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速之客

看到範蠡之後，瞬間有許多想法閃過宋辭腦海。

來人儀表堂堂，器宇軒昂，絕對不是一般人物，他是誰？他深夜至此，當然不是來赴宴吃酒的，他目的何在？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到底要怎麽樣，才能不露痕跡地解決眼前的危機？

宋辭并不認識範蠡，因為沒見過他。她來到這裏有一段時間了，見到的除了那些一同訓練的越女，前來教導的教習，就剩越王勾踐和他的夫人。就算是傳說中，把她們圍得水洩不通的越國士兵，她都沒見過一個。

這群越女的存在，是絕密中的絕密，自然不可能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知道的。而美人計，是大夫文種獻給越王勾踐的伐吳九術之一。這件事的具體執行者也是文種，範蠡并不參與到這其中。當然，作為越王勾踐的心腹，他自然是知道這事的。事情既然是由文種具體負責，範蠡當然不會摻和到中間去。因此，範蠡一直對這些越女保持着絕對的距離，當然這其中也有明哲保身的意味。

只是，保持距離歸保持距離，不代表置之不理。範蠡對勾踐實在太過了解，他的忍辱負重、宏圖大志、刻薄寡恩、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等等等等，範蠡都了如指掌。同樣，勾踐老色胚的屬性，他自然也一清二楚。當年舍易取難，選了勾踐，範蠡是下決心把這輩子的注都押在他身上了。所以，範蠡絕對不願意看到，勾踐因為貪花好色而贻誤大事。因此，這群越女來了之後，他一直暗中關注着勾踐的動靜。時時準備，萬一有個什麽節外生枝，他能夠及時阻攔。

今晚是範蠡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西施姑娘，她果然如傳聞中的那般美若天仙，不可方物。只是，範蠡完全沒有料到，這個從小生長在越國鄉村的姑娘，性格和行為如此出人意料。剛才發生的事情，也着實過于怪誕。就算是範蠡，一時間也難以摸清楚這其中的玄虛。

當然，範蠡是不會疑心，宋辭是故意用這一招來對付勾踐的。在越國，越王勾踐為吳王夫差嘗糞便的事情，只有勾踐自己和範蠡清楚。範蠡當然不會說出去，勾踐自己更不可能，把如此恥辱的事情告知別人。因此，範蠡是怎麽也不會聯想到，宋辭此舉就是借此來精準打擊勾踐的。

宋辭也不擔心，來人會猜到她真正的目的。她種菜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種菜的時候，她用的一直都是“夜來香”，為的就是今天。同樣，為了不讓人懷疑，那些姑娘們來探望她的時候，她就故意讓她們見到了她古怪的舉動。在姑娘們驚訝之際，宋辭還曾經多次“一本正經”地，向她們推薦這一種菜的方法。雖然姑娘們都敬謝不敏，但她的群衆基礎已經打好了。這件事後，無論勾踐有什麽疑心，要去找誰查證，自己的行為也符合平日的習慣和邏輯。最後，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勾踐，只能自認倒黴，為他的色心買單，獨自咽下苦果，

月下，面面相觑的二人，腦海中都在飛速轉動的各種念頭。

這麽會功夫，宋辭已經将範蠡的身份，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外圍那幾千個越國士兵可不是吃素的，眼前這個男人能夠安然到達這裏，自然不是什麽他國奸細。不是奸細，鐵定是勾踐的什麽大臣。

看那男人氣度俨然，腰佩寶劍的樣子，顯然是勾踐的文官。勾踐手下最出名的兩個文官，一個是文種，一個是範蠡。文種她沒見過，但是那些越國姑娘們是見過的。通過她們的描述，宋辭已經知道了文種的外貌年齡。同樣，在越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夫範蠡，宋辭也借別人之口，有了個大概的認識。

因此，腦海中轉了幾個彎後，宋辭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也猜到了他的來意。範蠡的目的，當然不會和勾踐一樣。他可是眼光獨到，智勇兼備，高瞻遠矚的千古著名謀士。他跟着過來，八成是為了阻止勾踐犯下大錯。

明白了這一點，宋辭眼睛一眨，已經知道應該怎麽應對了。自己這個假西施，已經行為怪異、性格古怪了，那就繼續古怪下去好了。不走尋常路，不按常理出牌，就是對付這類謀士最好的招數。

想到此處，宋辭拿起手中的水瓢，朝範蠡走過去。

範蠡有點發懵，他沒想到這個叫西施的姑娘，面對現如今的局面，居然是這麽個反應。今天晚上，這個西施姑娘，已經一連讓他吃了好幾回驚。範蠡真的搞不懂，她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到底是什麽路數？

很快，宋辭就走到了範蠡面前。來到他面前後，宋辭毫不吝啬地送了他一個，單純天真的少女标準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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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個不速之客，她絲毫不害怕地問道：“這位先生，您是來讨水喝的嗎？”說着，宋辭就把手中的水瓢遞了過去。

美人笑顏如花，一笑可謂傾城。可是，當這美人手中捧着的，是剛剛清洗過糞便的水瓢，這可就不那麽美妙了。宋辭一邊笑看着範蠡，一邊期待着他的反應。她這個水瓢可不是這麽好接的，她倒要看看，這個大名鼎鼎的範蠡怎麽接？

