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後頸的觸感讓蒙不重有些迷茫, 周熙在……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為什麽要這麽做?一瞬間蒙不重腦中掠過了太多問題, 但他沒有動。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蒙不重再度閉上眼睛。

周熙曾跟他說過,仿生人的情感體系沒有人類那麽複雜,他的理解是, 仿生人的情感反饋有三大類,一是對待同伴,二是對待敵人, 三是對待陌生人。不會像人類那樣“愛”得轟轟烈烈, “恨”得至死方休,或者“愛恨交織”得難分難舍。

可是對待同伴, 會有主動親吻這樣的行為嗎?

蒙不重越想越混亂,他不知道周熙此舉意味着什麽, 也不知道自己心裏究竟是什麽感受,厭惡嗎?沒有。驚訝嗎?好像也沒有。喜歡嗎?

喜歡嗎……

周熙知道蒙不重醒了, 從他的心跳聲就可以分辨出來。

但他沒有打破這時的寧靜。

咚咚、咚咚、咚咚……

他聽着那心跳聲緩緩加快,急促而熱烈地沖擊着自己的耳膜,不知過了多久, 又緩緩減慢, 直至恢複那人正常的睡眠頻率。

在這個過程中,周熙為自己給蒙不重帶來的變化而深感滿足。

仍然有很多不符合邏輯的數據,不過沒有關系了。

原來它們是可以變得順服而美好的,甚至可以令自己感到愉悅。那麽就沒有必要對抗它們,他的存儲容量很大, 足夠為它們劃分一塊專屬的區域。

他的創造者曾跟他說,在人類的信仰中,普遍有一個至高無上的所在,那裏沒有任何痛苦和迷惘,只有無盡的安寧、快樂、希望。他記得創造者跟他提過其中一個說法,那個詞語起源于印度佛教,意為淨土。

所以他把這塊區域取名為——須摩提。

第二天,蒙不重五點半被鬧鈴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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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們所有的電子設備和通訊工具都被沒收,所以這個鬧鈴是基地提供的古早鬧鈴,需要手動調節指針的那種,昨晚他去洗澡的時候周熙幫他設置好了。

此時周熙已經不在單間內,只給他留了一張字條,說自己去褚鴻那裏了。他松了口氣,因為之前周熙那個意味不明的舉動令他不大自在,但又不知怎麽有一點點失望,是要真的當做無事發生嗎?

沒時間想那麽多,蒙不重飛快地洗漱好,換上了基地提供的作訓服,走出單間時看到霍玉笙也在往外走,他喊上她,兩人一塊兒去了大廳。

天還沒有亮,經過一夜的冷卻,氣溫也很低。

大廳昨天被燒了大門,裏面還殘留着一股焦糊味,牆面被煙熏出大片的黑色,滅火用的水漬也沒有幹,顯得更加破爛了。

蒙不重和霍玉笙到的時候,已經有十來個人在那兒等着。大家也不怎麽聊天,像是達成了某種共識,自動把其他人劃分為競争對手。既然是對手,就不值得信任,畢竟誰也不想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落得個不好的排名,去承受那些懲罰。

之後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六點的時候,褚鴻準時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他掐着表攔下了想要站進隊伍裏的人。

“你遲到了,6秒。”“你也遲到了,14秒。”“你,32秒。”“你,45秒。”“恭喜你,剛好遲到一分鐘。”“好了,剩下的都是一分鐘以上。”

褚鴻打開人員名單:“現在開始點名。”

他們總共三十七人,準時到了二十九人,遲到一分鐘以內的五人,剩下的三人中,有兩人大約遲了兩三分鐘,還有一個點完名也沒出現。

褚鴻朝身邊的政府軍士兵示意,那名士兵領命,跑到宿舍裏把那個還在熟睡的人直接拖了過來,連衣服都沒讓他換。

那人腦袋磕到了床沿,捂着頭痛醒了,接着發現自己兩條腿被人架着往外拽。他上半身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沾了滿頭滿身的泥。一路掙紮着讓士兵放下他的腿,但人家完全不理會,就這麽把他倒拖到衆人面前。

