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威風的典正

披香殿中通着火龍,籠了十幾只銀霜炭的炭盆,烘得白條石盆裏養着的“玉玲珑”的水仙綻出春意幾許。

皇貴妃是個和藹可親的中年女子,貴女們磕了頭,她立即賜坐上茶,每人問了一兩句話。蕊心除了被皇貴妃點名問到的時候,心情小緊張了一下,其餘的時間都在感嘆一件事——做皇帝真好啊!怪不得無數人冒着生命危險前赴後繼哩。

長寧侯府也算出美人兒的地方了,謝家幾位姊妹的美貌,在京貴城貴女圈中都是小有名氣滴,可是跟這滿殿環肥燕瘦一比,就泯然衆人矣了。

就說坐在皇貴妃下首的蔣貴妃,年近不惑,依然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可以看得出年輕的時候絕對是個令皇帝**兒的美人兒,還有下頭的幾位年輕嫔妃,也是秀色可餐,蕊心看得直流口水,皇帝他老人家這輩子豔福實在不淺!

更重要的是,由于長年生活在頂級富貴中,規矩謹嚴,即使是姿色略遜些的嫔妃,言談舉止間也會透出的高華的氣度來。

蕊心掃視了一遍位置比較靠前的幾個女人,明心不是喜歡搬弄是非的人,但是閑聊時也會含蓄地向蕊心說一些宮中嫔妃的事。

蕊心就開始一邊回憶明心的理論,一邊用事實來驗證。

皇貴妃殷氏只生了一位公主,所以即使現在統馭六宮,對皇長子的生母蔣貴妃也是客客氣氣的,然而皇貴妃并不會因此失了身份,她們之間應該是表面上融洽,暗地裏各種角力。

賢妃沈氏,這是大姐姐明心的正經婆婆,沈?蕊心突然想起來了,宣城侯的祖籍也是海寧,這麽說賢妃的娘家跟沈雲飛他們家還是同族,怪不得沈雲飛跟謝子晟和長寧侯府走得近呢——原來屬于同一個利益集團嘛!

聽明心說,當初賢妃入宮後,生了皇三子和皇四子,可惜都夭折了(明心對夭折的原因諱莫如深),後來才生下皇六子恪親王,大概這時賢妃對怎麽保護孩子也有一定經驗了吧。

有子嫔妃中,蕊心還認出了兩位,分別是皇五子的生母禧貴嫔和皇七子的生母韓昭儀,韓昭儀是告老還鄉的韓閣老之女,姿色在後宮女人中實在不起眼,不然也不會到現在仍然沒混上妃位。

比起韓昭儀,禧貴嫔倒是更年輕些,熱情活潑,又生了一張巧嘴兒,不過皇五子都這麽大了,她才只是個貴嫔,想必是出身不高的緣故。

蕊心落座之後,蔣貴妃就一直盯着自己,盯得蕊心有點發毛,畢竟是皇長子的生母,蕊心覺得說不定是蔣貴妃想故意找茬兒,就等着她犯點兒小錯好讓她出出洋相,蕊心立刻進入了橙色預警的狀态,眼鋒不自然地向四周打了一圈,這一瞄,又從眼角的餘光中瞄到了嚴如珂,真是前有狼後有虎,橙色預警變紅色了!她甚至有點後悔入宮來了,跟素心一樣貓在涵芬榭裏多好。

蔣貴妃卻不肯放過蕊心,呷了一口香茶,笑道:“你們看謝家的三小姐,怎麽瞧着跟咱們這裏的哪個人有點像呢!”

她一句話,使整個殿裏的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到蕊心身上來,刺得蕊心臉上火辣辣的,幾位高位嫔妃含笑不語,蔣貴妃又道:“韓昭儀,您看呢?”

韓昭儀閑閑将一杯茶舉到唇邊,又放下,溫柔笑道:“娘娘恕嫔妾眼拙,并未看出來。”蕊心方才明明看到韓昭儀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驚異了,這時卻坦然鎮定地說沒看出來,真是老練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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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貴妃就有些不悅,仍然不甘心道:“哎呀,可是我只覺得面熟得很,想得腦仁兒都疼了也沒想起來,敢情是老了,記性也差了,不想各位妹妹竟怎麽也跟我一樣了呢!”

