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婆婆很郁悶
壽昌郡主料得不錯,程氏此時正在飽受失眠的痛苦,宣城侯傳過話來說歇在外書房了,程氏聽着院外風過林梢,蛩音亂鳴,欲發覺得夜涼如水,桑嬷嬷聽她半日不曾睡着,起身叫小丫頭掌上燈,只見程氏披着一件青灰織錦廣袖罩衫,擰眉沉思。
桑嬷嬷勸道:“我的好夫人,您別把郡主那一星半點的臉色放在心裏,再怎麽着,你是名正言順的侯夫人,膝下兒女成群,郡主她能把您怎麽樣?”
桑嬷嬷的潛臺詞就是,您老人家在這兒樹大根深,郡主不敢炒您的鱿魚,可是,程氏道:“我在她面前低聲下氣地做了二十多年的媳婦,臨了倒還不如那個才伺侯了她幾頓飯的,你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桑嬷嬷道:“新娶的媳婦,自然是要新鮮上幾天了,往後長了未必怎麽樣!”
程氏長嘆道:“你不知道,我雖不摸她的底細,可就憑她結交的那些人,就知道不是什麽善主兒。”說着,就把議婚那日許氏搶白她的事說了,又道,“我看見她的嫁妝裏有一幅繡品,聽說是她娘家嫂子親手繡的,可見這姑嫂是一氣的,嫂子是個牙尖嘴利的,這小姑子能好到哪裏去?”
桑嬷嬷心下一動,新婚那日她去惠風館傳話,蕊心就不大買她的賬,原來侯夫人對大奶奶早就有了介蒂,桑嬷嬷一喜,這倒是個機會,因拊掌道:“夫人這一說,老奴還真想起來了,聽說舅太太家的大兒媳婦,在閨中時就與咱們大奶奶交好。”
“竟有這事!”程氏還是頭一回聽說,她娘家嫂子郭氏隔三岔五就要到程氏這裏轉一遭,痛斥嚴文珂的不孝:“我好心好意給她挑的人,她都退了回來。”
“進門大半年了,也沒個動靜,我不過想找人幫她分擔一二,她竟不領情。”
“大哥兒如今有個通房,我說既然她不要姨娘,那就先給通房停了避子湯吧,呵!她照灌不誤!整日霸着男人不放,偏大哥兒還由着她!”
程氏狠狠捶着雲頭翻卷的青檀方案,咬牙道:“當初雲飛議親時,郡主偏偏半分也不許我插手,合着我這個娘成了虛擺設,如今怎麽樣?娶了這樣一個人回來!”
桑嬷嬷道:“木已成舟,夫人您再說那些也無用了,只是老奴說句僭越的話,新娶的媳婦,落地的孩兒——得管哪!”
程氏道:“我何嘗不想管?可你看如今的情形,只怕我一管,郡主就得先來插一杠子了,她向來就偏疼雲飛,自然也會偏疼雲飛的媳婦——這些年她何曾叫我痛快過!”
桑嬷嬷道:“那些陳年舊事也不必提了,老奴倒有個主意,”說着,跟程氏計議一番,“您看如何?”
程氏緩緩點頭道:“是個好辦法,只要能拿住她的錯處,就是郡主也護她不得。”說完,又是一陣郁結,嘆道,“雲飛是我腸子裏爬出來的,卻從不跟我一條心,唉!也只有我的雲翔跟我貼心!”
第二日,雲飛出門會友去了,蕊心去給程氏請安,程氏見她穿着流彩牡丹暗花雲錦短襦,系一條粉色水仙散花留仙裙,圓潤的肩頭一條蔥綠撒花軟煙羅的帔帛逶迤而下,嬌膚勝雪,粉面含春,皮膚嫩得像要掐出水來一般,只是玫瑰花磨得細粉遮不住微微發青的眼圈,隐隐透出疲倦之态,遍體的妖饒卻似要炸開來,再想想宣城侯爺,十日裏倒有九日留她一人在長春堂,冷榻寒衾,程氏就忍不住的酸水直冒,氣呼呼道:“雖說是新婦,可大婚已過,就該端莊文雅,你穿得這樣妖豔給誰看!”擡頭看到蕊心訝然的表情,又後悔說話太沖動了,就想把方才的話抹平,誰知越抹越黑,“我也是為你好,你們小夫妻才成婚,難免願意多親近些,可也要勸着雲飛多保養,不然若有個好歹,倒顯得你做媳婦的不賢了!”
饒是孟冰童鞋從大膽開放的二十一世紀穿過去的,聽了這話也瞠目結舌,婆婆大人啊,您在我們的床頭上安了攝像頭了嗎?
桑嬷嬷素來知道夫人一生氣,就會說些不着邊際的話,可眼下不是生氣的時候,若是把話說僵了,就沒戲可唱了,一個勁兒地跟程氏打眼色,程氏才想起正事,定了定神,說道:“你不必害怕,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咱們家一向沒有婆婆為難兒媳婦的道理,只是疼還疼不過來呢。”
蕊心暗自莞爾,心想,這話我倒是相信,壽昌郡主出身皇室,她若是存了半點為難媳婦的心思,您老人家還能全須全尾得活到現在嗎?
程氏繼續道:“所以這請安的事,你也不必過于勤謹了,十日來一次就行了!”
十日?孟冰那位一結婚就小兩口單過的表姐還每周去婆家溜達一趟呢,您這意識也太超前了,婆婆!
