不該隐瞞,故而特來告知兩位,望宿門主與雪落國君近日多加防範,以免妖物趁虛而入。”

楚憐注意力全被蕭眷這番話引了去。

她瞪着蕭眷,可對方面色冷漠平淡,絲毫不受她這灼灼目光所影響。且一番言辭流利順暢,毫不慌張。

“老實交代,你在心裏打了幾遍草稿了!”楚憐将聲音壓得低低的。

蕭眷捏了下她,沒有回答。

這一番言辭,宿門主和雪落國君面色各異,卻都是驚慌居多。

“你們是何時進來的!此等大事,怎麽……”

“雪落國君!”宿門主厲聲喝了句,“瓊塵君可是九清尊者,是我宿家也尊崇的人物,他已言明及時處理過,想來定是無礙了。雪落國君,你這懸着的心大可放下。”

“可……”

“雪落國君放心,雪色鎮的屏障我已重新布下,雪色鎮內留下的赤猩雪妖的痕跡也已被盡數消去。雪色鎮內已無隐患,只是這期間難保赤猩雪妖不會尋到蹤跡,追到雪色鎮附近,近些日子,還望宿門主與雪落國君多費心,加強對雪色鎮外的防禦。”

蕭眷解釋道。

聞言,雪落國君又看了看宿門主,才終于放下心:“有勞瓊塵君。”

“疏漏是在所難免的,瓊塵君不必放在心上。此番已入夏,是赤猩雪妖四處尋食的日子,我等也本該加強周遭防禦,瓊塵君替雪色鎮重固屏障,已是費心了。多謝瓊塵君。”宿門主說。

“兩位客氣。”蕭眷道。

·

聽到這裏,楚憐才大約有些理解了。

所以蕭眷在她手臂上劃一道子,就是為了假裝她被赤猩雪妖攻擊過?

而如果有人被赤猩雪妖傷過,進入雪色鎮,便會導致防護屏障失去作用?

可為什麽啊?

她明明連赤猩雪妖的面都沒見過。

防護屏障和她……

等等……

言思!

她忽然想起來,當時她将言思拖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些費勁,進來之後,還明顯的看到屏障有異樣!

·

“蕭眷!所以言思……”

“噓,出去說。”蕭眷輕聲打斷她。

但這已足夠讓她肯定了。

若真是這樣,那她可差點将雪色鎮中的人置于危險之境了!

這次,她還真是欠了蕭眷一個不得了的人情。

楚憐垂下頭,握着蕭眷的手緊了緊,有些慚愧:“謝謝你啊。”

·

“瓊塵君,此事已了,早先我與雪落國君欲設宴,如今已準備齊全,正待落座,不如瓊塵君賞臉,與我等一同入座,共飲幾杯,再回九清去?”宿門主邀請道。

“多謝宿門主好意,師命難違。”

蕭眷拒絕的話說了一半,一聲不大不小的響動适時傳入他耳中。

“咕 ̄”

蕭眷側眼望了一眼楚憐,看不出心情好壞。

楚憐尴尬的往他身後又縮了縮。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她小聲念叨着。

蕭眷唇角微微動了下,轉過頭,又是冰冷的神情:“然我此番匆忙前來,打擾了宿門主與雪落國君雅興,理應賠罪。便,多謝兩位款待。”

客套過後,蕭眷拉着楚憐的手來到位子上坐下。

沒了先前的緊張氛圍,一衆人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便也油然而生了。

尤其是,對面前這位身份尊崇,平素冰冷神秘的九清瓊塵君。

“總傳說瓊塵君冷漠高傲,這心都是石頭做的,沒想到也是憐香惜玉啊。”宿門主笑着說。

“我也自幼以為我這小叔不近旁人,性子孤矜的很,原來竟是分人。”蕭煥終于開了口,冷冷嘲着。

蕭眷淺淺笑了笑,握着楚憐的手舉起來晃了晃,淡聲道:“總聽聞雪落國盛産糯草,其花汁甚是黏膩,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楚憐望着蕭眷那冰塊兒臉,聽着他一本正經的話,強忍住心裏的吐槽。

她一時間起了壞心思,松開緊扣的手指,故意掙紮了下。

他竟也配合的松開了。

楚憐愣了下,茫然的眨眨眼,但手卻沒敢動了。

即便是松開手指,兩人也是手掌緊貼着,倒真有點被黏住了的意思。

“真想不到,小叔如此神通廣大,竟也會被這種東西困住?”蕭煥冷笑。

“不該出現的結果卻發生了,的确驚奇。”蕭眷握住了楚憐的手,淡淡說。

“你剛剛也太大膽了吧!蕭眷,你就不怕我不配和你?當面拆了你的臺?”楚憐小聲問。

蕭眷再一次松開手。

楚憐怔了下,立馬抽出手,卻被更迅速的抓住握緊了。

“你再快些,說不定值得我擔心一下。”他從容的說。

楚憐沖他翻個白眼,懶得理他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菜肴上。

“咳……竟是如此,這糯草我等也倒真是沒什麽辦法,或許只能等花汁被稀釋了,才能松開吧。”宿門主忍着笑意,配合的說。

“多謝宿門主關心。”蕭眷淡聲道。

但楚憐卻準确捕捉到了他之前,小聲問旁側雪落國君的話。

·

宿門主:“這糯草究竟是什麽來歷?”

雪落國君:“這……我真不知雪落國竟還有這種東西。”

宿門主瞥了一眼蕭眷,輕咳一聲,嚴肅道:“瓊塵君說有就有!你下去之後,定得好好查查這糯草的來歷!”

雪落國君畢恭畢敬,嚴肅道:“是,瓊塵君說有,一定是有的。待會兒我就命人去搜集解除糯草的法子!”

·

“蕭眷,你這謊話可真害人。”楚憐望着宿門主和雪落國君說。

這番對話他自然也是聽到了,淡然道:“我只随口一說,是他們非要當真,不相信自己的,怎麽能算到我頭上?”

蕭眷借着飲酒,掩唇笑了。

“你還真是無賴!真該讓這群尊崇你的人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

想到這裏,楚憐想起了什麽,又輕輕喚了聲:“蕭眷。”

“你為什麽對我,和對別人不一樣啊?”她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蕭眷認真想了想,回問:“你覺得呢?”

楚憐的眼神變得嚴肅,湊近了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逼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殺傷力,所以根本沒必要防備我!”

“幸好方才及時降了溫,沒燒壞腦袋,保住了最後的智商,可喜可賀。”蕭眷答得認真。

“你!”

·

楚憐夾起菜使勁往嘴裏塞,想借此将情緒壓下去。

什麽嘛!

蕭眷這家夥,真是氣人!

太氣人了!

虧她還關心他!哼,以後再也不管這家夥了!

·

猛地塞了好幾口,楚憐毫無懸念的被噎到了。

而此時,她擡眼,正好看到蕭眷将水杯推過來。

“這王城的菜肴雖好,卻并非是雪色鎮最出名的。慢點吃,若是不夠,出去後我再帶你去別的地方,品嘗此地最正宗的美味。”

“你有這麽好心?”楚憐懷疑的看着他。

“方才傷了你,便當是,給你補身子了。”他溫柔道。

楚憐望了一眼胳膊上那一道薄薄的,早已沒有痛感的血痕,心裏的氣消了,忽然愉悅了許多。

她轉過頭,按捺住喜悅,聲音平淡道:“成吧。我就給你這個賠罪的機會,原諒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來啦 ̄ ̄寶貝兒們!!三更可能會晚來,但一定會到!!!感謝支持的你們!!我滾去碼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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