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逃脫(已修)
顧澤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到舒容予所在的大樓,直奔錄音棚。
裏面的錄音已經結束,最後留下的幾名工作人員正在收拾器材。顧澤站在門口搜尋了一會,沒看見舒容予的身影。他敲了敲門:“抱歉打擾了,我找舒先生有點事。”
工作人員轉過身來:“舒先生嗎?他剛走,應該是乘電梯下去了吧,你這會兒去應該還追得上。”
顧澤升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快步走進電梯下到一樓,在門廳裏找了一圈,舒容予不在。
不是說好了等自己過來的嗎?
他拿起手機,撥了舒容予的號碼。
“嘟——嘟——”
沒有人接起。
顧澤不甘心地重撥,聽着那一成不變的等待音,心下的焦躁愈演愈烈,忍不住踱起步來。
這當口,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大樓前,幾個中等身材的男人下車向大門走來。
是高木派來的人吧?顧澤放下手機迎了上去,想請他們再等一會。
堪堪邁出兩步,他突然停住了。
不對。
毫不起眼的身材,毫不起眼的五官,無論看多少次都記不住的外貌——
如同一桶冰水當頭澆下,模糊不清的記憶和眼前的景象對上了號。這些是昨天在醫院裏追他的人!
對方已經走到了門口。顧澤若無其事地轉身,按下電梯的按鈕,又掃了一眼三扇鐵門上方的到站燈。22樓、22樓、10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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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地盯着那個10,心中計算着對策。趁對方不備,轉過身去大幹一架的勝算——無。從大門逃出去——被對方堵住了。沖進樓道裏——或許可以延遲被追上的時間。
手指悄然扣在緊急撥號鍵上,那裏剛剛存下高木派來的手下的聯系號碼。
9。8。7。
背後悄無聲息。難道對方還沒認出自己?難道他們和昨天的不是同一群人?又或者他們在等着自己的反應?顧澤硬生生地忍下轉頭去看的沖動,目光依舊鎖在到站燈上。
6。5。4。
舒容予在哪裏?該死的到底在哪裏?
3。2。1。
“叮”。
電梯門緩緩滑開,一大群上班族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顧澤顧不得禮節,在幾束異樣的目光中擠了進去,等到最後一個人跨出門,立即猛按關門鍵!
鐵門像永遠無法放完的慢鏡頭般一點一點地合上。那幾個人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似乎從未進來。其中一人正将手機舉到耳邊,平淡無奇的目光掃過走出門去的上班族,又朝電梯這邊移來。
顧澤一閃身退到門後的角落裏,按下了最高一層。
鐵門終于徹底合上,電梯帶着他緩緩向上升去。
顧澤長舒了一口氣,此時才發覺自己已是冷汗涔涔。他拿起手機想要重撥,電梯裏卻沒有任何信號。
舒容予知道這些人會來堵門,所以提前離開了嗎?不,如果他知情,一定會向自己示警。但如果他不知情,又為什麽不見蹤影,連電話也不接?
叮,電梯停在了最高一層。顧澤走出門去,又回身看了看其他兩部的到站燈——還好,那些人沒有追來,或許真的未曾注意到自己。
他低頭編輯了一條短信:“那個人的手下正堵在門口。”
如果舒容予還在這幢大樓裏……他剛打出“別去那裏”這幾個字,眼前驀然浮現出今天早晨,舒容予那決絕的笑意。
如果舒容予還在這幢大樓裏。
剎那間,顧澤明白了舒容予的想法。
握着手機的指頭抖了起來。他将“別去那裏”删掉,補上一句“三分鐘內如果你不回複,我就去門口”,狠狠按下了發送。
顧澤剛剛數到二十秒,舒容予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在哪兒?”舒容予一接通就問,難得地沉不住氣。
“放心,我還沒去。”顧澤無聲地嘆了口氣,“你現在又在哪?”
“……19樓的樓梯間。”
“待在那裏等我去找你。”顧澤生硬地說。
舒容予果然依言等在樓梯間裏。顧澤走上前,二話不說地推着他的輪椅轉了個方向,朝電梯走去。
“小顧。”男人頗為吃力地轉過身,想要看他。
“你沒有通知我,說明你不知道他們會來。但你還是躲起來了,躲的不是他們,而是我。”顧澤面無表情地陳述,“今天早上你答應我的時候,已經做好了這個打算嗎?”
“……你這是要去哪裏?”
“但也多虧你躲了起來,否則剛才我們可能會直接撞上那些人。是來接你的吧——那個人到底不放心了。耽擱了這麽久,那些人應該已經起疑了。大樓太高,憑他們幾個人不可能搜遍,如果我是他們,就會堵在底層的電梯和樓梯出口,等着我們自投羅網。”
“小顧,”舒容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聲音極冷,“讓我跟他們去吧,別做無謂的犧牲。”
“那你呢?”
“你鬥不過那個人的,我也不值得——”
顧澤一下子停住腳步:“那你呢?是要抱着這樣的想法,崇高地去送死嗎?”
