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一整個晚上何筱都坐立不安,雖不至于像頭上懸了一把刀那麽糟糕,但到底還是有些緊張。

入睡前,何筱在浴室磨蹭了将近一個半小時才套上睡衣睡褲出來,對着鏡子一邊擦着快要及腰的長發一邊看着坐在身後床上的程勉。他比她先洗,一點也不墨跡,不到半小時就搞定,之後一直坐在那兒,低着頭,将她的筆記本電腦置于膝頭上,不知道在看什麽,看得非常認真。

何筱放下毛巾,有些好奇地走過去,走近了,便有些後悔了,因為她已經瞥見電腦上的照片了,臉頓時就燙了起來。

她有些惱羞成怒地合上電腦:“買都買了,你還看這個幹嗎?”

沒錯,程連長正在網上搜索安全套的正确用法和注意事項。雖然他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但功課得做足,免得出了什麽漏子得罪了這位小姑奶奶,那恐怕就沒有下一次了。

相比之下,程勉臉皮就厚多了。他十分淡定地把電腦放到一邊,攬着何筱的細腰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何筱起先還掙紮着,可抵不過這人的力道。

“這叫有備無患。”他說,“而且我發現這東西的品種還不少,以後我們有機會都試試,反正——來日方長。”

何筱被程勉的話氣笑了,伸手捏他的臉,他非但沒躲,反倒湊上來親她的臉頰,慢慢吻到肩窩,淡淡的香氣充盈鼻間,他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緊,呼吸也有些不穩了。

“洗完澡了?”

何筱低低嗯了一聲,如此親密的距離讓她能夠切實地感受到他濕熱的呼吸,癢癢的,讓她渾身都在小小地顫栗。程勉笑了笑,将她轉過身來,正對着自己。見她想躲,便順着她偏頭的方向攫住了她的唇,趁勢而入。他挑弄着她柔軟的舌尖,半吮半吸。何筱躲不過,迷迷糊糊地就把胳膊搭上了他的肩頭。

感覺何筱漸漸有些喘不過氣,程勉稍稍松開了她,一邊在她唇邊輕啄一邊含糊地說:“不躲了?”

何筱用僅有的微弱力氣推了他一把,來不及開口抗議,就又被程勉吻住了,停留幾秒,向下吻去。睡衣下擺被掀開,一只手慢慢地扶上了她的腰。因為常年訓練,這只手掌心有薄繭,觸碰到她細嫩的肌膚時就好像過電一般。何筱有些招架不住,低呼一聲揚起脖子,手指滑入程勉半濕的發間。

程勉半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另一只手卻解開了她文胸的暗扣。第一次做這種事,動作不熟練,程勉破費了些時間,也因此顯得有些急躁,待得胸前挺翹的兩包毫無遮掩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聽到腦子裏轟的一聲響,防線已然崩坍。他埋頭将那兩點逐一含住,不顧何筱的掙紮,死死地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探到下面,略顯生澀地挑逗着,聽着何筱的抽氣聲和細小呻吟聲,他能感覺到她已經慢慢進入狀态。

“程勉……”何筱雙眸中有淚光,用求饒的語氣想讓他放過自己。

程勉不為所動,一個翻身将她壓在床上,急切而熱烈地親吻着她的一切。何筱握住身下的棉被,時抓時放,細長的雙腿被程勉架在身體兩側,正中大喇喇地對着他,被他逗弄着,僅有的一點意識讓何筱想着還不如就此昏過去算了。如此往返,不知過了多久,何筱突然感覺到腦子全被抽空,像是浮在半空,她忍不住抽搐,有點想哭,可快感襲來,她一點理智和力氣都不剩了。

黑寂的卧室,只剩下兩人彼此之間的喘息聲和心跳聲。程勉額頭早就有了一層汗,他抱緊歡愛過後顯得分外委屈和弱小的何筱,親吻着安撫,另一只手拉開床頭櫃去取安全套。何筱漸漸回神,有點敏感的空虛讓她主動地回應着程勉的吻,甚至用雙腿磨蹭着他,慢慢地向下靠近。只差最後一擊,可程勉的動作卻漸漸地慢了下來,到最後——甚至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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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筱感覺到了不對勁,她松開手,喘息着看着程勉,帶着顫音問道:“怎麽了?”

