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的世界
早上六點,靳衍睡的正香,一個電話殘忍的吵醒了他。
“喂?”靳衍尚未清醒的聲帶展現出了幾分性感,可惜打來電話的人是個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并不懂得消受這份風情。
直男副館長程然興奮道:“我們博物館很快就要有個新藏品了!”
“嗯。”靳衍還沒有清醒,随意應了一聲就準備繼續睡了。
“等等別挂!這不是個普通的藏品,臨海林家您知道嗎?就是林家老太爺捐來的一個衣箱,現在我們還沒着手研究,但是這箱子上面畫的貌似是占星圖!”
林家是臨海最古老的世家,自王朝時代到現在大概有三百多年歷史了,他們家拿出來的必然不是凡品。
靳衍揉了揉頭發,坐了起來:“什麽年份的東西?”
“大概有一千三百多年了!”
這提神醒腦的年份讓靳衍一下就清醒了:“你等着,我馬上過去。”
靳衍洗漱整理完就打算直接往博物館去了,結果樓梯下到一半就意識到家裏還有個人,他扶着樓梯扶手往下看去,視線穿過客廳雪白的毛絨地毯,隐約看到廚房有個男人正系着圍裙做飯。
靳衍輕輕走下樓梯,站在客廳裏看着秦鋅做飯。這位大科學家做起飯來也像是在做什麽精确的實驗,每種調料都測量精準,再放到一個透明的碗裏調好,鬧鐘響起,調料就會被放進鍋裏。
盡管不知道有人在看着,秦鋅依舊拿捏着優雅又風度的姿态,就像他的衣着,永遠一副翩翩貴公子範兒,偶爾還要在花邊或者袖口之類的小細節上小小的騷一下。
“蘑菇湯?”靳衍走到秦鋅身後,突然出聲道。
秦鋅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鹽放多了。秦鋅卻沒有心情去管那些可憐的蘑菇,他有些拘謹的轉過身:“怎麽起這麽早?”
陽光下,靳衍那種來自亂葬崗的不正常的死氣更明顯了一些,秦鋅說不上靳衍哪裏不對勁兒,但是總覺得他的臉色不正常。
秦鋅顧不上二人目前有些尴尬的關系,擔憂的把手放到靳衍臉側:“是不舒服嗎?怎麽不再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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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衍疑惑的朝秦鋅的掌心微微歪了一下頭,臉上青澀的絨毛撓的秦鋅手掌一陣發癢,和十八歲時的觸感一模一樣,秦鋅心中一跳,靳衍道:“沒有,博物館有急事兒。”
鍋裏的水沸騰的很劇烈,靳衍伸手利索的關掉火:“中式的蘑菇湯,我很喜歡。”
靳衍把湯盛到碗裏,自然的對秦鋅說:“拿餐具去桌上等着吧。”
秦鋅複雜的看了靳衍一眼,乖乖的拿了餐具。靳衍把湯端到桌上,盛湯的碗是搞古玩的人送給靳衍的,看上去并不像是出現在飯桌上的東西,反倒像是土裏挖出來的。
“靳衍,有時間咱們一起去買個碗吧,用這個吃飯感覺有些不吉利。”秦鋅道。
靳衍不在意的點頭:“好。”
秦鋅默默的看了靳衍一會兒,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逛超市了,需要什麽都叫保姆阿姨給帶回來,可是秦鋅很喜歡和靳衍一起逛超市的感覺。如今終于又可以和靳衍一起做他喜歡的事情,盡管靳衍沒說具體是哪一天,秦鋅依舊感覺很開心,有了開玩笑的心情:“靳小衍,你今年也二十五歲高齡了,怎麽還沒褪掉小絨毛呢?”
“嗯?”靳衍自己也沒注意,他抹了抹臉,見秦鋅笑得開心,也不自覺跟着笑了,“怎麽突然這麽開心?”
“我們要一起去逛超市了,你答應了,可不能反悔。”秦鋅很久沒用這樣任性肆意的語氣和靳衍說話了,他有些不可言說的忐忑,他喝了一大口湯來平複自己的心情,然後眨巴着眼睛等待靳衍的反應。
靳衍似乎是被逗樂了,他有些稀奇的盯着秦鋅,覺得沒見過這麽容易就能獲得快樂的人。每當靳衍遇見這樣的人,總是忍不住一次次的滿足他們,總想着既然不費什麽力氣就能讓他開心,那為什麽不呢?可是這樣一次次的滿足卻會将他們一起拖入深淵,比如……洛晨。
洛晨……這個名字突然出現在靳衍的腦海裏,在靳衍紊亂的記憶中幾乎找不見這個人是誰了,但是他記得這是害他做孤魂野鬼的人,曾經的愛意早就在漫長的漂泊中消散了,但是最後一刻的恨意卻綿延不絕。
見靳衍一直不說話,甚至連臉色都沒那麽好看了,秦鋅更加不安了,他小心翼翼地說:“靳衍?如果你不想去,也沒關系,也可以讓保姆阿姨給我們帶回來的。”
秦鋅的聲音把靳衍從黑暗的回憶裏拉回來,靳衍的瞳孔僵硬的轉到秦鋅身上,又慢慢的恢複了柔和:“等我們都有時間了再說吧。”
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秦鋅拿不準靳衍的意思。
靳衍趕時間,吃完就馬上去工作了。秦鋅跑到書房裏又研究了一邊遍靳衍今年的體檢報告,這些他早就認真看過了,再看一遍結果依舊是一樣,靳衍健康的不得了,秦鋅開始糾結怎麽說服靳衍再去體檢一次了。
大清早的博物館異常熱鬧,林家人捐了文物後就二話不說的走人了,做了好事後表現的相當低調。
博物館裏的專家教授、工作人員裏三層外三層的把文物包圍着。
程然見到靳衍就如同見到了主心骨,趕忙帶着一大幫人浩浩蕩蕩的走到秦鋅身後:“館長,專家已經鑒定出來了,這是來自1348年前的全天星宿衣箱,王朝時代就失散在民間了,想不到被林家找到了,你說林家為什麽要送到臨海博物館來展出呢?”
