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連綿陰雨

風神說完這句話後, 人間的祭壇驀地崩裂開來,仿佛剛好驗證了荒先前所說那樣。

妖魔自祭壇肆亂,陰陽亂序, 神力凝結而成的結界不知何時消散。

“你看,他們根本就不需要神明。”荒仍伫立在他身邊。“神力維持的結界對他們來說, 更像是權力的阻礙。”

“怎麽會……”風神喃喃自語, 以往溫柔的眼中倒映出了混亂不堪的人間,滿目擔憂。

荒轉身, 星辰聚攏在他身側, 化作一條凜然不可犯的龍獸。

“轟隆——!”流雲聚散, 雷聲作響,天将要下雨了。

冰冷的雨水落在大地,在寒冬的夜裏, 又逐漸凝結成一顆顆冰雹。

冰雹砸在一道人影上,頃刻間化成了水汽,順着銀白色的毛尖滑落到地上。

“噠——!”于是一朵細碎的水花蕩開。

他眯起眼睛, 豎直的獸瞳倒映出寒雨的模樣,才擡手用妖力隔離掉這些濕冷的氣息。與源氏斬鬼之刃的戰鬥太過兇險, 緊繃的神經至此還沒有緩過來。這一場雨落得突然, 倒是他疏忽了。

“嗷嗚……”輕輕的獸吼聲從殺生丸的手邊傳過來,他低頭, 目光觸及到白色的皮毛獸犬身上後微微一愣。

縮小了獸型的犬妖,只有他的半個手臂大小,被雨水打濕的白毛下,如幼獸般蜷縮着, 阖上的獸眼不知是不是陷入了夢魇,睫毛不安的抖動着……

不知道是不是人類在它身上做過手腳的緣故。這位名義上的弟弟以這樣的姿态, 還是第一次見。

殺生丸用妖力将它身上的濕氣盡數除去,沒忘記把它也融入自己的庇護結界之中。

回去的路并不長,不過人類那邊的麻煩,有些棘手。從祭壇上帶走它已經算勉強,如果源氏的斬鬼之刃追過來……他再三思索,卻是轉過身換了一個方向,朝着京都走去。

雨水沖掉了空氣裏淡淡的妖氣,只剩下屬于冬季寒冷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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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裏,一雙寂靜的眼睛出現在殺生丸方才經過的地方。源江天的手握着刀柄,追到這裏,便沒了那股屬于妖怪的氣息。

找不到了。

他轉身往回走。

雨天連綿許久,京都一直都處于烏雲籠罩的氣氛。陰沉沉的天正如京都裏一些貴族大人們的臉色一樣,複雜難辯。

要說變動最大的,還是神社首席巫女之位。原先平氏的大巫女平織子因為新年祭禮變故失職,已經撤除職位,目前暫時由藤原氏的藤原奈代權,真正的首席巫女仍需要精挑細選。

恰逢兩年後就是神使之約,這一次選拔,聲勢更大浩大。

其次陰陽寮府重新迎來了源氏,原來的安倍氏讓下首位。不過,安倍氏明面上的退讓,有心了解的人也知道,陰陽寮府的勢力,源氏也遜色安倍氏一籌。

貴族之間多有利益牽連,源氏向來強橫,藤原氏願與其交好。而平氏的天秤隐隐向安倍氏傾斜了幾分。

安倍府邸的門檻上印出新痕,來來往往,上至貴族下至平民,都請他們家的陰陽師過去設立結界,以防妖怪再次入侵。

“今天的事情也是相當繁忙。”安倍聞三穿着狩衣,将吵鬧不止的安倍悠知塞給了他的乳娘,“臭小子不要鬧了,再不出門就要失言了。身為陰陽師,是不能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悠知才沒有鬧……哼。”安倍悠知轉過臉。

乳娘熟知小少爺的性子,溫聲說,“小少爺這是擔心安倍聞三大人的安全,與妖怪戰鬥畢竟是十分危險的事情。”

“悠知才……”安倍悠知下意識的反駁,話只說到一半便沒有下文了。新年祭禮上肆虐的妖魔依舊給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安倍聞三,其中的擔憂不言而喻。

