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大理寺少卿陶知溫被判斬立決,夷其三族。
徐君惟昨天沒有等唐雲羨回來,在朝堂聽說這個消息後吓得渾身冷汗,她後悔該多在枯榮觀等些時候,等唐雲羨回來了問問情況也好,她要是沒回來,自己還能幫個忙,雖然徐君惟自己也覺得,唐雲羨擺不平的事她就算去了恐怕也無濟于事,但她總覺得,如果坐視不理就像是自己的過錯。
下朝後,本該去太府寺工作的徐君惟托人告假,直奔枯榮觀,她不敢從正門大搖大擺的走,只得翻牆入院。
唐雲羨如今住在清衡從前的屋子,徐君惟摸過去,大白天還門窗緊閉,一定是出了事沒有回來!
徐君惟焦急得思考如今要怎麽辦,忽然門開了,門裏伸出一支纖細勻稱的手臂,張開五指揪住徐君惟官袍的領口,把她硬生生扯入門中。
來不及呼救,徐君惟整個人爬在地上,身後的門關嚴了,她的官帽滾到牆角。
“幹什麽大白天鬼鬼祟祟的?”唐雲羨松開手,打了個呵欠。她顯然沒有睡好,剛剛爬起來,頭發亂糟糟的,雖然滿面倦容可還是比平常冷淡的模樣要可愛真實得多。
“你沒事?”徐君惟一下子跳起來。
“什麽事?”唐雲羨打量她一眼,微微蹙眉。
徐君惟撓撓頭,“我以為你昨晚出事了……”
“我能出什麽事,我又不是你們。”唐雲羨揉了揉眼角,晌午還沒過,她才剛睡了一小會兒。
“不過你剛剛不是在睡覺嗎?”徐君惟好像意識到什麽,突然換了個話題。
“嗯。”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門外。”徐君惟百思不得其解。
唐雲羨坐回自己床上,“你翻牆落地的聲音吵醒我了。”
“我翻牆落地的聲音比貓還輕!”徐君惟要捍衛自己一個刺客的尊嚴,脖子都紅了,“你不可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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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你覺得輕就行。”
唐雲羨躺回了床上,拉緊被子,徐君惟跑過去把被子重新掀開,還想繼續理論,唐雲羨困得不行,哪有功夫搭理她,于是右手五指并攏輕輕擡起,做了個出掌的動作,徐君惟看到後真的像遇到危險的貓一樣彈得老遠,緊緊貼着牆。
唐雲羨回頭看她一眼,懶得搭理,再把被子攏回脖子下面。
“你沒有事,那怎麽陶知溫被抓了?”徐君惟害怕過後想起了正事,可又不敢再靠近,只貼着牆遠遠地問,“而且這麽快就判了斬,還是株連的大罪。”
唐雲羨頓時困意全無,從床上坐起,“你說什麽?”
徐君惟把白天在朝堂上得知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唐雲羨,她一直安靜得聽,也不發問,可眼裏都是疑問和不解。
“你當時在玉燭寺,有知道名單的事嗎?”唐雲羨忽然問道。
“什麽名單?”徐君惟完全不明所以,“我師父倒是每幾天會拿到太後要除掉之人的名字,但沒有喪心病狂到名單那麽多。”
徐君惟的師父只是個刺客,她不會知道太多,唐雲羨不再追問,徐君惟卻反過來開始問她,“到底什麽是名單?寫了誰的名字?和陶知溫被抓有關系嗎?他的名字在名單上?”
唐雲羨冷冷看了她一眼,徐君惟才乖乖閉嘴。
過了半晌,唐雲羨看貼着牆站一臉驚恐的徐君惟實在可憐,于是才開口,“我也不知道。”
徐君惟見她神色稍緩,才敢湊近,“要不然我們去問問公主殿下?”
“公主?”唐雲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為什麽是公主?”
“其實呢,你剛才不肯回答我的問題,按照道理,我也不該回答你的,但我可不像你那樣小氣冷漠兇狠殘忍,我當然會大方的知無不言……诶!你等等!”她說話時,唐雲羨随手套上外衣,已經走了出去。
徐君惟就這樣一路跟她到了公主所住的獨院,菖蒲花恬淡的迷離氣息蜿蜒在活水引出的水渠兩側,安朝長公主正在投喂水渠裏的紅魚,遠遠就聽到徐君惟清脆的聲音,擡頭時,兩個人已經快走到她面前了。
“雲羨,你昨天沒有睡好嗎?”長公主雖然三十餘歲,可仍然光豔照人,即使一身道袍也仍保留着的華貴的怡然,“君惟,你沒有去太府寺?”
