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護短

花園涼亭內,有人正在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悠悠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時似幽洞滴水空靈神秘,時似細水淙淙流動,時似一股閃電劈向層巒疊嶂、暗礁險灘,沒入波濤翻湧的海底,忽又餘音悠揚,似魚躍水面偶然濺起朵朵浪花。

林依隐直聽得如癡如醉,忍不住在想,撫琴之人必是國色天姿、優雅天成、落落大方。

“兒臣拜見母妃。”

嗡——琴音嘎然而止,清脆的聲音夾着柔柔笑聲:“喲,寒兒到了?來人!上茶。坐——唔好香啊!你應該就是寒兒的未婚妻小隐了?”

“說話!”見林依隐怔怔出神,猶寒氣得伸手直掐她:“母妃在問你話呢!”

“啊,哈——哦。”林依隐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朝雲貴妃恭敬施禮,“臣女林依隐,參見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說話間,不斷拿眼打量坐在古琴前的雲貴妃,不看還好,一看,心下暗暗吃驚:

一個兒子年滿二十的婦人,乍一看上去,竟是三十三四的模樣。五官優美,妝容精致,三千青絲绾成幾個大小不一的發鬓,玉簪、珠釵、步搖插入各發鬓中,顯得貴氣卻又不俗氣。曼妙身段在水紅紗裙包裹下,更顯風情萬種婀娜多姿。氣質穩重妩媚,卻又不失清麗脫俗。這哪像是凡間女子,這分明就是初下凡塵的仙女。

這一笑起來,眉眼彎彎,有一股極具感染的親和力,讓人倍感親切。

雲貴妃眉眼彎彎地望向林依隐,右手朝臨座比劃,“坐吧。”

“謝貴妃娘娘賜座。”林依隐恭敬謝座,随之坐在她的右側。

“自家人,不必拘禮。”雲貴妃雙手牽起林依隐的左手,望向她側臉,一臉真誠地柔聲道:“自從有你陪在寒兒身邊,本宮這顆懸了十幾年的心,總算得以安放。”

林依隐相信,猶寒受失眠症折磨的這十幾年來,雲貴妃內心應該是沒有一刻安寧的。可兩個人才見面,她便對她吐露心底最真實的聲音,這讓她頗感親近與放松。她是大将軍府的大小姐,是深受皇上寵愛的堂堂貴妃,能夠放下身段、放下架子,心平氣和地與一位罪臣之女說話,實屬難得,盡管她的出發點是為了她兒子,她的态度,依然讓林依隐打從心底裏感到欽佩和喜歡,遂發自內心地微笑道:“貴妃娘娘言重了。”

“怎麽還稱呼本宮為貴妃娘娘?”

“嗯?”林依隐一愣,“不稱呼您作貴妃娘娘,該稱呼什麽?”

雲貴妃笑道,“你和寒兒的婚,可是皇上下旨所賜,你想抗旨不成?”

林依隐眼內閃過一抹羞澀一抹失落,低聲道:“臣女與四王爺的賜婚是怎麽來的,旁人不清楚,貴妃娘娘您還不清楚嗎?您就別取笑隐兒了。”

雲貴妃望向坐在對面的猶寒,佯裝生氣道:“看見了嗎?你的未來媳婦,不認我這個未來婆婆。”

猶寒桌下的腳,輕踹了一下林依隐的腳,邊朝她使眼色邊低聲提醒,“母妃,快喊母妃。”

林依隐不解:“為什麽?”

“因為她是我的母妃,自然也是你的母妃。”

“切——”林依隐撇撇嘴,什麽亂七八糟的,我不過是你的一味安睡丸。

雲貴妃一看,哦,小兩口子鬧別扭,忙拿眼瞪猶寒,“老實交待,你是不是常常欺負小隐?”

猶寒抓耳撓腮尴尬道:“兒臣我上陣殺亂所向披靡不假,可兒臣我從不欺負弱女子,何況隐兒她是兒臣尋找多年的奇藥,兒臣疼她都來不及,哪裏舍得欺負她?”

她是他的藥。他在任何時候都是這樣說的。只是,每次這樣說,她總覺得有一把匕首插向她的心髒,且力道一次比一次深。

不知什麽原因,總覺得這一次比以往都要用力。

忙擡眸,把視線移向前方,假裝不在意,可是不知怎麽的,心莫名地疼得厲害。

大概是因為皇後的命令。

皇後說猶寒多活一日,林氏宗親将要死三個人。

讓一個從來只是把自己當藥的人多活一日,林氏宗親就要多死三人。

這是一個多麽令人為難的選擇。

雲貴妃久居深宮多年,洞察力自然比一般人強,加之她是個女子,一眼就看穿林依隐的小心思,忙訓叱猶寒道,“什麽藥不藥的,本宮只知道,小隐是你此生唯一值得珍視的女子。也是本宮唯一入心的兒媳婦。”

“她是兒臣尋覓十多年,才尋覓來的,自然珍視得很。”

林依隐聽了猶寒這話,緩緩将雙手從雲貴妃手裏抽回來,右手緊緊捏着左手,雙唇緊抿,目視前方,看似在看前方的別致景色,實際上什麽也沒看。眼神空洞,心也似乎在瞬間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掏空了。

這時,宮女們送茶水、點頭過來。

雲貴妃先狠狠地瞪了猶寒一眼,後沖林依隐柔柔笑道:“這是本宮吩咐小廚房做的點心,你嘗嘗。若是喜歡吃,一會兒帶些回去。”

“呵呵。”林依隐沖雲貴妃禮貌地笑笑,盛情難卻地拿起一塊一口酥,聞了聞,“嗯,好香。”咬一口,滿口酥脆,咀嚼幾下,唇齒留香,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頻頻點頭道:“嗯,好吃,好吃,真的好吃。”味道與前世爺爺親手做的千層酥實在太像太像了,要真是爺爺親手做的就好了,可惜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爺爺,再也吃不到爺爺親手做的千層酥。爺爺,隐兒想您了,您想隐兒嗎?爺爺,爺爺……吃着想着,不自覺地淌下兩行熱淚。

望着吃着吃着無端淌下兩行熱淚的林依隐,猶寒不免一愣,“你怎麽了?”

雲貴妃埋怨猶寒,“還好意思問。好端端的,把人家發落到清風苑,人家心裏能不委屈嗎?”

猶寒忙說:“母妃,兒臣與皇後的關系緊張到什麽程度,您又不是不知道。”

雲貴妃狠狠地瞪了猶寒一眼:“那些蜜蜂聞香而來,叮了滿身發臭的人,與我們家小隐何幹?”說着,取出別在紗裙裏的帛巾,替林依隐輕輕拭淚,“以後受了什麽委屈,盡管到紫雲殿說與本宮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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