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禦史

開路的兩名官差敲鑼打鼓地招呼百姓們自覺有序地退去左右兩邊，楚昀和沈君歡自然從衆地成為了夾道湊熱鬧的看客們之二。

他們随着其他百姓，伸長了脖子往隊伍來的方向望去，兩名開路的官差後面跟了兩列侍衛，看衣着服裝應該是朝廷的人，兩列侍衛中間夾了一位騎着高頭大馬頭戴東坡巾，身着?紋青衣，腰間束有七品皮革九銀玉質袍帶的男子，男子長相平淡但是氣質出衆，眉目淩厲剛正不阿。

沿街的百姓紛紛竊竊私語，對着馬上的大人和大人後面的囚車指指點點。

“賤人自有天收，這個林明沖在我們桃李縣作威作福這麽多年，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如今總算得報應了！”

“這京城來的禦史舒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爺啊，為我們桃李縣除了這個大害！”

“沒錯沒錯，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百姓們交頭接耳之後齊呼“青天大老爺慢走”，搞得青天大老爺本人頗有些不好意思，舒正涵勉強扯出一絲微笑，皮笑肉不笑地沖夾道歡送的百姓招手示意。

當他的目光落在楚昀臉上時，不自在地抽了抽，眼神閃爍一瞬後移開到沈君歡臉上時，他的表情就自然多了，還沖沈君歡眨了一只眼，沈君歡也風騷地禮尚往來，回敬了一個眨眼。

楚昀冷眼看着他倆的眉來眼去，待到舒正涵完全從他們眼前走過，只留下一個利落的背影時，他才用手肘捅了一下沈君歡的手臂，兄弟義氣間的酸道：“你們狼狽為奸，勾搭得還挺情意綿綿！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啊！我在你們面前就這麽沒有存在感嗎？”

“哪兒能啊？”沈君歡無奈地笑道。

此時身邊看熱鬧的人群不是散開就是追着熱鬧去了，二人并肩繼續邊走邊聊。

“舒正涵才來不到七日就将林明沖拉下馬，這雷厲風行的做派果然不賴！當初我們沒有看錯人！”楚昀從腰間取出重見天日的“自在散人”折扇，“啪”的一聲錯開，得意地輕輕搖着。

“這也多虧了我當時收集的證據齊全，否則舒正涵再怎麽厲害也不可能做得這樣天衣無縫！再加上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禦史，沒有得到禦史中丞周陌矣的應允，還輪不上他擅作主張！”沈君歡自矜機智過人，嘴角噙起一絲淡笑。

“舒禦史在這裏的确做得漂亮，問題是他回京之後會不會被周陌矣那個老狐貍抓着把柄，以此套出我的位置？”楚昀捏了捏眉心，憂慮道。

沈君歡搖搖頭，就近拍了一下他的左肩，讓他寬心：“舒正涵當初在翰林院沒待多久，你便有意将破格調進都察院，而且他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人絲毫沒覺察你們之間的關系……單憑這一點就可知道舒正涵和其他書呆子不一樣，要不你當初怎麽就看中他了呢？他可是深谙權術之道，把他安進都察院，絕對是一步好棋，與他而言也是雙贏！”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我只是覺得朝中冗官太多，世族權貴關系複雜，盤根錯節，他們将朝廷搞得烏煙瘴氣，有必要整肅！但是現在……前院還沒弄通透，後院也跟我起火，追殺我的人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圖謀不軌的更大目的！”楚昀想起那些糟心事，無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陽穴，思緒剪不斷，理還亂，“我現在主要害怕舒正涵會意外洩露了我的行蹤，我不想給顧家人帶來麻煩！”

“這個你放心，朝中的影衛由皇上親自統領，并且皇上有意讓你也參與到影衛的操縱之中，不然也不會默許你在裏面插人！”沈君歡說到此處，忍不住又感慨一聲，“皇上是真的很寵你啊！”

“今年過年我還是不會回去！”楚昀就像未蔔先知一樣，又一句話把沈君歡堵得面色如土。

“……”沈君歡仿佛一口吞了一大塊鹽巴，無言以對，只是用默哀的眼神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顯然，楚昀沒體會到他與楚文簡的良苦用心，而是面色糾結地自言自語道，“他不知道哪些是我們的人吧？應該不知道，影衛從他在位之初重新設立，但是除了前幾年致力于削減武将權力，搞些駭人聽聞的暗殺以外，如今已經名存實亡，盡幹一些和言官差不多的雞毛蒜皮的勾當，給都察院和禦史臺搜集情報！若非我故意插上一腳，恐怕都沒人記得朝廷裏還有這樣的神秘組織的存在！老爺子他倒是想知道我插的人是誰，他也得有那個心啊！”

“你別小看皇上，影衛的調遣金令可是牢牢地握在他手上！只是現在皇上講求無為而治，沒在這上面多費心罷了！算了算了，不說這個，還是說我們的正事要緊！”沈君歡擺擺手，打斷了他自己的話，回歸到他所謂的正經事上，“當初我将收集的證據全數交給了段七，再由他以影衛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舒正涵的書房裏……沒有人知道我和段七的關系，正如沒有人知道你和舒正涵的關系一樣，所以應該不會有有心人順着舒正涵這條線查到你的頭上！再加上他比我還後動身，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得跟我走，哪兒會去顧及他一個小小的都察院禦史啊？”

“你也被那群黑衣人跟上了？”楚昀輕飄飄道，偏頭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兩人說話間已經踏上了清水河畔的白石拱橋，楚昀雙手扶在石護欄上，饒有興致地欣賞着河上來來去去的畫舫和烏篷船，畫舫上有窈窕女子在暖帳中撫琴，仔細一聽，此曲正是《鳳求凰》，琴聲宛轉悠揚，繞梁三日。不多時，烏篷船中走出一位青衫落拓的男子，手中捂着一支青色玉笛，以曲和之。

“好一派郎情妾意的和諧場景啊！”沈君歡忍不住先誇了一句，不料這綿長的情意還未被他這個旁觀者消納幹淨，耳邊就響起突兀刺耳的笛聲，直教他牙酸難忍。

“沈小白！你腦子抽風啦！”他轉頭氣呼呼地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