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談判
空氣中是突如其來的寂靜, 緊接着車子在寂靜無人的停車場發動的聲音顯得尤為刺耳。
寧挽霁對于季時景的稱呼向來都是學長, 亦或是季總,直呼其名也有過,但毫無疑問,她都沒有想過要叫他老公。
這兩個字, 實在是有些羞恥到難以啓齒, 主要是因為兩個人只是合作關系,并沒有多親密, 這樣叫起來委實會有些難為情。
唯一的好處就是季時景現在不是看着她和她說出這句話的,不然她大概會有些不太自在。寧挽霁對于建立親密關系這件事情并沒有什麽概念, 自然也沒辦法想象她叫老公這兩個字會是什麽樣子。
車從地下停車場開了出去,在汽車的驅動聲音裏, 寧挽霁清了清嗓子, 開了口:“老公。”
季時景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車內安靜, 開了窗,風從車窗外吹了進來, 陽光溫和不刺眼, 寧挽霁沒聽到季時景回話,半晌才愣着開口問了一句:“怎麽了?”
“……多練練, 有點生硬。”
季時景語氣很淡, 聽不出什麽情緒來,但寧挽霁感覺到他好像皺了皺眉頭。
“嗯。”寧挽霁低聲道:“就是業務還不太熟練,我有點不太适應。”
豈止是不太熟練?
方才季時景聽她叫那兩個字的時候,感覺她說得很生硬, 根本不像是在新婚蜜月期會稱呼伴侶的妻子的語氣, 但他也不強求, 猛然讓她适應這樣的身份轉換還是有點為難寧挽霁了,季時景沒對這件事情評價什麽,只是微微擡眼道:“是我的問題,應該先給你适應時間,是有些太突然了。”
他越是這樣說,寧挽霁心裏面的愧疚就越是多上了幾分。
明明跟他的關系不是很大,是她自己尚不能夠習慣這樣的身份轉變。
季時景好像總是這樣,外表看起來淡漠疏離卻有教養,內裏總是會把所有的事情考慮周全,覺得他應當承受這一切,哪怕問題不出在他的身上。
望着他深邃的黑眸,寧挽霁有一瞬的錯愕,她在心底裏暗想,她真的能理解為什麽會有很多人對季時景動心,明明他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出自他自己的行為标準與處事原則,卻能讓人不自覺地為之沉淪。
如果不是他們重逢,也如果不是她答應了他進行這場所謂的契約婚姻,那大概其他人也可能會被他這樣對待,從而不可避免地喜歡上他。
他還和中學時代一樣好看,她中學的時候習慣什麽事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那個時候,季時景也是像現在這樣,會什麽都不問她,但她沒有理由的扯住他手哭的那個雨夜,他會停下腳步,駐足回首,靜靜地陪伴她。
寧挽霁看他側臉隽永,神情專注在開車,默了墨又道:“學長不用老是替我開脫,我——”
這句話還沒說完,她聽到那人聲音很輕,帶了一絲戲谑,開口道:“适應一下,夫人。”
季時景很少會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上次的季太太就讓她有些受寵若驚,這句夫人更是一點一點的在她心尖綻放出花來。
不知道的以為季時景在打趣她,但他神色卻又極其自然。
“老公。”寧挽霁清了清嗓子,試着放平心态又叫了一遍。
說實話,這的的确确是有點太為難她了一點,她中學時代雖然對話劇表演非常感興趣,也拿過一些和表演方面有關的獎,對待演夫妻情深的段子不應該這麽生疏,但是很奇怪,一遇到季時景,就好像什麽都演不下去了一樣。
寧挽霁這回叫的沒有方才那麽生硬,她偷偷掃了一眼神情專注正在開車的季時景,看他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又開口試着來了一句:“老公?”
是比方才要親昵得多的語氣,這句話說完,寧挽霁輕聲咳嗽了一下,聽見季時景淡淡的嗯了一聲,接着開口道:“還不錯,等下就照着這個标準來。”
是很客觀的評價,坦白來說,的确是比方才有進步,寧挽霁有點覺得自己進入成年人的社會就和年少時區別很大,如果是年少時,她也不會在面對季時景像現在這樣拘謹,也或許是家庭背景的确存在偏差,導致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直白的黏着他,況且……
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思和不明白是兩種感覺,後者可以讓她肆無忌憚的和他接觸,而前者只會讓她越來越束縛自己,從而變得畏首畏尾。
面對季時景時,她總是處于薛定谔的貓一樣的兩種較為極端的狀态,在喝醉酒時她雖然不太能受自己控制,但卻能夠把自己內心最為真實的情緒表露出來,不喝醉的時候,又很明白自己和他之間的天塹,會有些拘束。
*
車開得平穩,一路上兩個人也沒有過多的話,季時景買衣物一般都會有特定的高端店,為他專門服務。
車子停穩之後,沒過多久,就有導購從地下停車場走過來,把包裝精美的盒子從副駕駛遞過來。
季時景将兩面車窗都搖了下來,聲音淡淡道:“是拿的最新款材質舒适的鞋子嗎?”
