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幽冥臉上寒色又濃一重,「幽季他其實狡猾的很,嘴裏沒一句實話,渾身上下也盡是些小時候就被慣出來的熊毛病,當初疏于管教,長大了又沒人能管得了。我這個做長子的總歸要擔起些父親的責任來好好教導他,卻總是能被他花言巧語給糊弄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跑他繼續出來胡鬧!若不是此次這門下叛徒實在太擅隐遁之術,別人抓不回他需得我親自出馬,否則我也是懶得出來尋這不成器的東西!」
聽聞此言季清流倒是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祝傥則更加疑惑了,心說幽季哪裏是個會說花言巧語的人?
要是能聽得他忽悠自己一句那他簡直幸福死了!死了也值!
轉念又想着,那日在聞莺巷裏,他眼風未動臉色不變的就說出了好多讨巧話來,雖是為了惡心自己,可乍一聽着好似也是拳拳真意。
怕不是……其實這冥主和他并不是真正的兄弟關系,而、而也是那種……只不過不方便提及便稱兄道弟?
祝傥這邊都快想的沒邊兒了,那邊的幽冥又是憤憤的一拍桌子,聲色更厲,「賴死也不認賬,你還要耍無賴到甚麽時候?你我是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可祝傥這個人,我有意招攬,你可別另加阻攔。」
祝傥又一警惕。
止不住心下疑惑,若是幽季和他真有點甚麽關系,自己現下真是拼也要跟他拼一架去。
幽季聽了祝傥如此一問後更是吃驚,随即否認,「我煩都煩死他了,怎麽可能跟他是那、那樣子的?!」
祝傥調子也很委屈,「你也很煩我……」
「你他娘還知道我煩你!」
說着又忍不住扛着胸前和身下的不适之感愣是蹦下了床,季清流忙擺手,「你倆有甚麽宏圖大業要謀劃一起謀劃去,別扯我了,我現在不想跟你們其中的任何一個講話。談完了一起滾一起滾,讓我安安靜靜的繼續呆在陲城。」
幽冥倒也不擡頭去看他,只單手自面前一劃,搞出一個小的冰鏡來,其中影像卻是忘川那裏,因為這鏡子太小,看不太清楚裏頭具體的相貌,隐約能見那冥府大門好像是忽一微開,數千盞詭谲紅燈蜿蜒如蛇而亮。
還不等再仔細看看,就見幽季一把撲過去揪起了幽冥的衣領,斜挑着眉一臉的怨氣沖天,「你夠了吧,啊?!」
「夠了?我只是想讓祝傥知道,你曾親口應過我甚麽……」
說着還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驚得幽季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心下卻在咬牙:你分明是讓我有苦不能言,分明是在玩我!
祝傥一見着他倆之間的神色交流就更覺事情不對了,又想着如果按照幽冥說過的那般——幽季是個說謊都不用眨眼的人,那麽他曾經夜裏頭跟自己出去那次,說的甚麽自己是第一個上了他的人……也不是……估計是冥主……
一時間也臉色鐵青,坐着不言語了。
季清流現在整個人都快被他倆搞炸了,又覺得幽冥用這招想逼着自己回冥界還真是高明啊,又陰又損!
幽冥也似是猜出他臉上意思,再加上出來這麽久回去別誤了冥府正常秩序的運行和維護,於是又先道,「這兔崽子入我冥府之時,曾跟我做了個交易。這交易還是他先提出來的。」
祝傥又擡了眼去看他。
「我當時是想率兵攻下天界的。沒了這北燭帝君,你們仙界還有幾個能撐得起的?」
确實如此,這話不必幽冥說祝傥也懂,所以當初他們還做了些備戰準備。因此,當那幾日都很太平的過去後,他們還疑慮了一陣子,為甚麽鬼兵沒有趁此攻來。
按照他們的性子——怕是不肯浪費這大好時機。
幽冥也一臉扼腕之态,「皆因這兔崽子神情真摯的跟我說了一句話——一句讓我後悔至如今的話。」
話已至此卻忽然住了口,幽冥只一臉玩味的輕轉着手中冰鏡,同幽季道,「你現下,還不肯自己承認麽?還是要我把景象重放給祝傥看看?你那時候有多狼狽?求我之時,态度又有多誠懇?」
季清流硬着頭皮繼續不願承認,死鴨子嘴硬道,「祝傥你別信,那上頭都是假的,是他故意迷惑你的。」
祝傥雖然有點懵,可還是覺得——幽冥主閑着沒事拿這個迷惑自己做甚麽?而且當時天界能得如此太平确實解釋不通,浪費了如此大好時機,連祝傥都替他們可惜。
幽冥聞聲也放下了手中鏡,雙手一搭膝,「那我們就這麽幹挺着耗到你肯開口罷。」
季清流又坐回床邊猛扯頭發,心說一個兩個的,怎麽都這時候想起要秋後算賬了?!
