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陳年八卦

素心穿着半舊的天水碧軟緞織金寝衣,烏油油的頭發散在背上,跪在地下,泫然哭泣道:“女兒冤枉,母親細想一想,自從倩姨娘在這裏一屍兩命之後,這落月軒鬧鬼的事可是一日兩日了麽?當初姐妹們分派住處時,誰都不願意住在這兒,女兒才住進來那一二年,也是時常有些異常的動靜,吓得我半夜不敢睡覺,後來請法師來做了法,女兒又時常給姨娘上香祭拜,才漸漸地好了,想必是灌表姐初來乍到,才會有此異像!”

蕊心注意素心提到倩姨娘時,平氏打了個寒噤,但她很快就恢複如常,如果不是蕊心一直注意着平氏的表情,恐怕都會覺得平氏那一瞬間的異樣不真實。

原來灌表姐是半夜吓得從床上摔下來的,怪不得屁股都摔紫了!

灌表姐一定認為,讓她去祭拜一個姨娘,是對她莫大的侮辱,果然,她哭哭啼啼地道:“姨媽,這個地方我不住了,總不能叫我住下之前,先要去祭拜奴才的!”

平氏在冷嗖嗖的屋裏默默地站了半日,這時姑娘們都紛紛來到了落月軒,問出了什麽事,平氏的眼神在衆人臉上劃了一圈,咬唇道:“尤嬷嬷,把表姑娘搬到五姑娘那裏去。”

麗心的臉瞬間拉長,她是從心眼兒裏不想把這個讨人嫌的表姑娘招到自己院子裏去,可是她們母女一向仰大太太的鼻息,如今大太太親口發話了,她怎敢不聽?

麗心皺着一張苦瓜臉,吱吱唔唔道:“這個……唔……”

平氏當然看出麗心是一百個不願意的,可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強逼着麗心答應,平氏堅決道:“就這麽定了!這就去把你的床鋪騰出來,給你表姐睡!”

“慢着!”忽然一把清脆的嗓音響起,衆人擡頭,只見蕊心道,“此事不可!這大冷的天兒,叫麗心妹妹從正房挪出來,住到又冷又小的偏房去,成何體統?”

滿屋的人詫異的看着蕊心,不過最詫異是還是麗心,她們兩姐妹冷冷淡淡,是府內人盡皆知的事,誰也沒想到三姑娘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幫着麗心說話。

平氏在洪姨娘和麗心面前一向宣稱,只有她,才會護着她們母女,可是在今夜這件事的立場上,親疏立見,平氏連忙以攻為守,說道:“不然該怎麽辦?難道侄女兒願意挪地方?平時只有麗心這孩子最聽話,我不求她求誰?”

真是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高手啊!

蕊心微微一笑道:“這跟五妹妹聽不聽話沒關系,她是侯府的正經小姐,是我父親母親疼愛的寶貝女兒,大太太就是明兒去讨母親的主意,母親也斷不會答應的!”

平氏不是喜歡挑撥離間麽?蕊心也就以牙還牙,就是要告訴所有人,這裏幾位姑娘中,只有素心這個受嫡母欺負的,才會不得已地挪地方給客人住。

這時灌表姐又哭了起來,捶床道:“我不住了,明兒一早我就回家!”

平氏忙又彎腰去哄她:“甥女兒聽話,好歹來了,難道就這樣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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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表姐忽然想起平氏和嬸嬸對她說的那個計劃,才漸漸止了哭聲。

平氏一跺腳,道:“尤嬷嬷,把表姑娘挪到園子的客房裏去!”

說罷,拂袖去了。尤嬷嬷留在這裏,指揮人手把灌表姐并一應物什都擡走了。

第二天還沒起床,嘴快的枇杷已經把昨夜這一振奮人心的事件,跟涵芬榭的小姐妹們傳達了一遍,丫鬟們多半都見過先前灌小姐來侯府時,那鼻孔朝天的德行,聽說灌小姐倒了黴,一個個滿面紅光,幹活都特別帶勁。

唯一讓枇杷覺得美中不足的,是三姑娘居然替五姑娘說話,“依奴婢看,就叫灌小姐搬到五姑娘的床上,也叫她嘗嘗滋味,看她以後還大太太長,大太太短的嗎?”

蕊心拿着一只圓圓的繡花繃子,現在她已經可以很熟練地做普通的繡活兒了,笑盈盈道:“做事不能只看一時,眼光要放得長遠些。”她停了停針線,問道,“倩姨娘的事,我記不大清了,是怎麽回事?”

枇杷一下子又來了精神,撇嘴道:“還不是大太太做的虧心事!倩姨娘是大老爺明頭正道,拿轎子擡進來的姨娘,父親還做過縣丞呢,只因家道中落,才做了妾,倩姨娘長得也極美,又通文墨,大老爺喜歡得不得了,她寵冠後宅,又是良妾,大太太動她不得,後來,倩姨娘有了身孕,風頭就盛了,可是孩子懷到七八個月的時候,忽然小産了,倩姨娘也血崩而死。太醫說,是用了寒涼之物,才小産的。大太太就怪倩姨娘院子裏的人伺候得不好,把貼身的四個丫頭都打死了,就連粗使的丫頭,都賣到雲南做苦役去了。”

蕊心道:“哦?那為什麽又說是大太太所為呢?”