回答她的是啪的一聲響,床頭燈開了,何筱受不住燈光的刺激,用手背遮住了眼睛。等她适應了之後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頭頂上方一張有點懊惱的臉。此刻她已經顧不得為自己剛剛的行為感覺難為情了,只關切地看着程勉,再一次問:“怎麽了?”

程勉一副不太願意講的樣子,可架不住何筱一直問,只好含糊回答一聲:“帶反了。”

帶反了?什麽帶反了?何筱有些出戲了,直到看到床頭櫃上那個安全套的盒子,才明白過來。她忍不住,笑出了聲,幾乎快要岔氣。誰能想到,驕傲無比的程連長,竟然險些敗給一個套子?過了一會兒,何筱笑不出來了,因為程某人已經明顯有些惱羞成怒了,全身壓了下來,讓她再沒工夫笑了。

雖然有這樣一個小插曲,但第一次還是比何筱想象中的痛多了。偏某人不知趣,還折騰了她兩次,惹得她差點罷工不幹。結束之後何筱已經筋疲力盡了,倒在程勉懷裏睡得人事不知,而得逞了之後的程某人卻有點睡不着,甚至微微有些激動。

他一邊無意識地哄拍着何筱一邊在心底感嘆一句:終于他媽破了處了。

第二日,何筱醒的有些晚。

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她聽到廚房傳來的口哨聲,五音不全,明顯是程勉的哼唱聲。起先她還有些恍惚,直到動一下腿,渾身的酸痛感被喚醒之後,何筱也随之清醒了。

她咬了咬牙,喊道:“程勉!”

程連長端着餐盤從廚房出來,應聲愉快地探了個頭,“醒了笑笑?洗漱下起來吃早飯吧,我剛做好——”

話音在他看到何筱的臉色時戛然而止,雖然她一副我正在生氣的樣子,可臉上的紅暈卻是騙不了人,有點惱怒有點害羞,看着最為迷人。

程勉把東西放回餐桌上,進了趟浴室,又迅速地折身回了卧室。何筱剛艱難地将睡衣套到身上,看見程勉笑得有些讨打的臉,一時就來氣。她推開他伸過來的手,哆嗦着套上了拖鞋,想要站起來,可稍微用點力,小腿肚就忍不住打顫。

程勉見狀也由不得她自己折騰了,直接将她打橫抱起:“想逞能,你倒是有勁?”

何筱想咬他一口,也不看看這怪誰?

程勉此時已經忘了昨晚自己是如何狼狽了,笑眯眯地親了她一口,占足了便宜,才将她放入已經盛滿熱水的浴盆裏。他彎腰順了順何筱的長發:“稍微洗一下,別泡太久了,洗好了叫我?”

何筱撇過頭,沒理他,可程勉知道她這态度就等于同意了。揚了揚眉,他轉身去卧室給何筱取換洗衣物。

一番折騰下來,吃完早飯已經快要十點了。下午連裏還有個會要開,程勉不得不趕回去了。

走之前他跟何筱換了床鋪,讓她能夠舒舒服服地補眠。洗了一大桶的衣物之後,他又把飯悶好,只等何筱起床之後熱熱就能吃。做好這一切之後,程勉頗有成就感,這不同于他在軍演勝利時的那種感覺,這種相當于另一個戰場上的勝利,遠比之前的有意義。

“程勉?”

穿好衣服,準備走時,程勉聽見何筱低低地喊他。他俯□,湊到床邊,看着她:“怎麽了?”

“路上小心。”她低聲叮囑着,聲音有些軟糯。

“我知道。”程勉笑着親了親她的額頭,“在家注意休息,過段時間我把剩下的探親假請下來,好好陪你。”

何筱蹭了蹭他的袖口,想起什麽,她說:“對了,什麽時間叫徐沂來家裏吃頓飯吧。”

家裏這個詞,用的程連長很是舒坦。他說:“過段時間罷,書記這兩天接兵去了,有的忙。”

“接兵?”

“嗯,四川。”

四川?何筱短暫一怔,十分欣喜:“那這麽說,他應該能見到恬恬了?”