卻不料祝傥忽然開口,「莫不是幽季說……他會留在冥間為你效力,希望你放過仙界一馬?」
幽冥一挑眉,顯然是默認了。
季清流垂眼看着床邊兒,只裝作沒聽見。
祝傥忍不住又蹙了蹙眉,「可是你為甚麽要留下幽季?他那時候,已是鬼魂之軀,術法重頭修煉起……不一定能恢複成北燭帝君時的法力……」
「不,沒你想的那麽遠大,我只是想讓他低頭罷了。從小到大,想見他誠心實意的低一次頭。」
「你不知道吧?他向我低頭的時候多了去了,基本是前天低了頭今天就再犯,完全的不知悔改,十分的沒有誠意。他讓我這個哥哥,做的很丢臉,很失敗。」
這麽說着又打量了祝傥一眼,幽冥幽幽的續道,「最後還能讓個凡仙給上了,還被制的死死的……幽季,這才幾百年不見,你還真是越活越有出息了。」
「你閉嘴吧!」
季清流忍不住喝了一聲,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再說了,當着面說這種恬不知恥的話好麽?
又聽得幽冥從容不迫道,「但是我很欣賞你,祝傥。我也希望你能一直替我看管好他,這樣我就能省下一大半的閑心來,好好操管下我的冥府。別活了近萬歲,爹娘撒手一走,我便天天是為個不成器的東西擔驚受怕的活着。」
說着又起了身,友好的拍了拍祝傥的肩,「辛苦你了。」
鬼魅身形一散,再度出現在門口的冥主忽又頓出了身形,十分輕聲道,「我冥府還有太多事需要處理,先走一步。不過我也提醒你,最好是早點帶着他上門來尋我。」
「為甚麽?」
祝傥不解。
「知道我這門下餘孽其實是盯上了你嗎?」
「我?」
「是啊,是你。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個小事情,直到後來發現他盯上的是你而不是幽季後,才覺得更有趣了。」
「想你祝傥一身灰衣平常,不存在真神之身,手裏頭也并沒甚麽特別名貴的法器,怎麽就會被盯上了呢?後來是枳楛跟我說,你身上其實有一把劍。」
聞言祝傥眸光頓時一寒,連在一側的幽季都發現他看着幽冥的眼神多了幾分敵意,似乎那把破劍很寶貴似的。
有個屁可寶貴的,他那把破劍他也見過,拿出去都丢仙家的人。又不是甚麽千年寒冰玄鐵做的,也給他寶貝成那樣。一看就是沒見過甚麽大世面,也就這麽點出息了。
可轉念又立馬憶起,他手裏頭拿了那麽把破劍也能發揮出如此巨大的威力來……倒還真是不容小觑。
正想着,就見幽冥身形雖已遠去,聲音卻幽幽蕩蕩的回傳,「那把劍裏頭,原來藏了『燭龍之骨』啊,難怪會被盯上。祝傥,你倒也是厲害。」
季清流一瞬間懵了。
燭龍之骨。
燭龍……燭龍可不就是他嗎?難道祝傥又找到了自己前輩甚麽的?
還是……
季清流迷茫的擡眼去看祝傥。
祝傥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曾見着幽季的第一面,是想将骨頭還給他的,看他那麽受累,那麽遭罪,因失了法力又不肯敲骨吸髓而去拾掇些生豬鴨之血時……他心下确實是在難過的。
可是……可是跟蘇管合計了一下後,他做不到再将這根仙骨還給他了。
季清流雙手都揪住了祝傥衣領,剛揪起又松開,還特別好心的替他捋了捋,十分小心翼翼的問道,「是……我的嗎?」
祝傥繼續苦笑着點頭。
「那……把它還給我?」
「抱歉……」祝傥将幽季攬入懷裏,輕聲附耳道,「我已經不打算将它再還給你了。」
季清流起先像是沒聽懂,反應過來後随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說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