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和母親坦誠完離婚的想法後,周起顏的表弟周崇凜、很快就讓人介入到了離婚的流程裏。
有家人的推動,原本進度為零的離婚手續有了飛速進展;真的像媽媽說的那樣、周起顏不必作任何操心,離婚很快就能談定。
但畢竟這場聯姻中牽扯到了太多利益,所以離婚協議裏的條款細節等,還要再由周家的法務部跟錢家人反複商議。這個協商的過程可能要耗費個三五天,周起顏可以借機收拾一下婚房裏的東西、整理整理心情,好準備随時搬離。
在卧室裏窩了兩天,周起顏将大大小小的衣物都收進了行李箱內。本以為東西會很多、要收拾很久的,結果只用了兩個大行李箱就裝完了。
另外拿了個箱子裝完鐘先生寄來的東西後,好像就沒什麽可收的了。
第三天無事可做,周起顏進了被他當作畫室的客房,想将擺滿一地的顏料也收拾起來。
紅的黃的藍的綠的……放眼望去淨是些明亮鮮豔的顏色,耀眼得周起顏不想伸手去觸碰。
正思考着要怎麽整理時,做飯的阿姨突然推開了虛掩的門,探了個腦袋進來。
“喲,周少爺,您在啊?”
周起顏一擡頭就見做飯阿姨喜笑顏開,端着一玻璃杯牛奶從外邊進了來。
“您這都窩在房間裏好幾天了,給您做好的飯也沒吃幾口,我老擔心你了。”阿姨一改平日裏氣勢洶洶的模樣,恭恭敬敬地彎腰、捧着牛奶往前遞,“這不,知道您胃不好,給你弄了點熱牛奶,您喝點暖暖胃?”
看着阿姨手上還冒着微微熱氣的牛奶,周起顏有些不解,不明白阿姨怎麽态度變得那麽好了?
因為沒有食欲,所以周起顏搖了搖頭表示不想喝。
阿姨沒有因為他拒絕了好意而生氣,反而輕輕地将牛奶放到了一旁桌上,讨好一般地陪着周起顏在地板上坐下:“不喝就不喝吧,我先放這了。您要是想喝嫌冷了,喊我一聲,我給您熱熱。”
越看阿姨今天的舉止越覺得奇怪,周起顏沒做任何回應,狐疑地盯着阿姨看了一會兒。
這……還是那個兇兇巴巴、因為沒有提前告知吃飯時間就生氣的阿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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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對勁,給周起顏盯着看了一會兒,沒忍住地敗下陣來,坦白道。
“嗐,我這不聽說您要和錢先生離婚了嘛——過來關心關心。”阿姨僵着笑臉,話裏話外透出一股子勢利的氣息,“所以,您還真要離啊?”
周起顏聽到這裏才聽明白,阿姨是來打探這個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別介啊!”阿姨立馬嚷嚷了起來,“好端端的,離啥婚呢離?住在這裏好吃好喝的,不好嗎?”
周起顏被阿姨忽然的大聲給吓到,張口想要解釋一句時,卻發現自己怎麽也說不出話。
原以為是嗓子沙啞導致的無法發音,周起顏掐着嗓子努力地想要動動聲線,卻在反複嘗試之後發覺——他怎麽都無法說出話。
他失聲了。
周起顏瞪大眼睛,對這突來的症狀感到驚訝。
阿姨還沒察覺到他的異常,喋喋不休地“好心”勸阻道:“你看你也不用工作,天天待在家裏有我和另外兩個傭人管家照顧你,多好啊!你是Omega,你離婚了回到你原來的娘家,該受多少流言蜚語?
“錢先生是從不關心你,但你自己生活得也不錯呀!犯得着為了這點事情就離婚嗎?太不值得了!”
阿姨振振有詞的,以為将話說得有氣勢了,就可以說服周起顏了。
周起顏捂着喉嚨,始終保持沉默。
他看得出來,阿姨根本就不是為了他“好”才勸他不要離婚的——在競争激烈的首都城裏,要去哪才能找到一份既不需要勞累活動、也不需要維護職場關系的高薪工作?
不僅不需要辛苦幹活,還能準時準點地去接兒子放學;雇主家的東西可以偷偷藏起來、帶回去給家裏人享用。拿着高于行業平均線的薪酬、享受着雇主家的紅利,心情不好了還能向雇主撒火。
這樣神仙的工作,除了周起顏這兒之外,還能去哪裏才能找到?
周起顏輕笑了一聲,覺得挺諷刺的。他在這棟房子裏住了三個多四個月,帶來的最大價值應該是為三個職業素養不高的人、提供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工作機會吧?
他突然很慶幸自己失聲了、真的沒法說話了,所以不必應答這些無理得可笑的“勸告”了。不然,以他講理講禮貌的性格,一定會好聲好氣地跟阿姨說上半天的。
真好,說不出話了就可以不說了。他願意一輩子都不說話,一輩子都因為失聲症而理所當然地對所有人“無禮”。
阿姨察覺到了周起顏的不對勁,大聲驚呼:“你怎麽了?——你的嗓子怎麽了!