這下人齊了。

準時到的人參差不齊地列隊站好,遲到的人被另外放在一邊。

蒙不重注意到,那個剛好遲到一分鐘的人很眼熟。好像就是他們在修理廠遇到的那名金系異能者。昨天他們都沒注意到他也在,可能此人覺得往事不堪回首,也沒敢找他們的茬。這會兒他喪眉耷眼地站在那,一臉倒黴相。

有幾個人實在不習慣起這麽早,站在那兒半閉着眼睛打哈欠。哈欠這玩意又是會傳染的,于是一個接着一個,此起彼伏地打完一輪,把褚鴻都給逗笑了。

“八個人遲到。”他背着手說,“我怎麽說來着,你們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凡是我布置的任務、定下的目标,你們必須完成!我昨天只給你們布置了一個任務,就是今早六點集合,你們連這件事都做不好,真的是太讓我失望了。”

他走到遲到的那隊人面前,從遲到六秒的那人一個個掃過去,一直到最後那個還穿着棉睡衣的人,他問:“睡得很香是吧?”

他們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僵硬地站在那裏。

褚鴻和藹地說:“我來幫你們清醒一下。”

說罷,那八個人不約而同地抱住了腦袋,他們的腦神經瞬間被疼痛侵襲,不同的是,根據他們遲到時間的不同,痛感程度也不同。

褚鴻道:“我這個人很公平的,犯多大的錯,就承受多大的懲罰。”

所以遲到六秒的那人只是三度痛感,他皺了眉頭,揉着太陽穴試圖緩解疼痛,可惜無濟于事;遲到一分鐘的那名金系異能者是五度痛感,有點站不穩,一聲聲悶哼着求饒;遲到兩三分鐘的那兩人是七度痛感,抱着頭在地上打滾,生理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而那個還穿着棉睡衣的人,九度痛感令他慘叫着用頭去撞牆,極度恐怖的叢集性頭痛,只用一分鐘就讓他生不如死。

這下無論是準時到的還是遲到的人,全都清醒了。

蒙不重咽了咽口水,心說晚上還是把鬧鈴再調早十分鐘吧。

看那幾個人疼得差不多了,褚鴻适時解除了對他們神經系統的控制:“好了,現在感覺大家都精神多了。來,先熱個身,到大廳角落領一下負重裝備,去外頭跑十圈。”

幾個剛剛疼得渾身冷汗的人二話不說就往放裝備的地方跑,那個睡衣男腦門都給他自己撞破了,但他奮力爬起來去取裝備,大概這個任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救贖。

裝備有一個大背包,還有兩個綁腿,霍玉笙一開始估計錯誤,單手沒把背包提起來。

她瞥了眼蒙不重。

蒙不重拎起來感受了下,确認道:“三十公斤。”

霍玉笙翻了個白眼。

如此野蠻的負重,如果她不是體術異能者,而是個普普通通的十六歲小姑娘,估計沒出大廳門就被壓趴了。

然而此時沒人敢有異議,大家迫不及待地扛上裝備就跑了出去。

兩輛軍用吉普押送着他們跑,防止他們偷懶或逃跑。他們本以為是繞着大廳外圍跑上十圈,萬萬沒想到褚鴻的“十圈”指的是外面那座小山丘的“十圈山路”。

山丘并不大,一圈也就一公裏左右,但期間上坡下坡接連不斷,一圈抵平地兩圈。大部分人跑了三圈之後就已經不行了,機靈點的都用上了自己的異能。比如木系的就召出藤蔓幫自己托着裝備,冰系的遇到下坡就開一條冰道,自己坐在背包上哧溜滑下去。

褚鴻正如他自己所說,只要能完成任務,不管他們使用什麽手段。所以他壓根沒跟過來看他們跑,就是真的随便他們怎麽完成這“十圈”。

理論上蒙不重也可以利用自己的異能減輕負重,但他不想這麽做。這項熱身明顯是對他們體能的磨練,如果他用上異能,當然會輕松很多,但于他而言沒有任何幫助。所以他一開始忍着沒用,并且一路鼓勵自己“不重!你可以的!加油啊!”