程勉回給了她個你以為的眼神:“可不就是沖她去的,至于能不能見着,看徐沂本事了。”

何筱心說怎麽會見不着,可轉念一想,倒還覺得真有這個可能。褚恬那人,雖然看上去像是個沒有原則沒心沒肺的姑娘,可若真的做下決定,怕也是不容易回頭的。但願兩人沒鬧到那麽僵。

程連長有些受傷:“怎麽就沒見你這麽惦記咱們的事,否則我早就持證上崗了。”

何筱瞪他一眼,不經意嘟着嘴的模樣,看着格外讨喜。

程勉愈發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了。

結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必須結婚!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架不住美人們的連番轟炸,終于肉啦。程帥帥二十七年的處男生涯就這麽終結了,親媽咱感覺淡淡的惆悵捏?

多多撒花,嘿嘿

52

周一上班的時候,何筱接到了褚恬從老家打過來的電話。即便是隔着電話,她也能聽到褚恬厚重的鼻音,便問:“哭了?”

“沒有。”故作歡快的聲音傳來,“這兩天四川降溫,有點感冒。”

何筱還是有點不放心:“伯母的情況如何?實在不行就來B市看,不要耽擱了。”

“不用了。”褚恬說,“也不是沒勸過她,可我媽這人太犟,她不願意離開老家去B市那麽遠的地方。而且這兩天她的情況還不錯,等等再說吧。”

何筱嗯了聲。

短暫的沉默過後,褚恬微嘆口氣:“笑笑,我打電話,是想跟你說件事。”

“什麽事?”

“我——”褚恬猶豫了下,似是斟酌着該怎麽說,“我要結婚了。”

聽到這個消息,何筱被剛喝進口中的水嗆住了,咳嗽了好長時間,才回到電話上:“你确定不是在開玩笑?結婚?”

似是早料到她是這般反應,褚恬輕笑了下:“這種人生大事我怎麽會跟你開玩笑,真的笑笑,我是要結婚了,估計就在這兩個月。”

何筱張張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半天才問她:“恬恬,徐沂去四川接兵了,你見到他了嗎?”

“見到了。”頓了下,褚恬又說,“要沒見到他,我嫁給誰去呀?”

這下何筱是徹底懵了,雖然她是衷心希望這兩人能在一起,可當這消息來得太突然的時候,她恐怕還要消化一陣子。

“怎麽回事?”

“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想起在醫院初見徐沂的那一秒,褚恬猶是有些茫然,可很快她的眉目就舒展開了,嘴邊帶着淡淡的笑,“他向我求婚,求的那麽誠懇,我一心軟,就答應了呗。”

何筱想這算什麽答案?

挂斷電話,何筱發了十分鐘愣後,又迅速地給程勉撥了一個。程勉聽了倒也不是太驚訝,只笑着說:“徐沂這人,有時候還真出乎意料。”

“什麽出乎意料?”何筱語氣有些急,“之前徐沂還把人拒之千裏,現在怎麽突然說要結婚了?”

程勉低聲安撫:“雖然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麽,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徐沂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他若決定結婚了,那肯定會好好照顧褚恬。”

何筱還是有點為褚恬擔心。并非她質疑徐沂的人品,而是怕在感情方面一向淡漠的他會無意中傷害到褚恬,畢竟結婚不同于交往,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好了,笑笑。”程勉打斷她的思緒,“這樣也好,說不定我們的婚期還可以定在同一天。”

何筱暫時被他轉移了注意力,她望着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半是疑惑半是玩笑地反問:“你确定,能在兩個月內搞定我的父母?”

“……”程勉緊咬後槽牙,深吸口氣,回她三個字:“等着瞧!”

何筱笑着收了線,嘴邊眼角盡是掩不住的甜蜜。想起褚恬,她悠悠嘆口氣,路是自己選的,她也只能祝願她幸福了。

連身邊一向不染七情六欲的徐指導員都開始談婚論嫁了,程勉嘴上再不肯承認,也開始有點着急了。按理說硬要結婚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跟何筱是你情我願,然而兩個人偏偏都是家庭觀念很重的人,一生一次的婚禮,他們當然想從雙方父母那裏獲得認可和真誠的祝福,婚禮那天,也希望他們都在場。

趙老師也忍不住了,給兒子出了個主意:“要不這樣吧,讓笑笑找個機會把老何夫妻兩請出來,咱們兩家人吃頓飯?”