唐雲羨颔首算是問候,徐君惟則規規矩矩行了官員見到尊上的躬身大禮。
“公主,我們有事想要問你。”搶在唐雲羨前,徐君惟開口說道。
安朝長公主一直知道徐君惟與清衡是摯交,所以也早就知曉她女扮男裝的身份。見她二人來得着急,長公主點點頭,率先進屋。
唐雲羨說完昨夜陶知溫的離奇被捕和今天倉促的斬立決後,開門見山地問道:“我之所以知道他當年和太後有所勾結,是因為曾經知道有一個記錄了當年暗中和太後往來之人的名單,我沒有見過,只知道一兩個師父曾經收過密信的名字。”
“你懷疑是這些人想要行刺?”徐君惟想了想後問道。
“這些人但凡有那個膽量,七年前就該站出來。”唐雲羨平淡的語氣裏聽不出鄙夷和憎恨,但就是這樣的平淡讓徐君惟心口顫了顫,她總覺得唐雲羨是個很難懂的人,該生氣的時候她像是個死人,但不該生氣的時候——比如每次自己說了點什麽,內力剛猛的掌風總是第一時間落下。
這時,公主緩緩說道:“皇兄和我都清楚,确實有這個名單。”
唐雲羨一愣,“那陛下按照這個名單一個個斬草除根才對,這些人當初背叛了先皇,他們是太後布置在朝廷上見不得光的棋子,一個個假裝忠君愛國,但實際上卻被太後收買,不遺餘力為太後做事,這樣的人,為什麽還養到了現在?”
“因為這個名單,我們也沒有。”公主無奈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父皇曾經在死前努力分辨身邊哪些人懷揣着忠誠,哪些則背後藏着刀刃,但他最終沒有找到,死在太後手中,我和哥哥不是太後的孩子,哥哥一繼位就只是傀儡而已,我們知道有這個名單也是年幼時在宮中玩耍偶然得知。七年前太後伏誅,哥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這個名單,但太後的寝宮也沒有,唯一有可能找到的地方只有玉燭寺的地宮,但是……”
“玉燭寺的地宮卻被一把火燒了……”唐雲羨低低的聲音裏有空曠的意味。
“是,所以你不知道我也并不奇怪。”公主望着唐雲羨的申請,許久後說道,“但如果陶知溫在這個名單上,又剛好被抓,是不是意味着還有其他人知道,或者說,這個名單并沒有被毀掉,只是被人帶走了?”
“而且,很有可能拿着名單的人,就是真正想要行刺皇上為太後複仇,再把這一切嫁禍到玉燭寺頭上的人。”唐雲羨找到了線索,露出了難得的微笑,“這人是想借着皇上的手殺掉當年的叛徒麽?那些人暗中依附太後先是背叛了先帝,又在太後倒臺後假裝自己依舊赤膽忠心貪戀着權位,他們确實讓人讨厭也死有餘辜。”
公主的臉上卻滿是憂色,“百姓才過了七年平安無事的生活啊……不管是因為什麽,也不該讓無辜的人受累于自己的仇恨,雲羨,你還有其他的線索嗎?這件事拖得越久,怕是越要惹得人心惶惶。”
“其實,我還知道一個人和師父有過密函往來。”唐雲羨緩緩說道。
“如果謀劃這一切的人是真正的幕後黑手,我們盯着他的目标也就是盯着他,可是……”徐君惟略顯遲疑,“如果名單上的人不少,這個人不是下一個目标又怎麽辦?”
唐雲羨搖了搖頭,“沒有辦法,我們知道的少,就要多費心思和功夫,而且還有一條路可以盯着看,那就是禁軍,幕後之人第一時間讓禁軍知道的消息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可禁軍的校尉秦問太過危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随便在他眼下去做冒險的嘗試。”
“說了半天,那這個吃裏扒外的混賬是誰呢?”徐君惟問道。
“中書令孟汾。”唐雲羨一字一頓地說道。
公主豁然睜圓的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是他?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孟大人他是貴妃的父親啊……”
“原因我并不知道,我知道太後授意我師父與他書信往來,裏面的內容無非不是朝廷的動向和非議,我也知道那個時候貴妃已經入宮,但我更知道,凡事表面看起來的模樣和真相背道而馳,真真假假,虛僞的人要是一眼就看透,又虛在何處僞在哪裏?”唐雲羨的聲音因為少眠聽來有些許憔悴,可就是因為這份微啞的澀意,她的聲音要比平常更低沉,說出這番話時透着和韶華茂齡不符的城府與陰霾。
公主聽罷深深嘆了口氣,“貴妃為了救哥哥擋了一擊,雖然性命無礙但卻在靜養,孟大人聽說女兒重傷,也急病倒下了。”
“是這樣,孟大人許多日沒有來上朝,前兩天還有他的門生去探望,但孟大人病得太重沒法見客。”徐君惟說道。
唐雲羨沒有因為這些話對目标心生任何憐憫和有些許的波瀾,她笑了笑說得:“人沒死線索就還在,換個方法探病總是能見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睡覺,調查,打徐徐
雲哥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