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擁抱

中學時代結束後,寧挽霁就很多年沒幹過這種糟心事了,她沒想到自己能對着季時景說出這種不要面子的話,偏偏自己還沒什麽印象。

寧挽霁手中的牛奶差點拿不穩,可偏偏季時景又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她強裝鎮定的抿了口手中的牛奶,将桌子上的三明治拿起來,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接着道:“學長一定是和我開玩笑吧?還是說,我在做夢?”

季時景指尖輕擡,敲擊在玻璃杯上,側着身子看向她,沒什麽情緒,聲音也很淡:“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

“……額。”

寧挽霁愣了一會兒,直接坐在椅子上,擡頭看了一眼季時景道:“應該,不太需要。”

她那口牛奶差點沒嗆進嗓子眼裏,的确是不太需要,因為寧挽霁基本已經全想起來了,她雖然喝得多,中途斷片,但也不至于到失憶的地步。

寧挽霁覺得這個時候好像怎麽做都不太對。回想起自己昨天主動把雙腿盤繞在季時景身上的情節,怎麽看怎麽像職場性騷擾。

她不禁想問問昨天自己的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沉吟了片刻,寧挽霁接着道:“學長,我昨天只是喝多了而已,沒有別的意思,不是想真的睡你,不是我其實。”

越說越亂,越說越語無倫次,寧挽霁扶額,突然在想季時景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饑渴,雖然她确實很饞他身子,但也不至于如此。

季時景會不會覺得她和蓄意想要勾引他的那些女人一樣,寧挽霁心裏直打鼓。

男人懶散的輕擡眸子,襯衫領口微開,上面還有斑駁的紅痕,一看就是被吮吸出來的印記,看起來就讓人臉紅心熱。

季時景聲音沒什麽溫度,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嗯,我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

他眉目裏帶了些倦怠,寧挽霁看得出來,季時景面前還擺着臺筆記本電腦,顯然是早起來工作。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季時景這樣回複,她本來是該覺得放松的,但心裏卻空空落落的,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情緒。

總不可能是她對他還有所奢望。

畢竟兩個人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她心裏是說不上來的不好受,眼皮一跳一跳的,看着男人若無其事的敲擊着電腦鍵盤,覺得哪裏梗得慌,又沒法直說。

寧挽霁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牛奶,又接着咬了一口三明治,沒來由的,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嘴裏很苦,大概是看她動作很慢,季時景放下手下的工作,輕輕擡眼瞥了她一眼道:“早餐不合胃口嗎?”

“不是。”

寧挽霁下意識回了這句,擡起頭來,看到面前的男人正皺着眉頭看着她,他下颌線輪廓分明,指節白皙而又修長,側臉的輪廓也過分的好看,日光打在他臉上,更顯得他比往常還要讓人癡迷。

他領口下隐約還透露出被她啄吻的痕跡,草莓印在他鎖骨處顯得格外清晰,不知道昨天晚上季時景到底是用了怎麽樣的忍耐力才沒把她直接扔在馬路上的。

“剛才你吃東西動作很慢。感覺味同嚼蠟,不是不合胃口,還是什麽理由?”

季時景聲音冷清,條理分明,似乎只是做着再尋常不過的分析,與他工作時一般無二。

剛才寧挽霁覺得他在工作,不會注意自己這邊的情形,卻沒想到,季時景很擅長一心二用,居然能觀測到她的小動作。

“挺好吃的,就是,我自己在想一些有的沒的。對了學長,昨天晚上我不是想給你打電話的,我是想找代駕,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她說話盡量說的中規中矩,充滿歉意,希望季時景可以諒解,雖然她覺得她做的是有些過分,但季時景這樣的大人物應該會大人不計小人過。

“知道是給我找麻煩。”

男人輕聲嗤笑了一下,接着輕擡眼皮,看了她一眼道:“還要打電話。”

“寧挽霁,你能不能不要喝那麽多酒?”

“……”

寧挽霁有些語塞,季時景聲音寡淡,很難分辨出他的情緒,但以她對他的了解來說,大概是有點生氣,她想不通季時景勸她少喝酒到底是因為什麽,唯一可以解釋的通的原因大概就是,他怕她再次撒酒瘋。

說對不起好像已經沒什麽用了,但她想了想還說說了一句:“學長,代駕的租金是多少。還有上次吃飯的錢,我都沒轉給你。你看這次方便不方便?”

這句話說完,她頭皮都有些發麻,沒敢擡頭去看季時景的眼睛。

季時景輕撇唇角,分不清是笑還是什麽,他冷聲道:“蘭博基尼一天的租金你知道是多少嗎?你覺得你付得起?”

“我昨天那套高定西服被你弄皺了,是意大利手工高級定制的,大概市值是五十萬人民幣,外加上次你吃的那頓飯,是兩萬塊。你有那麽多錢?”