此言一出,程建明首先提出反對:“這樣不好。”他說,“老何我了解,不是為難兒女的人。關鍵是老何他家屬,性子要強,真要兩家人坐在一起,在飯桌上談這件事,恐怕又會讓她覺得咱們這是在強迫他們。”

“那你說怎麽辦?”趙老師急得眼鏡從鼻梁上滑了下來。倒不是因為兒子,男人嘛,三十歲結婚都不算晚。她是着急何筱,怕再出什麽變故,那麽好一姑娘再被別人給娶走了。

程建明也沒什麽好法子,他用一種不争氣的眼神看着兒子:“讓程勉自己想主意去,這麽大個人了,丈母娘都拿不下,還談什麽帶兵打仗?”

趙老師嗤他一聲:“不知道像誰,當年要不是我堅持着非你不嫁,說不定到現在你還沒老婆呢!”

當着兒子的面被老婆毫不留情地數落,程建明多少有點沒面子,他假意清桑,咳嗽了兩聲,意思是提醒他老婆适可而止。

程勉盤腿坐在沙發上,一邊修改着作訓方案一邊聽兩人對話,聽到後來,不由得笑了笑,伸出雙手比了個停戰的手勢。

“得了,您二位也別吵了,我的事我自己看着辦,不會少了您的兒媳婦。”

說是這麽一說,可真行動起來,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先不說他從小到大都沒招過田瑛待見,野外拉練一開始,他連上門碰釘子的時間都沒有。相比之下,何筱就淡定多了,她對程勉說:不着急。

程連長捋了捋板寸頭,有些無可奈何:“你現在就只看熱鬧了?”

何筱正忙着修改年度總結報告,本來是漫不經心地講着電話,一聽他在那邊咬牙切齒,忍不住就笑了。

“程勉。”她叫他的名字,“老何說,讓你上我家吃頓飯,你去不去?”

去!當然要去!

程勉壓抑住興奮問:“什麽時候?”

現在不說她看熱鬧了?何筱哼一聲,說:“看你的時間,我爸爸随時都可以。”

挂了電話,程勉高興地簡直有點找不着北。

聽父母提過那麽多次,他對未來岳父的性子已經摸得八九不離十了。若是沒有何筱母親的首肯,他怕是不會主動提出讓他過去。即便是沒有,那他也應該做好應對的準備了。

這麽一想,程勉底氣越發足了。

一年一次的野外拉練随之而來,這一次不像去年一樣跑得那麽遠,而是B市東郊就近一座山的野外駐訓點,為期兩周。何筱這邊,結束忙碌的工作之後,開始辦調動手續,準備到另外一個區的經辦單位就職。在此之前,何筱心心念念地是離職,一來因為劉科長的事,二來是因為她确實不喜歡目前這份工作。當她把想法告訴她所在科室的科長時,卻被笑稱太傻。

基管中心畢竟是個事業單位,工資和退休金都有保障,哪有人會随意辭職?再說了,選在這個時候辭職,說不定會讓中心一些不明緣由的人說她心虛,對她個人名聲也不好。還不如利用劉科長和張主任的關系,調動到其他的單位去。

何筱考慮了幾天,覺得科長的話說得也有道理。她向張主任提出調動的要求,後者一副巴不得她趕緊走的模樣,趕緊給她走程序,而且憑借他自己在系統內的關系,把她調到一個離家很近,還很清閑的單位。何筱明白他的意思,他這是不僅希望她走人,而且還同時在暗示她要守口如瓶,不要說對己對他人不利的話。

何筱覺得好笑,那樣肮髒的事和人,她只要想一想都覺得惡心的不得了,哪裏會主動提?

工作調動之後,何筱的時間一下子多了出來。但因為之前一直在幫開廣告公司的同學做一些策劃類的工作,所以也十分忙碌,回家的次數都比之前少了,引得田女士十分不滿,兩三天一通電話催促,讓她抽時間回家。

這天周末,何筱還沒起床手機就響了,田女士的專屬鈴聲。每次田女士周末打來都是為了一件事,何筱賴在床上不想起,也就沒接。卻不想手機鈴聲锲而不舍地又響了一遍,何筱只好接起。

接通之後,那頭的人卻不說話,只隐隐約約有種低低的啜泣聲。何筱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握緊手機,問:“媽,怎麽了?”