尖銳而諷刺的句子一出口,兩人都愣了愣。舒容予卻在短暫的停頓後恢複了平靜的表情:
“沒錯。”
他更緊地抓住了顧澤的手臂,力氣之大,連指節都已泛白。“沒錯,我就是這樣打算的。如果他真的要下殺手,我希望至少你能活下去。”
顧澤強行壓抑的怒火騰地竄了起來:“你怎麽知道你的死就能讓他放過我?這麽着急送上門去,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逃避那所謂‘背負人命’的負罪感,搶着死在我之前!”
情急之下,最尖刻的指責脫口而出,顧澤在話音落下前就已經後悔了。
舒容予臉色發白,直愣愣地看着他。
顧澤吸了口氣:“我不是那個意思……”
舒容予的目光垂了下去,卻尤自不肯松手:“不是的。那個人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為了對我施加影響。那時候他殺了方野,并不是因為恨他,僅僅是因為方野對我很重要而已。如果我消失,你對他而言就失去了意義。沒有意義的人,他是不會管的……”
盡管思緒被攪得一片混亂,顧澤仍隐隐明白了這番話語真正的意思。
舒行之不會遷怒,更不會嫉妒,因為那些情緒是對等地位的人之間才會有的。而舒容予在他眼中,顯然不具備此等資格。至于自己,只是一只觊觎桌上晚餐的瘋狗吧。
舒容予如果死了,那個男人或許會覺得掃興,而自己卻能被永遠排除在危險之外。
顧澤閉了閉眼:“前輩,我很生氣……”
他重新推着輪椅向前走去,“我以為自己氣的是你的不信任,其實不對。我氣的是自己的無能。這樣的我,換做是誰都不會信任的。”
舒容予張口似要說話,顧澤卻沒有等他。
“但是沒關系。如果今天我們能夠毫發無損地離開這幢大樓,你會不會稍微相信我一點?會不會對活下去多一點執着?”
輪椅被推進了電梯裏。舒容予看着顧澤按下2樓的按鈕:“你要做什麽?”
聲音裏除了緊張,也多少透出了一絲好奇。
顧澤笑了笑:“他們人多,我們也不能孤軍奮戰。”
******
一天以內第二次,顧澤鎖上了洗手間的門。在他身後除了舒容予,還站着兩個身形挺拔的年輕人。顧澤回過身來與他們握手:“這次真的拜托你們了。”
“不用客氣,我們收到命令保護兩位,一定全力以赴。”便裝的年輕警察和舒容予也握了手,走到窗前,探出頭去四下打量了一番,“二樓的高度應該不成問題。但是要快,不能引起注意。”
他們站在窗邊等待了一會,便看見一輛灰色的私家車緩緩駛來,停在了正下方。
一名警察走向舒容予:“失禮了。”
他将舒容予扶起來背到背上,顧澤和另外那名警察幫忙,用外套和舒容予的長圍巾将兩人縛在了一起。
警察爬上窗臺,一條腿跨了出去,然後是另外一條。他們就這樣顫顫巍巍地站在窄窄的窗沿上,舒容予腿上不能使力,打着石膏的小腿憑空晃蕩着,看上去令人揪心。
“抱緊了。”警察叮囑了一聲,便分出一只手去,抓住了旁邊的落水管。
舒容予只覺得身體在半空毫無憑依,随時有可能跌墜下去。他下意識地摟緊了對方的脖子,看向站在窗邊的顧澤。
警察身手矯健,動作沉穩地從窗臺轉移到了落水管,又攀着管道向下爬去。顧澤探出身去心驚膽戰地望着,忍不住想要出聲提醒舒容予別松手,又怕驚擾到他們。
“顧先生,我們也可以下去了。”身後的另一名警察催促道。
顧澤應了一聲,身體卻沒動。直到看見兩人終于安全落地,那警察解開身上綁着的衣服,将舒容予扶進了車裏,他才長籲一口氣,爬上了窗臺。
剛剛一腳跨出,洗手間的門把手突然被擰動了。
兩人同時一僵。門把手又徒勞地轉了兩下,緊接着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一個男聲在外面喊道:“怎麽回事啊,這洗手間?喂,誰來看看?”
顧澤一咬牙,伸腿去夠落水管:“我下去,你開門出去就是了。”
剛才看着舒容予時提心吊膽,這會兒輪到自己,反而心中一片清明。顧澤找到借力點,将身體的重心移向水管,控制着節奏爬到了地面。一轉身,才發現那兩名警察就站在身後,似乎是守在底下以防不測。不遠處有兩三個路人駐足圍觀。
“快走吧,”剛才從大門出來的警察說,“我走出來時那些人好像在召集更多人手。”
車子駛上了街道。顧澤回頭看去,沒有見到那輛黑色轎車的蹤影。他又不放心地看了許久,才确定那些人沒有跟來。
舒容予坐在他身邊,也是直直地盯着後視鏡。兩人收回目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劫後重生的恍惚神情。
他們做到了,雖然方式并不潇灑,過程也不盡如人意。
在此之後,這樣的事情還會有多少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