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您前兒還嫌她老

“嫂嫂。”齊芝楚上來福了福身子，“我行九，比嫂嫂小了一歲，卻比嫂嫂先成親了，嫂嫂可別怪我。”

這話透出幾分不善來，唐思然故作堅強道：“這有什麽可怪你的？我是因為父親死了。”

其實後頭還有半句：你父親還建在呢。

只是考慮到她父親的身份，這話不能明說，怕把王爺和劉妃吓到。

所以幹脆連語氣都換成了可憐中帶着一絲倔強，整個意思全變了。

劉妃眉頭一皺，拉住了女兒，笑道：“你前兩日還說許久不見你哥哥，想得慌，怎麽你哥哥來了，你也不理他？”

今兒她母妃可是連着兩次當着外人警告她了，齊芝楚記在心裏，面上卻是微笑，好像什麽都沒聽出來，“我總得先跟嫂嫂打了招呼，才好跟哥哥說話吧。”

自己女兒是個什麽脾氣，劉妃心知肚明，她道：“行了，都已經午時了，咱們一家人先吃了飯再說別的。”

這話裏透着親昵，齊芝楚心裏有些慌，她急忙過去走到了孟王爺的身邊，笑道：“哥哥，你成親了開不開心？”

唐思然覺得好笑，這一位九公主，站在自己哥哥面前不到兩米的地方就停了下來，這樣遠的距離，證明他們兄妹兩個平日裏的關系跟親厚完全不沾邊。

再者——

唐思然瞧着王爺那張冷臉，他就是說開心，也沒人會信的——不對，他若是說了開心出來，那反而才更吓人呢。

這是不想她的婚姻生活平靜啊。

唐思然也有點好奇，王爺會怎麽回答呢？

齊芝楚有點緊張，劉妃也有點緊張，不過兩人緊張的方向南轅北轍。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都在孟王爺身上聚集着。

孟王爺依舊是面色如常，連挑眉這等動作都沒有。

沉穩叫唐思然覺得他是個假人。

不過他的反應……可以說是在預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孟王爺淡淡掃了自己妹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擡腳就進去了。

為了家庭關系穩定和諧，婆媳關系健康可持續性發展，也為了叫大老板早點放手，唐思然沒叫自己臉上露出任何表情來。

齊芝楚眼前發暈，只是自小從宮裏長大的，情緒控制得都特別好，雖然不自然，但是大面上卻挑不出錯兒來。

她笑了笑，道：“咱們中午吃什麽？”也急匆匆的進去了。

劉妃笑了兩聲，她瞧見自己兒子這個冷淡的表情就覺得好笑。

他可不知道他的皇後死的時候，他哭得多傷心。說起來自打他五歲，就再沒掉過眼淚了。

這麽一想，好笑之餘又有點緊張，她急忙又拉住唐思然的手，“咱們也進去。”

富貴人家吃飯前的規矩都多，更別說是皇宮裏了。富貴人家後院的女人還能出去逛一逛，進了皇宮當了後妃想出去基本就兩個情況——

皇帝死了，自己死了。

所以空閑時間幹什麽呢？除了互怼就是把一件件小事情往複雜了搞。

唐思然看着自己面前三個放着不同花瓣的水盆，還有一臉緊張等着伺候她的宮女，嘆了口氣，入鄉随俗吧，還能怎麽辦呢？

趁着他們都去洗手了，劉妃則趁機拉了衛嬷嬷問話。

衛嬷嬷現在還是一頭霧水，不過她畢竟是個專業的心腹，疑惑并不妨礙她好好幹活。

“王妃下車的時候腰都是硬的。”

劉妃眉頭一皺，“你是說他們昨天圓房了？”

“王爺還吩咐了準備清淡的素食。”

劉妃眉頭皺起的幅度加深了，“也不是毛頭小子了，怎麽還這樣不沉穩？”

衛嬷嬷便安慰道：“王爺跟王妃關系好。”

劉妃道：“一會兒我得好好勸勸他，先別瞎折騰了。還有什麽？”

衛嬷嬷一想，便把她見到王妃之後的所有事情都描述了一遍，劉妃一邊聽着一邊嘆氣，時不時還來兩句，“這可憐見兒的。”

衛嬷嬷心中的疑惑越發的深了，當然劉妃現在的表現也不能說是不正常，一個善良的好人的确是應該這樣的。

再說王妃的确挺可憐的。

倒不是說娘娘不善良不是好人，可……娘娘她是王爺的母親啊，她天然的立場呢？

“唉。”劉妃嘆了一聲，道：“以後要好好對她。”那孩子可千萬不能再死她懷裏。

一次就夠夠的了，劉妃又打了個寒顫。

死在劉妃懷裏的孩子，給她的心神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叫她想起自己沒成年就死了的一兒兩女。

等早上醒來，這股勁兒過去，她又想起是她兒子繼位，這就是狂喜了。

再一想兒媳婦死了，兒子還那樣的傷心，這就又叫她生出許多憐惜來。她兒子是個什麽脾氣，沒人比她更清楚了，他小時候還能看出來是緊緊抿着嘴，緊繃着臉。

等過了……十歲？就是什麽都看不出來了。

劉妃也想看看她兒子臉上露出別的表情究竟是個什麽樣子，所以昨天晚上的夢，因為種種原因，她回味了很多次。

再到最後，什麽黑發人送白發人，又因為這兒媳婦不是自己生的，她悲傷之餘甚至還能想想，她熬過了她兒媳婦。

她長壽啊。

這叫劉妃心中又生出一絲竊喜，雖然沒有惡意，不過這竊喜叫她略有負罪感，種種情緒加在一起，叫她對唐思然分外的上心。

“你去取了上回他們獻的紅參來，那個藥性不強，快到冬天了，用這個溫補最為合适。一會兒我叫太醫——”