田瑛似是緩了過來,用帶着濃重鼻音的強調說:“笑笑,你爸爸病倒了,你趕緊過來吧。”

何筱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響,便什麽也聽不清了。被慣常用來早晨起床後喝水的玻璃杯從手中滑落,何筱也顧不得收拾那一地碎片,随便批上一件衣服,匆匆趕往醫院。

何筱趕到醫院的時候,老何已經出了急救室,正躺在病房的床上。母親田瑛在床邊陪着,卓然和塗曉都在。

何筱的心頓時放下了一半,她讓自己鎮定下來,走過去看了父親一眼,只見他眉頭緊閉,臉色有些蒼白。她不禁有些心疼,轉過頭問卓然和塗曉:“我爸爸是怎麽回事?”

那兩人對視一眼,還是年長一些的塗曉開了口:“別打擾何叔叔休息,我們出去說。”

辦公室裏,何筱一臉惶然地看着塗曉:“嫂子,我爸爸,他到底怎麽了?”

塗曉遞給她一個片子,想到她可能看不懂,便又說:“何叔叔其實昨晚就送過來了,突然暈倒,昏迷不醒。本想早些給你打電話的,可田阿姨不讓,說她看着就行,這樣熬了一個晚上,看到CT片子,田阿姨慌了,才把你叫過來。”

何筱一時沒能理解:“昨晚上——就暈倒了?”見塗曉點點頭,她不由得又問,“檢查什麽結果?”

塗曉難得有些猶豫,在何筱的催促下,才說:“肺部腫瘤。”

像是氧氣突然被抽空一樣,何筱感覺眼前一黑,有些站立不穩。若不是雙手扶着桌子,她可能就勢栽倒在地上。

塗曉快走幾步,扶穩了她:“別慌,現在還沒确定是良性還是惡性,即便是惡性,也不是到了最壞的時候。”

何筱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她不想軟弱,可終究被心中的恐懼所戰勝。

塗曉微嘆口氣,遞給她一張紙巾。

何筱攥在手裏,過了一會兒,才止住了淚。她啞聲問:“什麽時候可以确定?”

“還得做些檢查,等等吧。”

等。

何筱閉上眼淚,又一滴滾燙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

53

回到病房的時候,老何已經醒了過來,不知跟田女士說了什麽,只聽她在唠叨:“這幾天就在這兒住着,這點住院費咱們還掏得起,等檢查結果出來了再說出院的事,別老想着你的店,關門幾天也破不了産。”

老何有些無奈,只好沖何筱輕輕地紮了眨眼。

何筱笑了下,鼻尖卻泛酸。她收斂這股情緒,問老何道:“爸,感覺好點了嗎?”

老何點點頭:“好多了,甭操心,沒什麽大事兒。”

“我知道。”她挨着床沿坐下,為他掖牢被角,“不過塗醫生說,您這情況還是住幾天院的好,仔細查查,看到底是什麽毛病。”

“我能有什麽毛病。”老何聲音疲倦,拍了拍何筱的手背,不再說話。

從父親的語氣,何筱就知道,他們瞞不過他。也或許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所以如今才這麽淡定。很早之前她就明白了,父親從不讓別人操他的心。

也正因為此,何筱才更覺得難過。

等到老何又睡着,母親田瑛把何筱叫了出去,遞給她一把車鑰匙,她說:“你爸還得再這住幾天,所以你回去給我們倆拿幾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外面天不好,你也別着急,路上開慢點。”

車鑰匙握在手裏,何筱有點忍不住了:“媽——”

“這孩子,哭什麽!”田瑛好笑着輕拍了何筱一下,“二十三四的人了,淚窩還這麽淺——”

“我爸怎麽辦?”她低頭哽咽着。

“還能怎麽辦?有病治病!”田瑛為她系緊圍巾,“檢查結果還沒有出來,誰知道會是什麽樣,即便是最壞——”

何筱擡眼看她,只見田瑛頓了下,又恢複如初,“即便是最壞,那也得治。”系好圍巾後,她拍了拍她的衣服:“行了,快去吧。”

