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貧僧了空
帳子裏動了起來。
唐思然以為是床柱的陰影忽然動了, 原來是兩個跪在床腳的宮女。
她們伺候皇後整理衣服，又扶她靠着，這才掀了簾子, 又跪到了床腳。
這……床的确很大, 放眼望去至少八平米，可半夜有兩個人跪在床腳盯着，這也能睡覺？
唐思然微微一愣, 瞧見衆人都上去, 也跟着湊到了皇後床前。
“母後您好些了嗎？”
“瞧着臉色是比方才好了。”
皇後嘴唇發暗，唐思然原本以為她是更年期激素紊亂導致的心慌心悸, 這麽一看，她是真的心髒不太好。
皇後沖着衆人微笑，“我好多了, 這大晚上的，你們都回去歇着吧。陛下年紀也不小了, 別為了我傷身。”
皇帝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麽。
皇後掃了一眼地上，瞧見方才吵架專門扔在門口的聖旨不見了, 臉上略有得意, 笑道：“去宣轎子吧。”又強調, “太子跟太子妃陪着我就行了。你們早點回去。”
這就算完事兒了？方才那太監說的皇後仿佛要死了。
在場不少人都生出這樣的疑問來。
皇後手一伸, 太子妃順勢扶了上去, 只是一看太子還在地上跪着, 母後又是一臉不善地看着她，太子妃忙又松了手, 去拉太子。
“你愣着做什麽？還是腿跪麻了？”
太子的腿自然是沒麻的，只是看見母後一臉的警告，還有太子妃一臉的哀求, 再想一想自己的理想未來跟人生——
可他畢竟是個孝順的孩子，太子耷拉着腦袋扶了上去，“母後小心。”
皇後扶着太子和太子妃，才站起來，面色一變，捂着胸口就喊疼。
“母後！”
“太醫！”
一陣忙亂之後，太醫一頭冷汗道：“娘娘素有心疾，不能勞累，微臣覺得還是修養好了再下地。”他稍稍一頓，小聲又道：“也別叫人打攪。”
皇帝眉頭一皺，道：“都出去，叫皇後好好休息。”說着他直接站起身來，第一個走了出來。
剩下人左右看看，上前給皇後行了個禮，也都走了。
屋裏就剩下皇後、太子跟太子妃，還有皇後的幼女萬寧。
皇後看了一眼萬寧，笑道：“都這麽晚了，趕緊帶公主去休息。”
萬寧眼淚汪汪的，皇後笑道：“我是騙他們的，我其實沒事兒，快去睡吧，仔細長不高了。”
萬寧雖然才十一歲，可從小在皇後身邊長大，又是親生的，皇後說什麽也不太避諱着她，她自然知道母後是要跟太子哥哥說什麽了。
她揮了揮肉肉的拳頭，警告道：“好好聽母後的話！”
太子一聲唏噓，強行擠了個笑出來，道：“去睡吧。”
萬寧跟着她的嬷嬷宮女離開，跪在床腳那兩個宮女也下來，守在了門外。
太子妃嘆道：“母後保重身體，別叫我們擔心了。”
哪知道皇後直接瞪了眼睛，“我是裝的，方才跟萬寧說你沒聽見？怎麽，咒我不成？”
太子妃臉上擔心的表情就只剩下尴尬了，她下意識用眼神求助太子，想叫他趕緊說句話。
只是太子酒勁兒還沒散，反應略顯得遲鈍，看見了但是沒反應過來。
“怎麽？這會兒就又想起太子了？你把人都支走，叫他一個人喝醉沒人伺候，你還有理了？”
太子妃頓時沒話說了。
皇後嘆了口氣，“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怎麽想的，你都嫁了太子了，好好的規勸他，等他當上皇帝，我也就不管你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母後，我——”覺得你直接管你兒子更好，何苦在我這兒過一手？
皇後又嘆氣，看着太子，“我聽見消息，吓得跟什麽似的，若不是用這苦肉計，你父皇非得當場把聖旨發下去不可，那時候你打算怎麽辦？”
太子低着頭不說話。
“你是嫡子，你是太子，你這樣下去不行，你想沒想過，若是你父皇廢了你，你還能幹什麽？”
自由地唱戲？
皇後對他這個一言不發的樣子很是失望。
“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必定要一個個踩在你頭上作踐你！你想過沒有，若是日後繼位的是別人，你又該怎麽面對他？我一想到這個場面，就難過要死了。”
聽見這話，太子妃眼圈都紅了。
她十七歲嫁給太子，在宮裏熬了十幾年，若是後頭沒有皇後之位做報償，她反而要給其他妯娌行禮，那這十幾年的人生就仿佛是一個笑話。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她對皇後的話太感同身受了。
不過太子跑神了。
皇後等了一會，瞧見兒子低着頭，兒媳婦紅着眼，她嘆道：“你都是太子了，你父皇不喜歡你又能怎麽樣？太子也是國本，他能輕易廢了你？他罵你兩句又能怎麽樣？我不允許任何人跟我平起平坐！你記住了！”
太子猛地擡頭，可看見皇後臉上的堅毅，還有眼神裏的決絕，他耷拉着腦袋，“是。”
皇後這才滿意，又問：“我扔在門口的聖旨呢？”
兩人是側面對着屏風跪着的，倒是能看見，不過那會兒太子正陷入醉酒後的飛升時間裏，完全顧忌不到其他的。
太子妃跪在那兒難受，倒是看了個真切，她道：“是孟王妃撿起來的，就在那邊桌上放着。”