然而體力終究是有極限的,越到後來他越吃不消,跑到第六圈的時候,他兩條腿都軟了,感覺再跑一步都要跪到地上。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用上異能,也不知道是這段時間他自己又有了進步,還是體力不支激發了異能的潛力,他居然在沒用秤杆的情況下,将三十公斤的負重穩定控制在了三克。

從這一刻起,他覺得自己輕盈得快要飛起來。

蒙不重安慰自己,體能訓練還是要一步步來,後面他一定會逐漸減少異能輔助的。這麽想着,總算熬完了十圈。

即便或多或少用上了異能,三十七個人還是宛如死狗般癱在了地上。

霍玉笙也不能幸免,她是真的從來沒有如此高強度實打實地進行過體能訓練。霍家的古武講究的是借力打力和巧勁的運用,她又是個女孩子,在體力方面也就相對放松一些。像這種四肢脫力手抖腿抖的情況,是她平生第一次遇到。

蒙不重也累得不行了,他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努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說實話,他們這群人之前都覺得自己挺厲害的,誰能想到,在這個破基地待了不到十二小時,就從方方面面證明了自己只是個菜雞。

算了,菜雞就菜雞,他認了。

在他們這群異能者晨跑的時候,周熙被褚鴻拉着切磋了一下。

封閉的對戰室中,周熙兩步助跑踏上了垂直牆面,借力翻躍至褚鴻身後,一拳揮向那人後腦。然而褚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反手抓住他的拳頭,随後側身肘擊。

周熙立即撤手防禦,生生架住了褚鴻的攻勢。

兩人僵持了兩秒,褚鴻瞟了眼時間,主動收了手:“他們差不多要跑完回來了,今天就先到這裏。”

周熙有些微喘:“好的。”

褚鴻點評道:“你的身體素質和反應能力都非常好,跟普通仿生人不一樣,不是按照固定的程式來應戰,而是跟人類一樣,有自己的應激判斷。

“但你的氣息不勻,這導致你的藍血供應能量不足,你是不是肺部功能有問題?還有你的主控系統沒有更新完畢,運算速度的細微遲滞導致你有些地方動作跟不上。”

“最關鍵的是……”褚鴻點了點他的左手臂,“你的武器系統。在我剛剛拔槍的時候,你有幾次下意識地想要啓動武器,但因為武器缺失,又臨時改變了策略。能告訴我你的标配武器是什麽嗎?作為一個軍人,我對此真的很感興趣。”

“你很專業。”周熙中肯地說,“我的标配武器是安裝于左手臂內的催眠針、納米級鋼刃和RK-36粒子槍。”

褚鴻吹了個口哨:“還有嗎?”

周熙摸了一下自己的後頸:“還有一套全配置外骨骼裝甲。”

褚鴻驚嘆地說:“哇哦,難怪你是徐嘉的小寶貝。”

周熙:“……”

褚鴻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說,現在你是以殘疾狀态在跟我切磋。一個殘疾的高等仿生人都能有這樣的戰鬥力,啧啧,看來三大科技公司說的沒錯,我們還是需要仿生人的助力。”

周熙不太能接受“殘疾仿生人”這樣的稱呼,但是似乎眼下也無力反駁。

褚鴻抻了抻胳膊走出去:“走吧,該帶那群崽子們吃早飯了。”

周熙也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調試着右手的控制器。

褚鴻看見他的動作,好奇道:“你在做什麽?”

周熙回答:“蒙不重今晚一定會肌肉酸痛,我需要改造一個按摩裝置出來。”

褚鴻向他豎了個大拇指:“你,值得擁有。”不過眼瞅着周熙搗鼓的那個按摩裝置越來越往難以言喻的造型上靠攏,他不得不出聲提醒,“等一下,你這個按摩裝置怎麽粗粗長長的,還帶一個圓頭?有點奇怪啊。”

周熙微微皺眉:“是嗎?哪裏奇怪?”

褚鴻見他一臉茫然,勾唇笑了下:“算了,沒事,這樣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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