好像能放心一點了,何筱斂眉,快步離去。

接下來兩天,醫院為老何安排了好幾項檢查。

何筱緊張地跟着看着,連醫生都沒辦法。所幸是塗曉的長輩,也知道她們之間這層關系,只笑着說自己多了個小跟班。

等待結果的時間不到一周,可對何家人來說,卻仿佛一年那樣漫長。何筱請了年假,每天都在醫院陪護,一來是不放心老何,二來是想替換母親回去休息。可田瑛哪裏是她就能勸得動的,明着說何筱笨手笨腳不會照顧人,其實何筱清楚,母親心裏的焦灼和擔憂,一點也不少于她。

老何過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每天都樂滋滋的:“我伺候你們母女這麽些年了,也終于輪到我享受一把了。”

每到這時,田女士都得瞪他一眼:“可不,都享受到醫院來了!”

同一家醫院,卓然和塗曉也常過來瞧他,只字不提腦腫瘤的事兒,淨講一些他們小時候的事兒。

因為珍珠項鏈那檔子事,田女士對卓然可謂是印象深刻。本來是沒什麽好聲氣的,可看閨女都跟人姑娘打成一片了,自己一個做母親的也就不計較了。私下裏,她還是問過何筱。

“怎麽回事?怎麽又跟卓家這姑娘混一塊了,小時候害你不夠慘啊?”

何筱好笑地看着母親:“您還記得呀,她早從良了,現在跟紅旗在一起,都準備結婚了。”

田瑛嗬一聲:“也找的當兵的?”她撇撇嘴,“怎麽個個都離不開部隊大院。”

何筱有點不滿了,小聲嘀咕:“當兵的怎麽就不好了?”

田瑛斜她一眼:“我哪敢說當兵的不好?你盡管去嫁,等我跟你爸老了生病了都住到醫院來了,你看他能不能抽得出時間來陪你來伺候我們倆,看看到時候是不是你一個人忙前忙後!”

何筱心想哪有這麽說話的,可事實擺在眼前,老何住院這一周,某個野外拉練的人還沒來看過一次。雖說前天趙老師來探望過一次,可母親那裏還是覺得程勉靠不住,總不能以後光指望家裏這四位老人吧?

何筱在心裏并沒有怪程勉,因為她壓根就沒打算在結果出來前告訴他,趙素韞那邊也是問的急了她不得不說。等待的日子很煎熬,所以她不想在他忙得抽不出身的時候還讓他擔心。

說一點失落也沒有,那當然是騙人的。何筱已經感覺出來,她現在對程勉是越發地依賴了,他若能陪在身邊,那麽她或許會好很多。

結果出來的前一晚,何筱和田瑛都留在了醫院。

病房裏只有一張供陪護睡的床,何筱把卓然值班時的行軍床搬了過來,就這麽湊合着睡。因為她清楚,這一夜她根本睡不着。

父母兩人倒睡得好。何筱半夜醒來,只聽見兩人淺淺的呼吸,均勻而綿長。她笑自己到底是年紀小,心理素質根本比不上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坐在行軍床上發了會兒呆,她批上軍大衣,推開門,悄悄走了出去。

整個一層樓都很安靜,除了護士站裏值班的護士外,走廊裏也就只有她一個人了。何筱默默地走到一頭,透過窗戶看外面的月色,漆黑一片,看不到半點星光。

在原地靜立了許久,何筱感覺到雙腿有些麻木,才裹裹衣服,坐到了一旁的長椅上。她不急着回去,反正躺在那裏翻來覆去,還不如在這裏安靜地坐一會兒,免得吵到父母的好眠。

有點無聊,她掏出手機來玩游戲,可心思不在這上面,玩了幾盤全是輸,莫名地何筱覺得有些沮喪。把手機扔到一邊,頭靠到牆上,慢慢地閉上眼。黑暗之中,只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還有一陣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這麽晚了,還有誰會過來?

她慢慢地睜開眼,撞進一雙熟悉的幽黑的眼眸之中,之後,微微有些訝然。

程勉看見她也有些意外,他頓了下,快步上了樓,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這麽冷的天,怎麽坐在這兒?”

何筱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他彎下腰,把她軍大衣的扣子全給扣上了。她輕輕笑了下,抓住他的手臂:“你怎麽,現在過來了?”