“沒事的,別擔心。”安倍聞三見他這副模樣笑了笑,揮着手走進雨中。“如果害怕的話,就去主家那裏吧。更何況還有那位大人在我們府邸當中做客,一定不會有事的。”

随着安倍聞三的身影消失,這座宅子也開始忙碌起來。

新年過後,就是神使之約的選拔。由于祭壇出事的緣故,神社與陰陽寮府的關系變動,很大一部分事務的安排要交于陰陽師來完成。

在百姓心中無所不能的巫女大人,失職産生的信賴也轉交給了陰陽師。

雨水打濕了屋檐,窗外的陰雲未散。

“明天就要去京都的神社嗎?”玉藻前的手指翻開了書頁,上面記載着各種妖怪的習性,是白樞最近都在翻閱的書籍。由人類主觀上撰寫出來的東西,實際上還是有許多錯誤,發現的時候玉藻前就會将這些錯誤說給白樞聽。

從書上擡頭,白樞看着身側的人回答,“是啊,時間過得快了些。”雖然屋外的天氣不好,京都最近也不祥和。可和這個人像現在這樣相處的時間卻不多。

清茶自杯盞中散發幽香,倒映出兩道一高一低的影子來。

玉藻前的視線落在茶杯上,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端起,于是茶水蕩漾開來,兩道影子交疊在一起,細碎斑駁。

“別擔心,京都的神社,我有時也會過去。”他早與安倍氏達成的協議,要進去京都的神社不難。

不知道其中緣由的白樞怔住,妖怪總是去神社的話,危險不言而喻。可玉藻前又不同,京都的陰陽師之多,他卻安然自若,絲毫未覺慌亂。那麽去神社應該也是沒有問題的吧,白樞糾結半響,回頭後看到玉藻前的那張狐面,不自覺的點頭道了一聲,“好。”

“京都要比千葉鎮複雜得多,要當心一些。”玉藻前叮囑了一句,将手中的茶喝了一口,味道清冽,還算可以。

“我知道的,你別……太擔心了。”你別總把我當小孩子,這句話到底還是沒說出口。白樞回想起先前意識脫離身體的情況,如果掌握了那種方法,會不會就不必困于現狀了?

可要是不以小孩子的身份,他和玉藻前的關系,是朋友嗎?還是……

屋外的雨淅淅瀝瀝,白樞卻有些迷茫了起來。

恰逢花楹給桔梗熬的藥好了,他便暫時放下這個問題,去和桔梗端藥。

前幾天桔梗重病,他們發現的時候吓壞了,連忙請了醫師過來給她看病。醫師說桔梗身體空虛,體質虛弱,需要休養,還詢問了往日是否有舊疾。白樞與花楹兩人同桔梗生活了半年,也曾未見過她有什麽舊疾。

無奈下醫師只得先開了些補氣血與體質的藥材,說慢慢調理。

藥汁黑苦,桔梗每次都是一口喝完,也不說苦,花楹給她拿了一包蜜餞,讓她喝完藥後吃。

“沒關系的,這幾天麻煩你們了。”桔梗搖頭,蒼白的臉色因為這幾日的休息稍有好轉。

“不麻煩,不過你那天真是把我們吓了一大跳。下次可不要再逞強了,有什麽麻煩能比身體還重要呢?”花楹嘀嘀咕咕的說着,替桔梗将藥碗拿下去洗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桔梗一愣,将眉眼低垂下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麽。

白樞則是回想起之前在千葉鎮的時候,桔梗因為身懷四魂之玉招魔的緣故,想要遠離衆人。她的性子平日溫柔,可若是遇到了什麽事情,也是倔強的。

只是,桔梗自己不願說的話,白樞也不好去逼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包括白樞自己,也将真正的來歷憋于心口。

“快點好起來吧,明天就要去京都的神社,到時候又要學禮儀與神樂舞。桔梗的功課指不定還要落下來了。”白樞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将話題挪到以後。

“我會認真的,倒是白樞的神樂舞,才是應該好好準備。”

“……”神樂舞還真的是一大難題呢。

輕松的話語從窗口傳出去,連綿的冬雨似乎也沒有那麽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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