女人誰願意承認自己老啊!尤其是宮裏的女人,可惜蔣貴妃的激将法在幾個高位嫔妃中根本就不起作用。只有禧貴嫔又轉過臉來,仔細打量了一眼,道:“啊呀,我想起來了,是像妍妹妹的模樣!”

蔣貴妃立刻拍手笑道:“不錯不錯,到底貴嫔妹妹年輕,比我們記性都好!”

禧貴嫔喜形于色。

妍妹妹?想必是宮中嫔妃了,她一個未嫁的姑娘被人與嫔妃相提并論,總是奇怪,她不能說“我也覺很像”(也太不謙虛了),也不能說“過獎過獎”(誰知道那妍妹妹是方是圓啊)只能低了頭,手裏絞着煙霧紫對襟芍藥褙子的一片衣角。

賢妃肅然道:“只是衣裳顏色有些像罷了,妍妹妹平時也愛穿紫色的,我倒沒看出怎麽像來!”

禧貴嫔眼角一飛,立時變了風向,道:“呃……許是我方才看錯了……這……嫔妾也不大确定……”

韓昭儀是個和事佬,出來岔開話頭,問道:“對了,怎麽不見妍妹妹來呢!”

蔣貴妃咯咯笑道:“早上我看見禦前的高公公又送了許多補品去碧琳館,想必是……”妝容精致的長眉輕輕一挑,“還沒起呢!”

禧貴嫔立刻黑了臉,撅嘴道:“是啊,妍貴人懷了三個月胎忽然小産了,這身子且得養一陣子呢!”

皇貴妃沉靜卻不失威嚴地說了一句,“妍嫔已經升為正五品的嫔了,看來禧貴嫔的記性并不見得好啊!”

此言一出,禧貴嫔立即噤了聲,蔣貴妃剛才還說禧貴嫔記性好,皇貴妃偏見縫插針地說相反的話,真是相映成趣。

這幫女人,都是吃什麽長大的呀!蕊心只盼着這坑爹的晉見趕緊結束,一面慶幸當初穿過來的時候跑偏了那麽一點兒,要真是穿到這狼奔豕突的後宮,天天跟一群披着畫皮的美女周旋來去,日久天長,就是不被搞死,也得被搞瘋!

這時,一直坐在一邊沒說話的劉芳儀笑道:“妍嫔出身莘國公府,又深受皇上寵愛,生皇子是早晚的事,就是得個妃位,也是易如反掌的!”

這幾句挑撥令禧貴嫔暗暗切齒,她就是因為出身不高才混得不及其它的有子嫔妃,冷哼一聲,道:“莘國公府是不差,可惜了,生母不過是個歌伎!不然她小産之後還能晉個從四品的芳儀什麽的。”

劉芳儀還沒想出怎麽駁回,就聽賢妃冷笑道:“不錯,歌伎的身份,是不及宮女多了!”

劉芳儀和禧貴嫔一下子都老實了——她們都是宮女出身!

皇貴妃見新春茶話會說着說着歪了樓,立刻找臺階下,對貴女們笑道:“都是些年輕孩子,坐了這會子一定拘壞了,好不容易進宮一趟,你們各自在宮裏逛逛吧,只別迷了路!”雲淡風輕的口氣,像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

蕊心跟随貴女隊伍告退,出了披香殿,這才松了小半口氣,今日天光明媚,她穿過闊朗的庭院,見沒有被召入殿的貴女們都三五成群地站在院裏低聲交談呢。楊氏這些诰命們在披香殿還沒出來,蕊心想去找嚴文珂說說話,一邊等楊氏一起出宮回家。