程勉只低着頭,悶悶地說:“你要是肯告訴我,那恐怕我能來的更早。”

何筱嘟了下嘴:“告訴你幹嘛?反正都是等。”

程勉可沒被她這覺悟感動了,依舊沒好聲氣地對她說:“別在這兒坐着了,起來,回病房去。”

“我不想回去。”她不松手,“回去也睡不着,你陪我在這兒說會兒話好不好?”她望着他,昏暗的燈光下兩只眼睛分外清透。

程勉回望過去,就知道拔不開了。他伸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算是答應了。

入夜之後,長椅非常涼。

程勉把何筱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何筱也就順勢窩進他的懷中,感覺十分溫暖和舒服。

“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晚上。”程勉說,“打你電話怎麽也打不通,接到趙老師電話才知道何叔叔住院了,你這邊倒是清淨,一個消息都沒有。”

何筱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仿佛是在示好。程勉低頭親了親她柔軟的長發:“什麽時候出結果?”

“明天。”

“這麽說我來得正好。”他笑了,“我陪你,一起等。”

何筱嗯了聲,沒有多餘的話。

程勉将她圈的牢牢的:“困了?”

“沒有。”她放低聲音,“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麽事?”他問。

“一些舊事,都是關于老何跟老田的。”何筱笑了下,慢慢回憶,“昨天上午,老何不知鬧什麽脾氣,一直不要喝藥。我媽一氣之下就說早知道你這麽難伺候,當初就該堅決退婚。老何聽了還特得意。”

程勉揚了揚眉毛:“伯父伯母年輕的時候還鬧過這麽一出?”

何筱也覺得有趣,“我也是才聽說。”

老何年輕的時候家裏很窮,雖然他人長得不錯,但肯嫁給他的人不多。用田女士的話說她是年少無知才答應跟他見的面,定親沒多久她就後悔了,想退婚,就寫封信寄到了部隊。

當時老何在通信營下轄的一個傳真站,是站裏有名的結婚困難戶,好不容易家裏給介紹了一個,還沒高興幾天,就接到了女方的退婚信。受不住打擊,當夜就開始發燒,一燒就燒了好幾天。站長沒辦法,就給老何的未婚妻田瑛寫了一封信。正文第一句話,上來就是:我們一致認為,何旭東,是個好同志!

“我媽頂不住組織的壓力,就收回了退婚信,等到過年我爸休假回家,兩人就把婚給結了。”

程勉聽着,靈機一動:“原來還有這麽一招啊,那下回咱也試試?”

何筱斜他一眼,手伸出來提了提他的耳朵:“少打歪主意。”

程勉笑了:“後來呢?”

後來?後來不過就是一對平凡夫妻的瑣碎日子。那時老何級別不夠,有了孩子也只能把妻女留在家裏。爺爺奶奶因為何筱是個女孩兒,對他們關心很少,田瑛就只好一個人在家帶孩子,所有的苦楚都自己吞了咽了,等到老何放假回家的時候,看見瘦的面色枯黃的妻子,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可惜他是個孝子,沒法兒對父母的做法說些什麽,于是直到何筱四五歲的時候,老何提了幹,部隊給安排随軍,他們的生活才好了一些。

“在我印象當中,老何一直都是個好爸爸、好丈夫。他對我媽的寵溺和包容程度你簡直無法想象,當然,他也很疼我。他常說,在我們家,他最沒地位,随我們使喚。”何筱說着,唇角微彎,“其實我知道,這些年來,他都在盡力地補償我們,尤其是我媽。我媽因為他受了六七年的罪,他就罰自己用一輩子來彌補。”

程勉難得有些沉默,到現在他才深切地體會到當初田瑛說的那些反對他的話。只因為經歷過,所以才更懂得。

“別難過。”他摸摸何筱的頭。

“我沒難過。”何筱坐起來,對他笑,“那時候我還小,關于這些,都記不清楚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四歲那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田瑛生了一場病,住進了醫院。怕何筱一個人在婆家沒人照顧,就把她托付給了她的姐姐,也就是何筱的姨媽。那時候何筱雖說不懂事,可還是知道媽媽不舒服,也乖乖地住在姨媽家,不鬧着要見媽媽。那時正逢春節,每天晚上姨媽家都來很多人,圍着火爐喝茶聊天。她就跟姨媽家的孩子一起玩,把麻将當積木堆。

有一天晚上,她正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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