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闖宅

送走謝秋珩,林春生本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态度,既然他說水裏有屍臭味兒,不管真假,她出去看看水源總不違法罷?

林春生忍着惡心感,先前原本要吓唬謝秋珩的,結果被他用屍臭兩字反過來惡心了自己。

她:“……”

這裏的茶水跟她常喝并不一樣,地方不同,林春生也就釋然,只是把謝秋珩的話當一句不重不輕的猜測而已。

這屋子坐北朝南,是宋老爺的舊宅,那個五進五出的屋子他暫時還沒膽子住。不過也就在附近,平日白天正午的時候還會派人進去清掃清掃。

她因着身份,院子裏轉悠逢人都會被叫一聲道長,恭恭敬敬彎腰。林春生先找個小丫鬟帶她去地主家喝水的井邊。那井沿是白石而圍,高地三尺,周邊平坦,上有枝葉遮掩,平日裏都拿井蓋将口蓋住。

林春生負手轉悠一圈,坐在了旁邊的小板凳上,她抱着塵尾,枝葉間細碎的日光都落在眉宇間。涼風越過牆頭,洗菜洗碗的小丫鬟過來時朝她笑了一笑。

林春生坐在那兒左右無事,便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了。”

“叫什麽?”

“小秋。”

“家裏人都在嗎?來這裏是幫工還是家生子?”

“是幫工,家裏人都健在,都一個村子的。爹娘一個在竈房一個在門房守門。”

林春生問什麽她答什麽,臉蛋圓圓的,一雙眼睛笑着就眯起來,很有福相。那雙手常年做粗活,又粗又黃,身穿褐色的布裙子,第一眼瞧着就知老實本分。

“你家老爺新宅有鬼,那這裏呢?”林春生又問道。

似乎是碰到了禁忌問題,這一回她說話有些支支吾吾,左顧右盼之後搖搖頭頭:“沒有沒有。咱們這裏是有大師看過的,背山面水,宅子正好在玄關處。最是上佳之地了。”

“你似乎很懂呀。”林春生道,一般而言風水好的地方普通人也有能覺察出來,諸如什麽山清水秀,前有流水後有靠山,未有明顯形煞。且她進村就看到了南面有流水,北高南平,流水聚財,這村子裏祥和,是個風水寶地,他家還建在玄關之處,怎麽個福氣了得。

不過就這樣了居然還出了事,林春生一時也很好奇。

“都是聽我爹娘說的,之前也不是沒有過雲游道人來這裏留宿。我家老爺最信這個了,來一個必定要好吃好喝招待,請人算卦,問東問西的。”

“他這錢花的值。”林春生評價道。

小秋還有事要忙,林春生便也不多留她說話,自己繞到井邊上把上面的井蓋往邊上移。她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個人若是想從這裏跳井,胖一點那就卡住了。這井打的淺,她從上往下看依稀能看見井底,井水澄澈透明,她的倒影仿若是對着鏡子照出來的一樣。

林春生手扶着井沿,左看看右看看,見左右無人撈起一旁的葫蘆瓢,丢下打水的桶拎了小半桶上來。

她舀了一瓢水送到鼻子下面嗅。若非極為靈敏,則嗅不出這水腥味兒。林春生想起河裏水的味道,眉頭一皺,這泡茶味道委實是不好。不過屍臭她是壓根聞不出來。

她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心裏松了口氣,她問不出來,也看不出什麽鬼名堂,暫且就當這個井沒問題,是她想多了。

“師父。”在她思緒飄飛之時謝秋珩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這一聲師父恰到好處地把她喊回了神。林春生人一驚手就抖,那葫蘆瓢險些拿不穩,灑了一點水到她道袍上面。

“為師在洗臉。”林春生強裝鎮定,“天熱,洗個臉人清醒了好思考,你要不要來一瓢?”

她略有心虛地轉過身,把自己這葫蘆瓢地給他,笑容也恰到好處地表現了一絲慈愛。

謝秋珩是站着的,這般就低着頭,他白色的道袍一塵不染,聞言唇角一勾,撩起袍子就半蹲在了林春生跟前。

“多謝師父。”他手沾了水把臉擦拭一遍,秀雅的五官似乎更耐看了。林春生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于是多看了幾眼,最後篤定,他是生的太好了。

“不客氣。”林春生客氣道,笑眯眯地站起來把衣袍撣了撣,端起長者架子,“他這屋子是在風水寶地上建的,不遠卻聽說是個兇宅,有點名堂。不過暫時沒有聽說他家死了人,想必事态還未到嚴重态度。”

她握拳虛咳了幾聲,而後才道:“快至日中,陽氣極旺的時辰,不若一起去那五進出的宅子看看?”

謝秋珩道了聲是,兩個人便頂着大太陽出門,半路林春生受不住還是把背後背着的鬥笠扣在了頭上。回頭一看謝秋珩,他倒跟個沒事人一樣,看起來比平時還要晰白。

他這人要是代言防曬霜,林春生管它價格多少,恨不得都吃下去。

到了那宅子門口,跟陰宅有一絲挂上勾的大約就是門口懸着的兩個破燈籠,興許最近風大,宋字吹破了。暖風吹過,兩個糊了白紙的燈籠搖搖欲墜一般。

門上紅漆似乎還是新塗的,銅環锃亮,大門氣派,上還懸一楠木匾額。宋老爺請鄰村秀才題了宋府二字,入木三分,遒勁有力,确實好看。

“師父要進去嗎?”謝秋珩剛問林春生就看了他一眼,而後道道:“門口看不出什麽名堂,我們還是深入去發現罷。”

“敲門?”