看見這姑娘做派，範蠡沒有色令智昏，反而有些哭笑不得。一個姑娘家，而且是那麽美的姑娘家，對着一個深夜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居然沒有半點畏懼，還莫名其妙地向對方遞出了一個水瓢。這也就罷了，那個水瓢可不僅僅只是裝水的，他都看見了，她還那麽做，她到底搞清楚狀況沒有？

短暫的僵持過後，出乎宋辭意料之外，範蠡伸手接過了她手中的水瓢，從容不迫地回答道：“今夜月色昏暗，在下不慎弄髒了佩劍，多謝姑娘贈與清水。”說着，範蠡把水瓢中的水倒出，摘下腰間懸挂的佩劍。洗了一下劍鞘最下面的一部分後，範蠡将水瓢還給宋辭。

果然不愧是範蠡，這點小難題難不倒你，宋辭暗想。接過水瓢後，她繼續說道：“山路艱險，先生一個人走夜路，需要小心一些。”

範蠡沒有繼續那麽話題，直接說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向姑娘請教，還請姑娘不吝賜教。”

“看先生的樣子，應該是很厲害的大人物。我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鄉野女子，有什麽能幫助先生的地方，直接說就行，請不要那麽客氣。”宋辭眨眼笑道，神色沒有絲毫的慌張，還是一副單純直率的模樣。

“适才，姑娘為何扶牆而笑？”範蠡單刀直入地問。

來了，宋辭暗道一句，面不改色地回道：“因為很好笑啊。”

“何處可笑？”

“您知道剛才那位大人是什麽人嗎？”

“……”範蠡當然不能說自己知道。

“他是我們越國的大王。”

“……這有何好笑？”

“堂堂越國大王，居然會害怕那麽一點濺出來的污穢之物，像見了鬼一樣，這難道不好笑嗎？我還聽說，大王還上過戰場打過仗。連這都害怕，看到敵人鮮血的時候，大王又是什麽反應？有這樣一位大王，怪不得我們越國會輸給吳國。”

聽到這話，範蠡的面色也不由得變得古怪起來。他當然不能告訴眼前這個姑娘，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麽。不過，她大膽的言行和不同尋常的想法，引起了範蠡的深思。大王這個意料之外的弱點，若是被有心人得知，恐怕會別有用心的大做文章。

若讓越國的百姓知道，他們的大王，曾經嘗過吳王夫差的糞便，那他們會作何感想？若此事不慎傳出，勾踐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範蠡。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這絕對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潛藏危機。

想到這些，眼前這個姑娘古怪的言行，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也算是陰差陽錯，錯有錯招。經此一役，勾踐十有八|九不會再打這個姑娘的主意了，他的目的也算達到了。至于這個姑娘有什麽想法和言行，不是他範蠡該管的。要頭疼，也讓文種頭疼去吧。

于是，範蠡就不打算再在這裏呆下去。要是讓別人發現他，到時候有口說不清的就該是他了。簡單囑咐了幾句，讓宋辭別把今晚的事情宣揚出去後，範蠡就匆匆離開了。

看着範蠡遠去的背影，宋辭小心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情況。确定再沒別人後，宋辭迅速關好門，回到房中，才松了一口氣。今晚的事情是她太大意了，居然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可能。以後在要做什麽，一定要注意周圍的情況。

幸好今天來的是範蠡，而不是越王勾踐的夫人，那個像狗一樣，時時刻刻緊盯着勾踐和她的女人。要不然，無論今晚自己有什麽樣的舉動，她的麻煩都大了。

自那夜以後，又過了幾日，一切都風平浪靜，宋辭漸漸放下懸起來的心。來給他們上思想教育課的老師，那喋喋不休的聲音，也變得沒那麽刺耳了。

所謂思想教育課，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絕對必不可少的一門課，宋辭把這概括為洗腦。對于她們這一群，将來要去到吳國施美人計的準奸細來說。沒有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是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越國間諜的。

洗腦的中心思想，無非是越國和吳國有着深仇大恨。吳國對越國士兵和百姓，進行了無情的蹂|躏和壓榨。越國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中，如果不能推翻吳國的統治，越國就會被吳國滅國。到時候，越國的百姓會成為亡國奴，被吳國踩在腳下，永無翻身之日。

不管宋辭心裏吐了多少次槽，洗腦工作無疑是非常成功的。每次上愛國主義教育課的時候，這些越國姑娘們，一個個都眼淚汪汪。她們對吳國恨得咬牙切齒，人人都有一種奮不顧身，誓要滅吳的同仇敵忾之心。一個個發奮努力，刻苦鑽研，成長得非常快。當然，宋辭也是“同仇敵忾”、“刻苦努力”的一員，雖然她的努力沒什麽成效就是了。

宋辭本想着，搞定了勾踐那個大boss後，自己就應該暫時解除了生存危機。能夠靜下心來，好好研究一下怎麽逃出這裏，獲得自由。

誰曾想，剛走了個勾踐，又來了個勾踐夫人。宋辭上完課後，回到自己的住所。只看房門大開，面帶怒色的勾踐夫人，正站在宋辭的房間中，面色不郁地盯着她，顯然來者不善。

宋辭在心中翻了個白眼，這是什麽鬼。又不是升級打boss，送走了個閻王，又來了個惡鬼。她可沒什麽興趣，開啓什麽宮鬥模式，跟這種怨婦糾纏不清。

只不過，人已經站在那裏了。宋辭再怎麽不願意，也不能當做沒看見，現如今，也只好硬着頭皮迎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