程氏一向固執,道:“你不用奇怪,一家有一家的規矩,我說十日就十日。”
程氏不是傻子,只要媳婦來跟她請安,她就得帶着媳婦去向婆婆請安,她一輩子最怵頭的就是壽昌郡主這個婆婆,要她天天見面,會折壽的。況且要是媳婦比她更笨一些(這一點恐怕比較難做到),也就罷了,偏偏蕊心很入壽昌郡主的眼,再由得她精彩表現下去,程氏很快就要受夾板氣了。
蕊心也沒必要跟自己為難,程氏叫她少來,她正求之不得呢,不然天天木樁子似的站着,聽婆婆訓斥她為什麽沒把老公培養成柳下惠嗎?一邊又在心裏對沈雲飛挑大拇指,這位爺教她的法子真是立竿見影,雲飛叫她拼着這幾日的勞累在壽昌郡主跟前好生站規矩,過不了多久,程氏就是自動繳槍投降。
蕊心福了福,道:“就依母親吧。”
程氏道:“不叫你來請安,可不是就由得你脫缰了,你得伺侯好雲飛,唉,說起這個,你帶過來的那些人我也見了,好是好,只是太少了些,咱們家雖不是金屋銀瓦的人家,可到底是侯府,雲飛又是嫡長孫,更是委屈不得。這位桑嬷嬷的兒媳婦和閨女,最是勤快幹練的,就叫桑貴家的做你的管事媳婦吧。”
桑貴家的就是桑嬷嬷的兒媳,這也是桑嬷嬷一石二鳥的主意,在長春堂伏侍侯夫人表面上看着風光,但程氏不管家,侯爺的外書房攥在壽昌郡主的手裏,長春堂就是個清水衙門,雲飛的俸祿雖然也要交到公中,但這位小爺得太子青眼,在朝中混得風生水起,惠風館的下人一個個都紅光滿面的,桑嬷嬷早就盯準了這個好去處,既叫媳婦閨女幫着侯夫人盯緊大奶奶,又可以撈到好處。
蕊心福身一拜,粉頸低垂道:“母親的心意,媳婦感激不盡,只是惠風館已經有了李嬷嬷總領,桑大嫂子去了,只怕要委屈她,哪比得上在母親這裏風光又有臉面的?”
程氏道:“你的人再有能耐,也是初來乍到,必然伏侍不周,若委屈了雲飛,倒顯得你不好了,我這也是為你打算。”
蕊心沉默,心想雲飛說的果然不錯,程氏真夠固執的,除了壽昌郡主,誰也斬不住她!若依着蕊心的意思,說什麽也不會引兩個女間諜進惠風館,可是這樣一來,不免要與程氏直接對上,兒媳對婆婆,本來就是天然的弱勢,況且她還是進門才幾天的媳婦。
蕊心兩害相權擇其輕,她寧可鬥兩個奴才,也不願鬥一個婆婆,惠風館是她的勢力範圍,奴才對上她這個主子,可是天然的弱勢。
她看看這兩個女人,一個是青年婦人,大眼睛高顴骨,另一個是年輕姑娘,豐潤如月的臉上朱口細牙,一雙精光流溢的三角眼,額頭窄了些,被幾根細細的留海一遮,隐隐約約現出兩道細細的柳葉眉。
她凝神片刻,笑道:“多謝母親,既如此,媳婦這就把她們領回去吧。”
“等等,”程氏道,“她們是我這裏出去的人,就是長春堂的貓兒狗兒,到你那裏也有三分臉面,你不許把她們放在外院,要領到內院裏近身伺候才行!”惠風館是個二進的院子,外院伺候的多是看屋守宅的,蕊心帶來的一班心腹,都在內院伺候。
蕊心咬牙,想得很周到啊!面上卻仍舊微笑着,道:“是。”
惠風館外繁花似錦,深玫的鳳仙,火紅的石榴,雪白的荼蘼,錦重重的落了一地,萬紫千紅各具嬌态,映在蕊心青色的瞳仁裏。
蕊心才走到院門兒那裏,槟榔就跑過來,看見蕊心身後跟了兩個人,有意地壓低聲音,道:“大爺回來了,還說有好事兒叫告訴姑娘呢!”
涵芬榭的丫頭私底下還是叫她姑娘,當着人才叫她大奶奶,蕊心眼風一斜,就看見紅萼伸長了耳朵往這邊湊,顯然是想聽清槟榔說的什麽。
蕊心索性遂她的願,轉身笑道:“紅萼,大爺回來了,你去給大爺倒碗茶罷。”
紅萼沒想到這麽快就有表現的機會了,心情頓時激動起來,脆生生答了個“是”,就提起緋色荷葉裙,一溜小跑兒的進了院子,桑貴家的怎能讓自家小姑獨占了這份風頭?湊上前來施了一禮,谄笑道:“大爺才從外頭回來,想是餓了,讓奴婢去問問大爺想吃點什麽?”
蕊心颔首,淡淡道:“你去吧!”
槟榔都看傻了,指着一溜煙消失的姑嫂倆,問道:“她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呀?”
蕊心挑唇一笑,道:“可正是這話呢!我也不知她們從哪兒冒出來的!”
說着,冷冷一笑,進了惠風館。
雲飛正在那裏氣咻咻地盤問桑貴家的跟紅萼呢,“誰叫你們進來的?我這裏人手盡夠,哪裏要你們來添亂?我即刻禀了母親,送你們回去。”
桑貴家的和紅萼眼看到手的肥差要黃,立馬跪下磕頭賠罪,蕊心走進來,笑道:“大爺別着急,這是母親才撥過來伺候咱們的。”
雲飛語氣堅定道:“那也不成,一定得把她們退回去!”
蕊心瞥了桑貴家的和紅萼一眼,道:“你們先下去吧!槟榔,帶她們先去廚房吃飯!”她擔心紅萼那雙長耳朵再伸進來,索性叫槟榔盯住她們。
槟榔會意,領命帶着人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開始番外點單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