林春生覺得不可行,咽了口水手還是摸上了銅環,敲了三下,等了片刻,無人開門。

“翻牆?”謝秋珩提議,他站姿如松,挺拔又富有朝氣。

“既然你這麽說,你先翻進去,再把門打開。”林春生為自己名義上的徒弟讓出一條路。她仰頭看着高大的圍牆,很顯然依她這樣的身手翻過去就是癡人說夢。

謝秋珩抓着衣擺,後退數步才沖到牆邊上,身姿矯健,蹬牆翻到牆頭,白衣蹁跹。林春生握着拳,心裏翻騰的厲害。徒弟這麽厲害,她做師父的真真無地自容。

院牆上站着的謝秋珩掃了裏頭一眼,轉而看向林春生。她帽檐壓得低,從上往下也只能看見她的下巴,筆挺的站姿,負手等候在門前。

他不知想了什麽,那雙眼眸微微眯起來,越過牆頭的冷風吹動了他的發絲,他陡然間眉頭一皺,朝那方一字型影壁,須彌座上盡是枯枝落葉。

林春生等了會見他還在牆頭,不由心裏咯噔一下,若真要論道行,她這個冒牌的肯定是敵不上謝秋珩這個好苗子。現下見他是一臉謹慎的模樣,想必這屋裏真的有點什麽。林春生頭皮發麻……

不久他跳下去,從裏頭開了門。因為是正午時分,也無雲層遮擋。光在這樣的太陽下人仿佛都要被曬脫水,遑論鬼了。

她進門先看到內影壁,一般而言影壁可阻擋屋外的邪祟邪風。而在環境科學中講究導氣,但氣不能直沖廳堂或者卧房,故在門前置一堵牆,以使氣婉轉進入。

不少人家在影壁磚雕上雕的都是吉祥紋,諸如仙鶴,喜鵲,麒麟,或是梅蘭竹菊這類。而它這壁心陰刻的是一棵樹。林春生本就對此不太了解,是以怎麽看怎麽奇怪,倒不是說圖案太醜,而是周圍環境襯托下,有些……陰森。

“進去看看罷。”林春生道。

她壯着膽子走在了前面,穿着白靴的腳踩在落葉上面,發出吱吱丫丫的聲響。屋檐下空空蕩蕩,紅色的海棠式窗格上面裝的琉璃反射了些許光亮。竹簾晃動,林春生不由放慢腳步,漸漸的就和謝秋珩并肩了。

“你有沒有覺得奇怪?”林春生問道。

“宋老爺說,他這屋子,每日都吩咐人前來打掃。是以何來這麽多的枯枝落葉呢?”他低聲道,垂眸看着丹墀上的圖案,慢慢俯下身子。

而他身邊的林春生則冒出一身的冷汗來。

天天打掃這屋子怎麽還是由裏到外透出一股子敗落蕭瑟的意味???難不成這屋子邪門到陰氣這麽重?

“師父,你看看這個圖。”謝秋珩忽然道,他臉上沒了從容之感,顯然是被這個圖刺激到了。雙眸隐隐浮了一層陰翳,林春生卻并未察覺。

趁着林春生低頭端詳的功夫他四周看了看,五進出的宅子他們還只是走到了前院,前院就給人這樣濃烈的邪氣,後院是安置女人,則更不用說了。

“走吧。”謝秋珩說道,見林春生沒有回答,他忍不住先拉着她連拖帶拽的跑出了大門。

他的手用了力,緊緊抓着她的手腕,面色沉重。

林春生回過神來就看到謝秋珩跟瘋了一樣抓着她的領子搖她,她眼前都幾乎暈眩了,勉強站穩手搭在了他結實的小臂上,口裏安慰道:“為師沒有看錯你,出來還知道帶着我。讓你擔心了。”

“師父剛才怎麽了?喊你你卻沒反應,我很擔心。”謝秋珩松了手,淡淡笑了一笑,略顯蒼白的面上露出幾分的擔憂。

林春生跟他不一樣,他自幼修道,底子可比她這個半路空降占了人家□□的外行強多了。林春生此回出門沒有護身符,進了這裏受到的影響較之謝秋珩要不知大多少,更何況他這個人時辰生的好,陽氣更足,是以她方才看圖案時人差點陷了進去。

“那個圖好生奇怪,似曾相識。”林春生模糊回答道,謝秋珩颔首。他先前跑的厲害,這會子微微喘着氣,擡手遮擋着頭頂的日光,額上冒出了薄汗。

林春生看了有些心疼這個少年,不由扯着他的袖子快步回到落腳的地方。

熱風吹散了他眉宇的一絲陰霾,謝秋珩淡淡看着她的背影,鴉青的眼睫翕動,那微翹的薄唇輕啓,最後卻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兩個人回去就洗了個澡,林春生睡意湧上來直睡到傍晚小秋喊她吃飯。

宋老爺熱情地招待兩個人,桌子上半桌葷半桌素,留給她二人的就是素。林春生本質上是個假的道士,看宋老爺圓滾滾的身材以及大口吃肉所展現出來的食欲,頓時有種食之無味的感覺。

她也想吃肉,嗚嗚嗚嗚嗚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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