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過期餅幹

周檀的那點酒是徹底醒了。

李陵從來不是個外露的,與A國留洋回來的王雪川很不一樣。周檀和他之間從來沒有語氣激烈的辯論,或是勾肩搭背的笑鬧。總之沒什麽不必要的肢體接觸,始終保持有意無意的安全距離。

最開始,是因為周檀知道自己是個什麽玩意,怕人家吓着。

到後來,是因為李陵也知道他是個什麽玩意,怕人家尴尬。

所以,突然間靠得太近,每碰一下,都敏感之極。

周檀把李陵從浴缸裏弄出來,卷了一塊大浴巾,半抱半拖進了主卧,擺平在床上。之後抖開浴巾,近乎粗暴地把李陵從頭到腳撸了一遍,頭發擦得半幹,翹翹的。

李陵似有所覺,面向床裏面轉了過去,慢慢縮起來,留給周檀一個後腦勺一片背和兩瓣屁股。那根緞帶一樣長長的發尾柔軟地蜿蜒在米色床單上,像某種馴服的動物的尾巴。

周檀盯着看了一會,很想伸手去抓,但又不敢,真怕這手一碰上去,人就給帶上去了。他幾乎可以看到自己壓住李陵的樣子,甚至想象得出李陵受驚般低低的聲音。

周檀,周檀啊,意淫自己多年的好友,你還是人嗎?

前所未有地唾棄了自己的周博士,站在床前揉着太陽穴,心裏默念Ask First法則:

一切未經對方允許的性行為都是強奸。

一切未經對方允許的性行為都是強奸。

一切未經對方允許的性行為都是強奸。

然後他鎮定下來,坐在床邊,伸手扯過毛毯蓋住了李陵的身體。

繼而覺得齒冷,頭一次質疑了自己的品格。

王雪川何其無辜?

就算今天李陵滴酒未沾,明明白白地對自己點了頭,說是的,好的,我享受,我願意。——就真的就可以了嗎?

不對,不可以。

與他周檀相識相知一年有餘,僅此一個的戀人,叫王雪川。

居住在象牙塔裏從未被人情世故污染的王雪川。

一時的鬼迷心竅,不會動搖這個根本。

也不能動搖。

王雪川是無辜的,他不該遇到這種事,誰都不配這麽對他。

周檀有些煩躁,卻也無處發洩。

往常他算是個克制的人,實在有了別扭,把李陵抓出來劈頭蓋臉一頓訴苦,也差不多了。

可現在別扭的本身就是李陵。

周檀轉頭看到床頭櫃上又放着一盒餅幹,有苦難言之中抓過來拆開吃了一塊。

難吃。

……怎麽還是這麽難吃!!這裏還有沒有能吃的餅幹啦!!!

周檀大怒啊簡直,把餅幹渣吐在紙巾裏扔進廢紙簍,一看手裏包裝盒,得了,這盒過期至少兩年。

漱口回來的周檀感到了困惑,這盒餅幹與客廳裏茶幾上擺着的是一個牌子。而這款餅幹,周檀開冰箱倒水的時候也看見過,很久以前在李陵書房裏也看見過。

神差鬼使地,周檀去了書房。推開半掩着的門,這間書房随性閑适的擺置和印象中一樣,甚合他心意。而那盒餅幹真的放在他記憶中的地方。

周檀拿起餅幹來,果然未拆封,看看生産日期,過期有四年了。也就是說,從上次周檀來到這個書房,餅幹就沒有換過。但接下去的幾年,李陵卻還在買同一款餅幹,從來不吃。

周檀突然感到一絲冷意。

他和王雪川的新家裏,王雪川布置的書房,當初只是覺得非常眼熟,每一處都令人喜歡,他只當是王雪川果然和自己心有靈犀而已。

要不是今天久違地造訪了李陵的公寓,他可能一直都不會發現……

這兩個書房,哪裏是趣味相似。

根本一模一樣。

周檀拿出手機,點開傍晚時候王雪川發來的照片,幾乎要顫栗起來。

王雪川從來和李陵不對付,是什麽時候到過這間公寓?

李陵絕對不會請不親近的人來這裏,他是哪裏見過這間書房?

就算碰巧在同一本雜志上學來的布置,又何以連書架上的書目,櫃子角落的茶包,舊貨市場淘來的擺件,角落裏随意堆疊雜志,都完全一樣?

最不能細思的是,王雪川出于什麽樣的目的,精準地複刻了一間別人的書房?

周檀印象裏,那個處事單純天真,生活上不拘小節,直率而且毫無心機的王雪川,看似随意地完成了一件,幾近完美,細致入微的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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