枇杷神秘道:“這件事誰也沒抓到把柄,可是當初那個照顧倩姨娘身孕的太醫,沒多久就告老還鄉了,聽說那個太醫喜歡賭錢,可是離京之前,竟然把賭債都還上了。”枇杷又說,“老侯爺生平喜歡遠游,可巧那個時候老侯爺和老太太出門游山玩水去了,老太太回來也仔細查問過這事,可是人證物證都沒了,竟無從查起。”

蕊心正襟危坐地聽着,頭一次有了大開眼界的感覺,她終于知道內宅和職場的不同之處了,那時候在培訓中心再怎麽雞飛狗跳,至少沒有出過人命。

看來在這裏,她還要接受更嚴酷的考驗。

從落月軒回去後,麗心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那之後好幾天,她都怏怏不樂,卻又不是往常被蕊心彈壓之後的跳腳。

鳶尾看出了麗心的心事,不時地勸她:“依我看,姑娘還是跟二太太和三姑娘走得近些,往日大太太甜言蜜語地說怎樣疼姑娘,一到了正事上,還不是三姑娘替您出頭!”

麗心正煩躁呢,雖然知道鳶尾說的是正理,總是不免嘴硬,“三姐姐也沒少壓制我呀!難道叫我去巴結她麽?”

鳶尾又好氣又好笑,還是好言相勸道:“我從小伏侍姑娘,我說句話,姑娘可別惱我,姑娘以前難道就沒有事事想壓三姑娘一頭麽?”

麗心語塞,她雖然是庶出,但自幼生得伶俐,從她記事起,平氏就總是說她如何好,說蕊心如何愚蠢木讷,不過占了嫡女的名頭而已。于是麗心就很不服,她看到府裏的下人去奉承蕊心,就會想着法子地整治那些下人,她看到明心出嫁之後賞賜給蕊心的東西好,就會明火執仗地去争,去搶。

久而久之,她與楊氏越來越生疏,下人們也對她敬而遠之,麗心和洪姨娘在侯府裏孤立無援,只能死死地綁在平氏的戰船上。

只是沒想到蕊心不知不覺變得成熟精明起來,她本來身份就不如蕊心,這下子連智計也不如她了,原先活潑好動的她,一天有大半日都把自己關在堆秀閣裏。

鳶尾見麗心半日低頭不語,知道她是聽進去了,又勸道:“姑娘是侯府小姐,一生一世不用擔心吃穿,唯一擔心的只是婚姻大事而已。”

這下不由麗心不慌張了,雖說兒女親事是父母作主,可是她們這樣的權貴人家,一般來說,教養女兒,挑選夫婿的事,母親有更大的發言權,謝墀又不在京城,她的婚事,基本就是握在楊氏手裏的。

鳶尾又說:“姑娘以前受了大太太的迷惑,總想着怎麽把三姑娘比下去,可姑娘怎麽就不想想,若是二太太在您的親事上動一點兒歪心思,您現就吃不完的虧。”

麗心沉不住氣了,她畢竟年紀還小,倔犟道:“二太太總不會在這事上害我吧,以前喬姨娘那樣跋扈,她都沒計較過。”

鳶尾哭笑不得,放下手裏繡了一半的深色素絨攢珠雲紋抹額,坐到麗心身邊,道:“二太太不計較,難道姑娘就可以這樣下去?素日連請安都不大去,二太太就是不害姑娘,卻也不會疼姑娘的。”

麗心拿過鳶尾做的抹額,低頭想了想,手指絞着珠兒線,說道:“可原先大太太說過,到時候會給我尋一門好親事的!”

鳶尾冷笑道:“好親事?只怕是對大太太好的親事吧!姑娘有沒有聽說過,灌姨太太上個月,将她的一個庶女,送到郡王府做妾的事?聽說還是大太太給拉攏的呢!”

麗心吃了一驚,“有這樣的事?”灌姨媽一向與平氏走得近,姐妹倆性情又相近,難保平氏以後不會拿她換富貴。

鳶尾道:“灌家姨老爺如今在戶部得了個好差事,灌姨太太也跟着享福了——還不是女兒給人做妾換來的!”

麗握住鳶尾的手,正色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對我好,以往竟是我看錯了人!可是如今我後悔了,想去孝敬母親,又怕她記恨我!”

鳶尾笑道:“姑娘不去做,怎麽知道結果呢?”

蕊心再去楊氏那裏請安的時候,就總能碰到麗心了,麗心說新近跟着小丫頭學了如何依着穴位揉肩捏背,不時給楊氏疏散疏散筋骨,有一次,蕊心還看到楊氏頭上多了一條深绛色的錦緞嵌寶抹額,楊氏笑道:“這是麗心做的,說冬天風大,帶上這個,就不怕着涼了。”

當蕊心與麗心一同走出楊氏院子的時候,蕊心笑道:“聽說這幾日洪姨娘腿疼,你也去看看她,我那裏有幾副虎骨膏,你過會子遣人來拿,替我捎給姨娘吧。”

麗心感激道:“我替姨娘謝謝姐姐了。以前,都是做妹妹的不懂事,對姐姐……”

蕊心搖搖頭,止了她的話,笑道:“咱們是親姐妹,何必說這些話,你只記住,咱們才是一家人。”

麗心點首不絕,姐妹又說了一會兒家常,才各自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碼字好累好辛苦,親們給點鼓勵吧,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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