劉妃正吩咐，齊芝楚進來了，劉妃眉頭一皺，道：“你先下去。”

待衛嬷嬷出去，不等說話，齊芝楚先開口了，“母妃，你前兩日還說哥哥娶了她是委屈哥哥，還嫌她年紀太大，說她四年都沒出過門，怕是要關傻了。”

劉妃有點尴尬。

“還有她爹早死，有個不争氣的弟弟，母親更是一天到晚只知道哭，半點事兒拿不住，兩個伯父都是小家子氣，出了個能當王妃的侄女兒居然不知道好好供着，還有——”

齊芝楚還想說，劉妃已經聽不下去了，她當初竟然才思敏捷挑了這麽多錯的嗎？

“你都成親三年多了，怎麽還不見動靜？”

齊芝楚愣住了。果然是親媽，知道怎麽往女兒心口上紮刀。

劉妃自知失言，可這也不能怪她不是？

“這話是能亂說的嗎？”劉妃板着一張臉，看着對面睜目結舌的女兒，心裏一陣的緊張，她不能說實話啊。

那個夢——誰知道是夢還是菩薩給的恩典，是一句都不能透露出去的。

皇帝只有三年壽命，繼位的是她兒子，不管哪一條傳出去，都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甚至可能會被按上巫蠱的罪名，連姓氏都要被剝奪了。

這事兒只能爛在肚子裏！

“你嫂嫂可憐。”劉妃嘆氣，“她父親死了是老天爺給她的磨難，聖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齊芝楚目瞪口呆，母妃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母妃。”齊芝楚打斷了她。

劉妃警告道：“你別亂摻和！”

“表妹從小就進宮，我們三個一起長大，親厚無比，她還是您親侄女兒，您當初也說——”

“你別亂說，她跟你哥哥差了六七歲呢，哪兒來的親厚？”劉妃幹淨利落的承認，“那會兒是我錯了！我若——你嫂嫂才是王妃。你表妹的家室，縱然是沒有你嫂嫂，她也做不得正妃！就算她是我親侄女兒也一樣！”

“你嫂嫂舉止得體，沉穩大方，你哥哥也喜歡她，是最适合的人選。”

她母妃居然會認錯？她前兒還說誰當王妃都比現在這個好！她哥哥會喜歡人？

齊芝楚頓時被自己親媽的三段式進階攻擊搞崩潰了，“那你當初幹嘛叫表妹給哥哥做妾？”

“不然呢？叫她後媽把她送給老頭子當繼室攀關系？”劉妃又道：“你兄長新婚，你不許生事。”

齊芝楚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午宴很快開始。

唐思然跟王爺兩個一左一右坐在劉妃身邊，九公主坐在劉妃對面，等從懵逼中走出來，又瞧見母妃對嫂嫂笑得溫柔，她越發的不舒服了。

她又給哥哥使眼色：你看母妃冷落你來着。

不過孟王爺不動如山沒理會她，倒是唐思然有點忍不住了。

“你眼睛是不是不太舒服？我聽人說用六味地黃丸的方子，再配上枸杞和菊花，對眼睛好。”

劉妃警告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轉臉過來又是笑意，“難為你知道得多，不過這方子不是給小孩子吃的，是給上了年紀的人用的。我吃合适，她吃就不行了。”

“你嘗嘗這個。”劉妃道：“這是拿好幾種肉切成細絲，一樣取一條，再用細線縫起來，等熟了去掉細線，肉就黏在了一起，吃起來好幾種層次，很是入味呢。”

劉妃一邊說，宮女一邊把這細細的肉條切成好幾段，方便入口。

“你別吃太多。”劉妃又擔心的囑咐，“仔細不克化。”

唐思然第一次有點後悔，這道菜是真好吃，從不同角度咬下去，口感是完全不一樣的，味道也不一樣，做起來一定很辛苦。

“你嘗嘗這菊花湯，是用禦花園裏的白菊做的，裏頭還加了銀芽，清新爽口。”

東西再有來歷，本質還是菊花煮豆芽啊……連鹽都沒加。

說白了就是菊花茶裏泡了兩根豆芽，這玩意兒誰吃的下去？

“原先這豆芽裏頭還要用針挑進去肉末，只是我嫌太葷腥了，沒叫她們上這個。”

幸虧沒放肉……想想菊花茶裏加肉的滋味，唐思然莫名打了個寒顫。

禦膳房的廚子，也是個寂寞而有野心的人那。

唐思然看着宮女把她才吃了兩筷子的什錦肉端了下去，再一看面前飄着草味兒的清湯寡水，頓時沒了胃口。

劉妃瞧見越發覺得心疼了。

這一頓飯，大概也只有孟王爺從容自若，處之泰然了。

待吃過了飯，劉妃有條不紊的吩咐，先是唐思然。

“剛吃了飯號脈不準，你先去東稍間歇一歇，衛嬷嬷守着，別叫人打攪她。”

說着又柔聲細語對唐思然道：“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地方，你放心的睡，宮裏什麽都有，不用擔心。”

唐思然道謝，跟着衛嬷嬷走了，她脆弱的身體的确是有點累了。

衛嬷嬷陪着她過去，還小聲笑道：“原先這間屋是王爺的，等王爺五歲才搬去前院，擺設都沒動呢。”

溫馨中透着可愛，多寶閣上滿滿當當的小玩意，床頭還擺着幾個撥浪鼓，仔細看看，手柄上還有牙印兒。

床上的軟枕雖然褪色了，不過也能看出來原來的配色很是鮮豔。上頭不是胖娃娃就是小腦虎。

唐思然環顧一圈，心裏啧啧兩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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