“沒錯,季總,剛才您在微信上選過了圖片,這雙鞋子這個季度設計師就設計了這一款,想必季太太也會喜歡。”
導購開口道:“您眼光不錯,太太這個碼也剛好合适。”
季時景輕擡眼皮,在賬單上簽了字,拿去刷他的黑卡,導購的速度很快,就拿了卡離開了地下停車場,寧挽霁剛好把盒子打開。
是一雙黑色的小巧的羊皮小高跟,鞋跟不粗不細,羊皮質地較為柔軟,用手摸都能摸得出這雙皮鞋的做工非常好,應該是手工定制的鞋子,款式簡潔而又大方,鞋頭上有白色的一圈碎鑽,在較暗的車內,一縷光線從窗外打進來,折射出過于漂亮的斑駁的光。
夢幻得過于不真實,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灰姑娘第一次看到水晶鞋時候的模樣,看着鞋子,寧挽霁覺得應該又是一雙很貴的鞋,她抿了抿唇,接着道:“學長……我,上次的粉鑽已經過于貴重了,這次。”
上次的粉鑽是王書越硬讓她留下來的,夫妻之間收下對方饋贈的禮物本來是無傷大雅的事情,但問題是他們本來也不是真正的夫妻,雖然知道這些東西對于季時景而言都是再普通不過的消費,但于她仍舊是天文數字。
她大學時候也有人追,不過寧挽霁沒談過戀愛,全都拒絕了,雖然如此,但印象裏其他人談戀愛基本都是要求等價交換,雙方有來有往,但顯然,她并不能夠給季時景回饋什麽有價值的禮物,所以,某種意義上她受之有愧。
上次粉鑽的事情,她老早就想跟季時景當面說說,奈何一直忙于工作,到了現在才抽出時間,她不是會安心接受對方一大筆不屬于自己的饋贈還能心安理得的人。
“我想了很久,其實我還是想跟你簡單的說明。”寧挽霁開口道:“你送我的這些東西,比如那個粉鑽,我真的受之有愧,以後,還是別送那麽貴的東西了。”
“穿上看看。”
季時景沒說什麽,他從鞋盒裏抽出了藥膏還有雲南白藥的創可貼,把寧挽霁的腳放在手心裏,接着低聲道:“可能會有點疼,如果疼得厲害就告訴我,後座有為你挑過的衣服。”
他黑眸深邃,平靜地凝望着她,接着道:“你作為季家的兒媳婦,穿得太寡淡了也不好。而且,這些只是我們合作期間,我應該盡到的職責與義務。”
季時景語氣平淡,就像是在公事公辦一樣,他指腹的力度放得很輕,藥膏揉搓上去的觸覺冰涼,有輕微的刺痛感。
這管藥膏和創可貼是季時景吩咐櫃員替他買的,這種小事,也沒什麽不答應的道理,他說話的瞬間,寧挽霁皺了皺眉。
看着她皺眉,季時景知道她是疼了,又接着道:“之前忘記跟你說了,你見我爺爺的時候,多跟他聊聊天,老人家身體不好,沒準哪天的事。”
這是季時景第一次跟她提起家裏的事,季玄策是開國元勳的事情寧挽霁之前有所耳聞,知道這位老革命的豐功偉績,卻還是第一次聽季時景提起他。
他聲音很輕,但能聽得出一絲無奈,其實之前寧挽霁就有想問過季時景,為什麽會這麽着急結婚,他素來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不會因為家裏人的想法而改變自己的态度與堅持,像是和這世界都格格不入。
講到這裏,寧挽霁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一點,她擡起頭認真的看向他,接着道:“是你爺爺希望你結婚嗎?”
“……”
空氣裏是良久的沉默,季時景頓了頓接着道:“是。”
他不想欺騙她,如果沒遇見她,他或許真的會和別人結婚只為了完成季玄策的心願,這不可否認,季時景也不願說假話。
“離婚協議書我已經備好了,如果你需要抽身,随時可以簽字,在協議裏,我名義下的所有現金都由你支配,如果離婚,股份你也會分到相應的一部分,從而進入董事會。”
他還是想為她保全退路,如果她不願意,可以随時離開這場協議。
“我知道。”
寧挽霁接着擡頭道:“這也沒什麽,畢竟一開始就知道是各取所需,我也需要這場婚姻來應付家裏人,學長不必出于愧疚而彌補我。”
“但是……”
她聲音頓了頓,又擡起頭,接着道:“我還是想跟學長提一個要求。”
寧挽霁語氣很平靜:“其他的什麽我都不要,就是想讓學長到時候和我家裏人說,是我堅持的離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