她一路走出披香殿,都沒看見嚴文珂的人影兒,卻看見錦心正在跟一個貴女争吵。

“哼,我不過說了句實話,你別跟我這裏臉紅脖子粗的,莫不是怕你娘在家廟裏寂寞,也想跟過去陪她!”蕊心認得這個貴女是奉意伯潘家的小姐,奉意伯嫡妻無出,就将庶出的一兒一女放在身邊撫養,這位潘小姐便是一直長在嫡母跟前的,在府中向來以嫡女自居,可是方才入披香殿晉見的名單中卻沒有她,她很是不忿,又不敢對那些晉見的嫡女們找茬,忽然看見錦心這個侯府嫡女也沒被召見,想起前幾日傳得沸沸揚揚的關于平氏的八卦,就走過來沖錦心冷嘲熱諷一番。

蕊心不屑,世人就是這樣,沒本事與真正有實力的人針尖對麥芒,就去踩不如自己的人一腳,好借此來确認個人價值。

盡管錦心是蕊心最讨厭的人之一,不過這是在宮裏,錦心是長寧侯府的嫡女,若是被一個伯爺家的庶女羞辱了,長寧侯府的臉面也別要了。

當然,錦心從來就不是肯忍氣吞聲的,立刻反唇相譏道:“我娘進家廟怎麽了?嫡妻才有資格進家廟呢,若是外頭買來的揚州瘦馬,下三濫不如的東西,再投十次胎也別想進家廟!”

這句話像刀子似的,句句刻毒無比,潘小姐的生母就是揚州瘦馬出身,當然,潘小姐一點都不瘦,卻像馬一樣會踢人,一時激動擡起手就去煽錦心的耳光,手在半空突然被人架住,“放肆!這是什麽地方,由得你在這裏大呼小叫的!”

潘小姐一見是蕊心,眼珠子就先縮了一縮,氣焰立時小了大半,“是你家二小姐先出言不遜的!”

“哦?”蕊心鄙夷道,“我怎麽沒聽見?我只聽見你對我二姐不恭!閑話少說,我給你兩條路,要麽你在這裏親口給我二姐姐賠不是,要麽咱們出宮之後再論,到那時就不是賠個不是這樣簡單了,長寧侯府若是能任人欺侮,也別要侯府的體面了!”

潘小姐有些躊躇,謝蕊心一摻和進來,事情就難辦了!一面又想不通,不是都說她們姐妹不和的嘛!

“我……我一時失言,還請三……三姑娘寬恕……”潘小姐聲音越來越小。

蕊心嗤笑道:“你沒聽懂麽?你得罪的是我二姐,你該向我二姐賠不是!”

潘小姐一見錦心那怒氣未消的俏面孔,又覺得不甘心,正在相持不下的時候,只聽後頭一線沉穩嚴肅的聲音,“這是怎麽了?”

蕊心回頭一看,只見明心的奶母衛嬷嬷與一位三十上下的女官站在身後,心中一喜,衛嬷嬷是長寧侯府出來的,不好參與,只笑道:“這位是宮中的穆典正,你們還不快見禮!”

典正是正七品女官,屬宮正司,宮正司是掌糾察宮闱、戒令谪罪之事,掌管大事奏聞,書記功過的,是嫔妃們等閑都不敢得罪的主兒,三位貴女不敢怠慢,福身見禮。

穆典正說:“潘小姐,我方才聽見你好像說錯了什麽話了,你自己既已知道錯了,就向人賠個不是——今兒是大年初一,我也不再追究于你!”

潘小姐哪敢不應?只得向錦心賠了不是。錦心很看不上她的樣子翻了個白眼。

潘小姐原以為事情完了,不料穆典的聲音卻比方才更加冰冷:“潘小姐,你家裏人從未教過你規矩麽?向長輩賠不是,要磕頭,謝二小姐與你是平輩,至少也該行個平禮才是,哪有你這樣大喇喇站着賠不是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對誰發號施令呢!”

宮正司的女官連訓導公主都是家常便飯,訓潘小姐簡直就不夠一碟小菜的,潘小姐雖然百般不願,也只得照穆典正說的,依足了規矩給錦心行了禮,又賠了不是才算完。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我就随便說兩句吧,那個鑽石王老五的侯爺是溫國公府給清如尋的,肯定不是清如的意思,還有謝小昀也沒跟大嫂有什麽關系,頂多算個精神出軌吧[無辜臉~~~~~~~~~~這幾章的重點在女主身上,清如大嫂度完假回來還有重頭戲,親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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