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窗

顧魚坐在課桌後，再偏頭看向江玉年時，心裏就痛快多了，他們坐下的身高差距就不會那麽明顯了。

“給，你看，這是何伯母，令堂繡的荷包！”江玉年趁崔不才一走，立即向顧魚搭讪，從腰間取出一枚精致的荷包遞給顧魚。

顧魚愣了愣才順手接了過去，荷包是用雪青色的宋錦制作，其上繡着青青綠竹，綠竹代表着虛懷若谷的品格和堅韌挺拔的君子之意。

對于何氏的繡功，顧魚一向是很服氣的！這樣的荷包除了賣給江家的錦繡綢緞荘以外，她們顧家三姐妹也一人有一個，只是三人的花樣不同。顧水的荷包上繡的是潺潺溪流，顧舟的荷包上繡的是漂浮的小船，而顧魚的荷包上則繡的是兩條歡快的鯉魚，何氏這是将三人的名字繡了進去。

顧魚用指腹細細地摩挲了一會兒荷包，然後微笑着還給了江玉年，兩人就算正式結交了。

江玉年和顧魚一樣，兩人都将四書五經背得很熟，可是江玉年的雜文寫得比顧魚好，對于經義注疏的理解也比她深刻，他的算術卻停滞不前，題目稍微轉一個彎，他就不會做了，沒法将學到的解題方法融會貫通舉一反三。這讓江玉年很是苦惱。

顧魚與他簡直就是學習方面互補的典型，兩人很快就了解了對方的弱點和長處，彼此一拍即合，顧魚承諾指導他算術，江玉年也承諾指導顧魚雜文。

時間一長，他們在互相幫助中的學業确實大有進益，而且十分明顯。就連崔不才看見他們勤學好問的學習态度也非常欣慰，原本他還擔心顧魚的到來會讓江玉年靜不下心學習，但事實反而讓他大跌眼鏡。

江玉年有了顧魚的督促和鼓勵，平時自負到不愛請教問題的他也開始會和顧魚一樣追着崔不才滔滔不絕地提問。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崔不才總能仔細地為他們答疑解難，并且還會給他們擴充知識，将漢晉舊注、唐人義疏和朱熹注解等等統統解釋一遍，再逐個分析每一種注釋的原因和時代背景以及答題的時候應該根據題意使用哪一位聖人的解釋，真正做到信手拈來，百無疏漏。

顧魚有了江玉年這麽一個優秀的同窗和崔不才這樣優秀的老師，進步更是神速，不過短短兩個月就能在合适的時間限制裏寫出一篇中等偏上的雜文，雖然比江玉年還差那麽一丁點，但是她迅猛的進步讓江玉年汗顏，更是逼迫着他比以往更加努力學習，不然遲早會被緊追不舍的顧神童咬着屁股……

留春不住由春去，春歸畢竟歸何處。

轉眼夏已至，氣候漸漸悶熱，在屋子裏讀書很容易出汗，一出汗便會煩躁到看不進去書。

血氣方剛的少年本來平時火氣就重，暑氣一來更是焦躁不安，沒法靜心。顧魚還好，她的心理年齡已經三十了，再加上上輩子什麽艱苦的訓練她沒體會過？讀書算什麽？不就是屁大點的事兒？以前她在三伏三九天裏的特訓都咬牙堅持下來了，難道害怕坐在屋檐下讀書？

“心靜自然涼！”顧魚偏頭用老成的口吻對江玉年勸道，此時的江玉年正毛皮擦癢地坐立不安，一個勁兒地嚷嚷“熱”。

這句話他從顧魚口中聽了不下十遍，現在已經自動免疫。剛開始他還會和顧魚争論兩句，可如今他只覺得顧魚不是個正常人，更像是一個不動如山的木雕，雖然這個木雕也會冒汗，但他尚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和一個木雕争論，那樣只會更熱！

