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某天,薛連朔從外面抱回來了一個中等大小的魚缸,并将它放在了陽臺上。梁穩那時在陽臺上遠眺,見他笨拙地将魚缸放上去,還撒了一地的水,就問:“怎麽還買了這玩意兒?”薛連朔得意地哼哼了兩聲,“嗯,突然想養魚。”他們正說着話,陽臺門就被撞開了,陸培英拎着兩個鼓囊囊的塑料袋,顯然,他的臉色告訴另外二人他方才跑得有點急,“拿着。”他把塑料袋遞給了薛連朔。薛連朔道了聲謝,嘻嘻笑着把他給送出去了。回來就把那塑料袋朝着浴缸倒,倒出來三條紅尾巴的金魚。金魚的眼睛鼓着,六個燈泡在水裏晃蕩,亮堂堂的。薛連朔低着頭看它們将那紅霞似的尾巴擺來擺去,然後又從另一個塑料袋裏掏出魚食,撒了一點在水面上,它們泅上水面,準确無誤地把魚食吞進嘴裏,順便吐出氣泡,速度快得驚人。薛連朔看着覺得很有意思,拉着梁穩一起看,梁穩淡淡的掃了一眼,“你沒養過魚嗎?這有什麽好看的。”薛連朔啧了一聲,“我還真沒養過。”梁穩說:“很容易養死的,你最好別給它們喂那麽多吃的。”薛連朔直點頭,“好啦,我知道的。”
這三條魚是他和陸培英在花鳥市場買的。那天是周末,他們也沒什麽事做,逛着逛着就去了本市的一處花鳥市場,到了那處一看,人頭攢動,基本上都是年紀上了四十的一輩。他們在人群裏穿行,像逆着水流的兩條不聽話的蝌蚪。到了一處攤販前,薛連朔蹲下來看水箱子裏的金魚,很多條長相一模一樣的魚在裏頭擠擠挨挨地游着,頭碰尾,尾撞頭,陸培英陪他蹲下來看,“想養魚?”他問。薛連朔點了點頭,問那老板,“這怎麽賣?”
老板的臉上有個大痦子,簡直大得可怖了,但不影響他做生意時候要表現出來的笑容可掬,“大的一條十五,小的一條八塊。”
薛連朔嗯了一聲,“那給我拿兩條大的吧。”
老板哎了一聲,給他拿了個撈網,“來,你自己挑。”
薛連朔挑了兩條比較健康活潑的,老板幫着他裝進了塑料袋裏。陸培英在一旁靜靜地看,突然就說:“我也買一條。”薛連朔挑了挑眉,“哦,那你買啊。”陸培英雙手插着口袋,懶懶散散的,“我買,你幫我養,行不?”
薛連朔最終幫陸培英挑了一條尾巴上帶黑斑點的,此魚在箱中可謂是十分有特點了,一眼就望得出來,只不過不大有活力,蔫蔫的。但薛連朔覺得它跟別的魚長得不大一樣,所以還是挑了它。後來他又和老板買了魚缸,回去的路上他抱着空空的魚缸,陸培英拎着那兩個塑料袋,靠着腿走回了學校。暮色已深,薛連朔在前方走,時不時地就回頭跟陸培英說笑,“我給你那條魚取個名字怎麽樣?”
陸培英神情散漫,也沒在看他,“行啊,你取呗。”
“不如就叫金剛芭比吧,怎麽樣?”
“為什麽要取這個名兒?”陸培英疑惑地看他。
薛連朔哈哈笑了兩聲,他将語調拖得很長,模仿着陸培英平時那個頂頂欠揍的德行,“不告訴你。”要是老實地告訴陸培英這個名字的來由,恐怕陸培英要把他揍死。
好像天氣在一夜間就變得涼了,他們走着的時候,偶爾有樹葉掉進空蕩蕩的魚缸裏。現在是九月底,湖面在晌午的時候被曬得金黃發燙,傍晚的時候就偃旗息鼓,變得遼遠溫和起來。薛連朔回頭跟陸培英說話,陸培英看着他,時不時笑一下。
“十一有想去哪兒玩嗎?”陸培英問。
薛連朔想了一下,“沒有。”
“又要在宿舍裏悶着啊。”
“我也不想啊,可是真不知道去哪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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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培英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薛連朔的心突然就跳将起來,陸培英的面龐被暮色的光效照得邊角都虛化了,他的影子在身後右側方拖得很長。薛連朔也沒把想法過過腦子,就這麽開口:“要不咱兩出去玩玩?”
陸培英這才擡眼看他,半晌點點頭,“好啊。”
薛連朔有點忐忑地高興起來,他覺得陸培英大抵也是高興的。“啊,那去哪兒好呢,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陸培英把視線轉向被湖面逐漸吞噬的夕陽,他在思考,“沒有,你呢?”
薛連朔在心裏掃了一遍中國大地,“我沒去過西安,你想去不?”
陸培英把視線轉了回來,“好啊,那就去西安玩個三天吧。”
薛連朔盯着那透明泛藍的魚缸,水面反射着很高很亮的晴天,他往水裏倒了點魚食(這是經過一個準确的計量才得出的),然後坐在陽臺上給陸培英打電話。魚在缸裏游,金紅色的身體在水草間閃現,偶爾撞到玻璃缸壁。
“機票訂好了,二號上午九點半。”他告訴陸培英。
陸培英應了一聲,他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聲音發啞。“酒店訂了嗎,沒有的話我……”
“都訂好了。”
“嗯,你真能幹。”
“你這話,怎麽跟幼兒園的時候老師跟我說的一樣。”
陸培英低低地笑了一聲,“我這不是誇你嘛,怎麽,不樂意啊。”
“當然樂意了,小陸同學,你嘴巴真甜,老師給你獎一朵小紅花,回去記得貼在腦門兒上哈。”
“就你這樣的還想當老師?誤人子弟。”
“教你這樣的弱智小孩自然是綽綽有餘了。”
陸培英自那頭傳來罵聲,聽得出來是邊笑邊罵的。“行了,薛老師,能放我睡覺了嗎?我昨天打游戲通宵。”
“怎麽老是打游戲打到通宵?你作息就不能健康點?”
“這不是放假嗎,老師,我好困,要睡了。”
“等等,別睡,”薛連朔連忙叫住他,“我還有點事想說。”
“嗯?那趕緊說啊。”
薛連朔猶疑了一下,咬了咬牙,正要說的時候又洩了氣,終于還是沒能問出來。“算了,你睡吧,沒什麽。”
陸培英罵了一聲操,“你他媽就知道吊人胃口,問是不問?”
“都說了沒什麽了,以後再說吧,你趕緊睡吧。”
陸培英依他所言,立馬就挂了電話。薛連朔把手機放在魚缸旁邊,看着金魚們開始發呆。他方才想問陸培英的是,他們現在這樣的關系算什麽?有的時候他覺得他們仿佛在談戀愛,但更多的時候卻不過是關系稍微密切一點的朋友。陸培英說身體上的互相撫慰是無妨的,薛連朔也不拒絕這種事,但實際上他們這樣的接觸越來越少,陸培英只是喜歡抱他,好像也不再做什麽出格的行為。陸培英如果是意識到錯誤,想把方向給扳正回去,那麽薛連朔也沒有什麽話可說的。換句話而言,他在陸培英面前,好像從來都沒什麽說話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