“因為林家在臨海紮根吧。”靳衍随意回答道,“這些都不重要,這個衣箱在百年前就很有名了,已經被研究透徹了。不要再花時間在請專家研究上了,現在要讨論怎麽更好的展示它。”
專家們簇擁着靳衍,都等待着他的指示。
“給我講講這個箱子的故事。”靳衍拉了個椅子坐下,并且示意大家都坐。
靳衍平淡的語氣把大家從過分激動的情緒中拉了出來。專家們開始給靳衍講這個箱子是從哪兒出土的,是哪個皇帝送給哪個公主的之類的。
靳衍擡了擡手:“不說這些,說說這箱子上的星象圖。名貴的古物都有些關于墳墓和皇室的故事,對于游客來講不會有什麽新意,我們要着重宣傳星象方面,這樣覆蓋的人群更廣一些。”
靳衍的手機突然響了,居然是林家來的電話,他會有林家的電話還是托他便宜父親的福,他本人和林家真的沒什麽交集。
一個蒼老的聲音邀請靳衍來林家老宅會面。
開了兩個小時的車,靳衍終于來到處在深林中的林家老宅,在某個陽面的書房裏和一個老頭子見面了。
“怎麽把書房建在這麽個地方?”陽光透過圓形的玻璃穹頂照進來,這似乎是聚光透鏡,讓陽光變得異常刺眼。
老頭子穿着一身貴氣的歐美名牌衣服,打扮的像個時裝界的老魔頭:“不好意思,年紀大了就喜歡多曬曬太陽補補鈣,年輕人就擔待一下吧。”
靳衍左看看右看看,看見老頭的書桌上有把傘,靳衍把傘拿過來:“您不介意吧。”
老頭子做了個‘請’的手勢:“畏光可不是個好現象,這是心理疾病的前兆。”
靳衍勾了勾嘴唇,死了還做了孤魂野鬼,他沒心理疾病那才是奇怪了,但是他相信自己能把持得住做人的尺度,所以并沒有過多擔憂:“林老,您找我是為了衣箱的事情?”
林老點點頭,神秘道:“給你看個東西。”說着,林老敲了敲桌面,頭頂的玻璃上被罩上一層黑藍色的穹幕,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随即,星星點點的光亮出現在穹幕上,玄奧高遠的星空,神秘古老的星軌,一點點鋪滿穹頂,星星似乎觸手可及。
看慣了亂葬崗壓抑的天空和都市喧賓奪主的霓虹,靳衍此時此刻感到無以倫比的震撼。
林老的聲音在靳衍耳邊響起:“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占星譜,雖然來自千年前,卻比西方人近代描繪的還要準确。”
“這些星星似乎是有分區的?”靳衍不确定道,他對天文一竅不通,并不能看懂這深奧的圖像。”
“你看到的是二十八星宿,是古代對星宿歸類的方法,是天上的二十八位星官的值日表。”
林老繼續神神叨叨的說:“這圖裏還集在了占蔔之術、黃道十二宮,就像是……從天上傳下來的。”
靳衍突然道:“您相信鬼神?”
林老沉默了一會兒:“科學之外的地方,就是鬼神。”
靳衍迷茫的看着頭頂的星空盛景,心道:那我算什麽呢?算是人還是鬼?亂葬崗也好,系統也好,這些東西對他一屆凡人來講太過神秘了,他沒有能力分辨怎麽做才是對的,只能被動的接受命運給他的一切,他甚至不知道,是每一位死去的人都要經歷這一切,還是僅僅只有他要遭這份罪。
如果是只有他一人如此,那他未免也太孤獨了些……
他并沒有活在任何一個世界裏,也和任何一個人無關,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兒,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他沒有清晰的記憶,也沒有愛的人。
“靳館長,鬼神之說只是我們的題外話。雖然這箱子來歷神秘,但是箱子上所刻畫的天文知識卻是我們的千年文化積澱所得。這其中有多少人一生為之鑽研奮鬥,一代踩在一代的肩膀上,才得到了這些珍貴的知識。
有人說,研究天文就像是誇父逐日,他們研究的東西存在了億萬年,他的的成果可能百年千年才能被證實,人太渺小,也許他們終其一生的努力也只能做萬裏長城的其中一塊磚。這衣箱的價值不在于它的年份,也不在于它與古代統治階級暧昧的關系,而是在于這些珍貴的知識,這種執着的精神,還有開闊的眼界。”
萬年……億年……靳衍看着穹頂繁盛古老的美景,心中有些釋然。科學之外是鬼神,也許他的存在就在科學之外吧,這并不代表着他就是不該存在的,僅僅是人類的知識還沒有觸及到這裏而已,對于整個宇宙來說,他的存在正常且渺小,而他似乎也沒有為此糾結的必要。
這一刻,靳衍有些喜歡天文了。
為了宣傳衣箱,靳衍加班到很晚。回到家,靳衍輕輕打開秦鋅書房的門,視線越過書房中央精致的星軌模型,看到正在伏案工作的秦鋅。
秦鋅被靳衍開門的聲音驚了下,思緒從玄奧浩大的宇宙中抽離,他的視線有些迷茫的看向靳衍,又在看清靳衍的那個瞬間恢複了平日的專注和篤定。
就好像那個神秘高渺的星空世界和那個叫靳衍的人同樣重要一樣。
那一刻,靳衍的心髒有些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