顧魚勸說完畢後又搖搖頭，繼續埋頭抄書，這次她從潇湘軒裏拿來的是《禮記》。楚昀會幫忙抄一部分，但大多數還是他自己動手，楚昀的那把劍讓他從顧魚這裏獲得了更多的自由。

其實在顧魚眼裏，江玉年更多有些庸人自擾的成分。這間偏房所處的地理位置優越，陽光只會在每日上午刷刷射進，午時過後陽光就轉了個彎，不會再落進這間房裏。

再加上他們倆是崔不才重點培養的人才，而江玉年又是富家子弟，所以崔不才和江家人還特地在這裏擺放了消暑的冰塊，甚至還有源源不斷的冰鎮西瓜供應，這比乙班的待遇好多了，乙班只有西瓜和蒲扇。

“小魚兒！咱們下學後去踢蹴鞠吧？”過了好半晌，煩躁不安靜不下心的江玉年大汗淋漓地拽着顧魚的衣袖對她道。

顧魚微微蹙眉，沉聲道：“容我想想！”

江玉年原本讨好的嘴角立刻垮了下來，失落地轉過頭去。可他還是看不進去書，于是就一邊偷窺着顧魚的臉色，一邊要死不活地自言自語道：“故君子戒慎，哎呀媽，真熱啊……不失色于人，怎麽這麽熱……國君撫式，大夫下之，太熱了，我需要發洩火氣……大夫撫式，士下之，小魚兒，我求你了，咱們今下午去踢蹴鞠吧……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矮子！到底去不去啊……刑人不在君側。”

顧魚有些猶豫不決，因為她現在的功課到了一個瓶頸期，雜文和詩賦再怎麽努力都收效甚微，她的雜文成績比江玉年始終差那麽一丁點，卻又老是追不上！而她的詩賦就更差了，雖然她很喜歡杜牧李商隐類的風花雪月，可畢竟沒經歷過，上輩子一直是虛情假意地游走在各個優秀的帥哥間諜之間，所謂的浪漫也是各懷鬼胎，還沒有誠心誠意地談次小家碧玉的戀愛就糊塗地穿越到一個小女孩身上，風花雪月離她似乎更遙遠了。

她要讀書，要抄書，還有雷打不動的練武時間，她還得保證比較充足的睡眠。她在心裏稍稍掰起手指頭一算，天哪，她那還有閑暇的踢蹴鞠時間啊？

可正當她心碎地打算拒絕時，江玉年的一聲“矮子”卻把她給刺激到了。江玉年已經摸清了顧魚的軟肋，那就是顧魚的身高，雖然她不高，但休想叫她“矮子”，不然她真會被刺激地沖動一把，答應幹一些特別“不務正業”的活動，比如上次帶着楚昀和江玉年一起上山拜菩薩，再比如上上次和乙班的一群同窗去離離原上放紙鳶……

這次在江玉年的意料之中，顧魚也順從了他的主意，下學後一起去踢球。

江玉年一想到再過一個時辰就可以踢球，他更是看不進去書了。不過這下比顧魚沒答應他之前要冷靜很多了，至少不會瞎嚷嚷打擾顧魚寫字，只是一個人坐在位置上抓耳撓腮地傻笑。

顧魚又不是真的純真少女，哪有什麽不靠譜的軟肋？江玉年的自以為是她都知道，不過不想與他計較，他愛咋想咋想！拜菩薩和放紙鳶，甚至是這次的踢蹴鞠其實都是顧魚想做的活動，只是她給文武全才的自己施加了太大的壓力，總需要為自己找一個借口才能心安理得地去幹這些事，而這個借口便是——“你叫我矮子就是看不起我，竟然你看不起我，我就非得讓你看得起我！”

顯然這想法頗有掩耳盜鈴的意味，不過顧魚百試不爽，江玉年更是樂此不疲。

顧魚繼續埋頭抄書，江玉年老老實實地不認真學習，甚至借着出恭的機會，跑到乙班去湊熱鬧，恰巧見崔不才不在場，便口若懸河地向乙班的同窗發出下學後踢球的邀請，乙班的學生都很給這個平時經常照顧他們的有錢師兄面子，全部都不暇思索地應下。

江玉年大手一揮，非常滿意，趁着崔不才回來之前又輕車熟路地溜回了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