他語氣不輕不慢,卻每個字都能讓寧挽霁心在滴血,她本來只是想和季時景劃清界限,回到她自己的世界裏,不再去幻想和她根本不可能的人,卻忘記想了一件事,就是他的消費她壓根承擔不起,還清也無從說起。

寧挽霁沉默了半天,垂着頭道:“沒有。”

沒有錢。

上一次買了一套高級定制的職業裝就花了十萬塊,積蓄全都花光了,再還季時景錢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她抿了抿唇,擡起頭道:“但是我可以慢慢攢錢,總有一天能夠還清的。”

她知道季時景不差她那點錢,但是沒來由的,她就是不想低他一頭,或許是因為她潛意識裏總希望兩個人是平等的,卻忘了本來就身份懸殊的兩個人根本不可能平等。

季時景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她高中時候總是說喜歡他,或許他也只是當成是小孩子的玩笑,過了那個年紀,她不再會随意的說喜歡一個人,卻也沒辦法在面對他的時候做到無動于衷。

很多人過了很久,心裏還是會有他的地位。

但寧挽霁不敢告訴季時景,她其實是酒後吐真言。

或許最開始是有想讓季時景下不來臺的想法,但游戲到最後,先輸的人,好像還是她。

她向來都驕傲慣了,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狼狽,喜歡這件事好像就是這樣,誰先認真誰就輸了。

而寧挽霁,從來不想做季時景的手下敗将。

因為害怕在季時景面前難堪,寧挽霁草草的吃了一口後,就跑到了洗手間裏。

季時景給她準備了換洗衣物,剛剛好都很合身,她昨夜沒洗澡,早上順便洗個澡,看了看換洗的衣服,她覺得心都在滴血。

換洗的浴衣牌子也是奢侈品的頂奢,季時景給她送來的新的時尚款女裝,她查了查也是十幾萬的價格,寧挽霁本來說想要拒絕,但季時景非塞給她,她想了想這樣欠下去,她這輩子估計都還不清了。

寧挽霁說,這些衣服她不想要,季時景可以給他以後的女朋友,但季時景說她不要就拿出去扔了,最後她只得收下來。

水汽氤氲,寧挽霁把熱水放得很大,在淋浴間裏,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坦白來說,寧挽霁沒想到她會和季時景再度扯上什麽聯系。

她家不是北城市的,舅舅在北城市做公務員,所以媽媽把她送到舅舅家,戶口也上了舅舅的,只是為了讓她在北城市受到更好的教育,好出人頭地,為了她的前途,一家人費盡心思。

寄人籬下的日子并不好過,雖然舅舅對她不錯,但是總覺得有種生疏感,是不被融入成為一家人的感覺,她覺得很苦,但從來沒有和人講過。

加倍的努力,是為了不辜負父母的期望,但她初中才來到北城讀書,總是比其他同學要慢上半拍。

高一那會兒,她以倒數吊車尾的成績考進北城中學,全家都很興奮。

所有人都覺得她離北城市頂尖學府差的不遠,只有她自己知道,還差得很多。

她從來都不是什麽天資聰穎的人,從小到大,寧挽霁只知道一點,就是勤能補拙是良訓。她把自己僞裝的活潑開朗,對什麽都不在意,其實是為了麻痹自己。

人生活的太苦了,總要人為制造一點糖才可以。

第一次在學校門口偷帶炸雞遇見面龐清隽的少年時,寧挽霁其實是起了惡作劇的心理的,她也想看季時景違反校規的樣子,但他雖然縱容她,卻沒和她同流合污。

其實在那一次兩個人正式有交集之前,寧挽霁就知道季時景。

她高中那會兒,百度貼吧還很流行,學校貼吧裏盛傳着高二學長江致知和高三學長季時景的故事。

江致知是個芳心縱火犯,而季時景是高嶺之花,模範學生,早戀這事似乎從來都不會和他扯上什麽聯系。

季時景是很多女孩子暗戀的開端,所有人都覺得他這樣的人,大概永遠不會與早戀兩個字扯上聯系,寧挽霁不信這個邪,當時的叛逆少女,就想拉他和自己早戀,所以才去一次又一次的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不得不說,他們兩個人在外表上是極其般配,站在一起就像是佳偶天成,學校裏總有人會傳季時景和寧挽霁的八卦,覺得兩個人肯定已經暗送秋波,三好學生也逃不開愛情的苦。

沒有人能拒絕得了早戀。

實際上壓根不是這麽回事,寧挽霁心裏清楚,季時景之所以不會扔下她,也不會拒絕她的請求,大概率只是由于他良好的教養。

根本不是因為他喜歡她。

至于她自己,起初是因為什麽喜歡季時景的,寧挽霁也記不清了。

只記得高一那時候,有一天夜裏下學的路上,她值日做到很晚才結束,又趕上學校裏恰好停電,偶遇了季時景。

她從小就怕黑,對黑夜有本能的恐懼。

夜裏她總會想起鬼來,膽子小得不像樣。

那時候季時景剛好查完值日情況,在走廊裏準備下樓的瞬間碰到了她。

當時的寧挽霁由于太過害怕,滿腦子都是鬼,二話沒說,沖上去直接就把他撲了個滿懷。

少年身形微微僵住,聲音很冷,開口道:“放手,你知道這是在學校嗎?”

“……”

她當然知道,但是她很害怕。

寧挽霁道:“學長,你能不能拉着我下樓,我怕有鬼。”

“你讀過書學過政治,應該知道政治裏提過唯物主義。”他後退了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手卻被她扯住,扯得很緊。

但這回卻沒再掙脫開,大概是因為察覺到了她的恐懼。

“不是……你難道不相信每個人都有靈魂嗎?”她低聲道:“我就覺得有。”

她扯着他的手,被他一步步牽引着下樓。

聲音很輕:“我知道你可能要說我唯心主義,但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

和她說話,總是會發散思維到奇奇怪怪的地方,明明害怕的要緊,卻還要一直提。

季時景察覺得出她手心沁滿了汗珠,聲音很寡淡,也很冷:“世界上沒有鬼。”

“哦,好。”

她接着道:“我只是借着你的胳膊一小會兒,等下就會放開。”

季時景知道她是真的害怕,肢體的僵硬騙不了人,不然他也不會讓她這麽摟住自己。

後續的路上,兩個人沒再說話。

寧挽霁到了教學樓門口就很果斷的放開了他的手,說了一句學長再見。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扯住異性的手。

後來再怕黑,她都學會了一個人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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