皇後眉頭一皺，“她第幾個來的？”
“最後一個——興王不見了，一直沒來。”
“怎叫孟王占了便宜！”皇後怒道，一聲出來，她又覺得胸口隐隐發悶，苦肉計雖然是計，可打頭的卻是苦，病是真的，她急忙深呼吸兩下，平複了心情。
“我跟你父皇吵架，專門把聖旨扔在了門口，又刻意的閉氣，算準時間暈了過去，叫他無暇顧及其他。不過是想叫你父皇看看，他的好兒子們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明黃的聖旨扔在靛藍的地毯上，是個人就都能看見！那可是聖旨，就是皇子皇孫收到了，也一樣要收拾一間屋子好好供着，所以按理來說，看見了就得撿。”
“可他們都沒撿，為什麽？只能是看清了上頭的字兒，廢太子……他們一個個都欲蓋彌彰，都心懷不軌，都肖想太子之位。不然為什麽要此地無銀，裝出一副沒看見的樣子？”
“表面上看，是給你父皇留面子，是給太子留面子，可事後呢？等你父皇回過味來，必定讨厭他們！”皇後瞧了一眼太子，還有一句話沒說，怕刺激自己兒子。
反正有人比你爛就行，那時候你就顯得不那麽讨厭了。
“只是孟王妃……”皇後眼睛眯了起來，“虧得她父親死的早，也不是長壽之相。”
太子妃有點猶豫，她想說她跟太子吵架，就是因為太子對孟王妃一頓猛誇，可萬一母後反問太子誇了她什麽，那她就得當場撞牆。
二來……萬一母後重視太過，以為太子想跟她有點什麽……這可是大醜聞，在場就三個人。
母後不可能把自己幹掉，更不可能要太子的命，那為了封口，她不就成了犧牲品？
太子妃心中道了一聲：苦！一言不發老老實實站着了。
皇後長舒了一口氣，道：“罷了，只漏掉孟王一個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既然這樣突出，剩下那些兄弟們肯定要對付他的。”
她面色緩和了許多，“你們也回去歇着把。”說着又厲聲對太子妃道：“好好規勸太子！不然我要你何用？”
太子妃憋屈地道了一聲：“是。”粗暴地拉着太子走了。
皇後這才躺了下去，捂着胸口皺着眉頭，“我死之前，一定要看見文晖登基！”
唐思然跟着孟王爺出了內書房，一出來她就道：“王爺扶着母妃吧。”說着又去挽了九公主的胳膊。
“你冷不冷？”
齊芝楚白了她一眼，“你可真沒良心，咱倆上次見面是你回門之後的第二天，這都一個多月了，你把我忘了不成？”
“你說送我小狐貍也沒送，你敷衍我，還是你聽了我的主意卻先給別人了？”
齊芝楚眼睛瞪圓了，“你——”
唐思然急忙拉着她的手，“怪冷的，咱們好好擠在一處暖和，不然你要跟你哥哥走一起嗎？”
齊芝楚愣住了，她嫂嫂說話好有道理哦。
她嫂嫂能跟任何人拉着手肩并着肩走，她就不行了。
這麽說她嫂嫂竟然是為了她好？
“唉……明兒我就給你狐貍。”她的确是先帶回家了兩只，給她驸馬的妹妹了。
“你說太子這是怎麽了？”齊芝楚小聲道：“我聽說他喝了一下午悶酒，還跟太子妃吵架了。”
能怎麽？先被你嫂嫂刺激，又被你哥哥刺激呗。
“中邪了吧。”唐思然正色道。
這話一聽就是調侃她，齊芝楚翻了個白眼，“我又去求了個護身符，這次你燒。”
話音剛落，唐思然就覺得前頭好像有點亮。
“沒想折騰了一夜，這就天亮了。”
可是等她定睛一看，不是天亮，是前頭來了個和尚，光頭滾圓锃亮，看着還有點眼熟。
“貧僧了空。”
這一群松松散散走在一處打算出宮的皇子公主王妃們全都愣住了。
“興、興、興、興王爺！”
“八、八、八、八哥！”
興王爺行了個揖手禮，“貧僧法號了空，一日不見已是滄海桑田，諸位施主可好？”
陪着興王爺的小太監都快哭出來了，“王爺，求您別開玩笑了，奴婢這膽子已經吓破了。”
“還提那些俗家的事情做什麽？”興王爺挂着靠破紅塵的淺笑，“貧僧已經了卻塵緣，法號了空，興王爺……不過是前塵舊事，不要再提了。”
小太監的眼淚是真的出來了，他一邊啜泣，一邊飛快地帶着興王爺往前走。
九皇子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良妃皺着眉頭擔憂道：“皇後生病，只留太子跟太子妃怎麽伺候得過來，我們應該去侍疾的呀。”
“對對對！侍疾！”
一群人立即跟了上去。
唐思然也拉着齊芝楚往前走。
別說，興王爺的頭挺圓，顱頂也高，剃了光頭又圓又亮特別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良妃：我從狂喜變成了擔心。萬一叫了空把皇帝氣死了，登基的就是太子了ε=(?ο｀*)))唉感謝在2020-03-24 11:35:54~2020-03-24 21:37: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7059444 2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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