“你、你說不出聲了??”
周起顏放下捂喉嚨的手,自顧自地整理地上的顏料罐,懶得搭理阿姨。反正都啞了,索性再裝聾吧。
阿姨像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慌張起身的時候差點沒被畫架絆着、險些摔跤。
她踉跄兩步,顧不上罵那該死的畫架,轉身拉開門就往走廊外跑了,邊跑邊大叫:“不好了!!周少爺他失聲了!!”
阿姨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別墅裏回蕩,像古老銅鐘被敲動時發出的回聲,帶得整棟樓都天搖地動。
周起顏停下手中的動作,耐心地想等回聲消失時,就見放在一堆顏料罐中的手機亮了。
拿起來解鎖一看,居然是錢衷一的微信來信。
[離婚協議書明天早上送到,你先看看。下午三時我會過去,和你當面簽訂協議。]
這是錢衷一和他加上微信好友以來、發來的第一條來信,也是錢衷一和他的第一次交流,更是錢衷一給他的離婚答複。
周起顏本想回一個“好”字,又覺得多此一舉、還怪莫名其妙的。
想來想去,周起顏沒有作任何回複,倒是直接進到通訊列表裏,删除了錢衷一的好友。
錢衷一最近沒少為了離婚的事情煩惱。
在周家法務部插手進來後,錢衷一天天都在被這群難應付的人糾纏;協議初稿改來改去改了好幾版,總算在第九次商談時确定了最終條款。
這婚啊,真的離得太不容易了。
好在效率還是高的,這才沒幾天就已經可以簽離婚協議了。錢衷一處理完上午的業務,乘着車前往一次都沒去過的婚房,準備和周起顏面對面地、為這段虛假的商業聯姻畫上句號。
說來,這還是他跟周起顏第一次見面,不知怎地,居然有點緊張,手心裏冒了好多汗。開門進屋時,差點手滑得沒開到門。
“我來我來。”別墅裏的管家應聲過來,擺着笑臉為錢衷一開門,“錢總,您來了。”
屋裏頭的另兩個傭人也聞聲趕來,在玄關處站定,點頭哈腰地跟錢衷一打招呼。
“錢、錢總,不好意思啊,剛才沒看着您來。”
“對對對,沒看着您來。”
男管家将高高的雙開紅木門關上,門軸轉動時發出略顯刺耳的響聲。
錢衷一皺眉:“什麽聲音?”
他要在玄關處換鞋,剛扶着鞋櫃要屈身,就覺得手上的觸感不大對勁。拿起手一看,果不其然,手指上沾了一層薄薄的灰。
“這又是什麽?”錢衷一亮了亮手指,給傭人看手上的灰,眉間皺得更厲害,“這就是你們的工作成果?”
男管家和負責保潔的女傭人低頭,不敢應話。
另一個女傭上前一步,拿起放在一邊櫃臺上的茶壺,邀功般地晃了晃茶壺裏的茶水。
“錢總您看,這是我為您準備的熱茶。您先坐下來喝口熱茶、潤潤嗓吧?”
錢衷一斜了一眼端茶壺的女傭:“為我準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不來,你就不泡茶了?”
端茶水的女傭:“這個……”
“先把茶渣子濾幹淨再端上來招待人吧。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你是怎麽做事的?”
錢衷一挪開視線,看到了玄關口堆着行李。
兩個大行李箱加一個小紙箱,紙箱上還壓着兩個高奢品牌的手袋。
錢衷一指着那堆行李,問管家:“這是他的東西?”
管家愣了愣,差點沒反應過來錢衷一說的“他”是誰,回神之後點頭:“是,是周少爺的東西。”
“這就是全部了?”錢衷一挑眉,有些驚奇,“這麽少。”
他以為周起顏會有很多行李的——以為會像想象中的大少爺那樣,搬個家都要弄得人盡皆知、行李箱擺得到處都是的。沒想到啊,居然只有這麽點東西。
不只是行李少得讓他驚奇,這座別墅內透出的寂寞和冷清也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這裏是新的、那裏是新的,哪哪都是新的。新得讓人奇怪、新得讓人不敢相信這裏有人居住過四個月。
錢衷一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屏住呼吸往客廳裏去。
他看見一個纖細的漂亮身影,背對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像是沒有靈魂的人造樹脂娃娃,安靜地等待着某種審判到來。
每走近一步,錢衷一的心跳就要更重一拍。直到慢步走到娃娃的正前方坐下時,錢衷一已經被心跳聲吵到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麽。
小人兒還是保持原樣正坐,眼睛直直地盯着茶幾,眼珠不帶任何轉動。他下意識地放輕聲音,跟眼前的漂亮娃娃打招呼。
“……你好?”
小人兒這才被他的聲音喚回了神智,呆滞的眼睛中多了一點靈光。好似斷了電的玩偶再次被打開開關那樣,小人兒擡起視線。
——這是錢衷一跟周起顏的第一個對視。
周起顏,比他想象中的、比他在照片上看到的,還要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