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2)

引伴,圍着篝火大肆慶祝。小趙起先很反對,蘇聯人個高,力氣大,小趙犟不過他們,被硬灌下兩大口辛辣的伏特加,這下他是如墜雲端,腳底發飄了。酒越喝越多,蘇聯人對起了俄文歌,除開他們自己,誰也聽不懂,但都跟着打起了節拍。好歡快的歌,又好悲怆的曲,慢慢地,夜幕下流動着的歌聲是低緩又哀傷的了。喝過酒,鬧過勝利的狂歡後,大家只是圍着火坐在一起。

小趙就坐在枯雲邊上,枯雲看到他抹眼淚,他拍了拍他。誰知小趙嗚哇一聲抱緊了他的胳膊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只剩下一個蘇聯人在唱歌了,另外一個提着酒瓶,仰望星空。有些人跟着他一起看,天上有一條璀璨的星河。天空浩瀚,荒野無邊。

小趙還在哭,抽抽搭搭地打嗝,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喊說:“我想我媽了,我想我媽!”

小趙實足年齡才二十二歲,比枯雲還年輕,是所有人裏年紀最小的。

枯雲輕撫他的後背,小趙依得他更緊。

“媽啊,媽啊!”他哭喊,聲音悶在了枯雲的衣料裏。

枯雲為他哼歌,他唱了首大山裏聽來的歌。後來,他哼起他母親曾為他唱過的民謠。似乎是關于一棵樹的,他至今仍回憶不起所有的歌詞。

唱歌的蘇聯人看了他一眼。他接着枯雲的調子,唱出了這一整首歌。

這是俄羅斯的民謠。悲苦無助的一首歌。

游擊隊繞着沈陽,長春轉了老大一個圈子後,在口糧即将耗盡時,又兜回了茂縣。他們想在這裏尋求些補給。可到了從前駐紮的洞穴一看,小趙傻了,洞穴裏空無一人,連個破碗都找不着。枯雲讓他少安毋躁,他轉去了範儒良的營地打探。人還沒走到營地,他先看到了一整片的玉米田。玉米杆子抽得老高,農田裏是一個又一個拖着竹筐子在收獲的農民。有個穿軍褲,挽着袖子管的年輕男子正拿着條毛巾掖汗,和邊上兩個老農指點江山。

“陳副官。”枯雲喊了聲。

陳副官打眼看到他,拍着大腿原地跳起,跑過來就說:“是你啊!你回來啦??你回來啦!!”

枯雲說:“你們這兒守備也太松懈了,我要是個日本人,你就一命嗚呼啦!”

陳副官哈哈笑:“打游擊打成專業的了!”

枯雲問起洞穴裏原先住着的難民都到哪裏去了。陳副官道:“有的在這兒種地,有的去了城裏。”

“城裏?”

陳副官一拍腦門:“瞧我!你都大半年沒回來了,是該不知道了!大帥在重建茂縣呢。”

枯雲眨巴了兩下眼睛,陳副官抓起他的手就不肯放了,一邊絮叨着玉米的收成,南瓜的蟲害,山裏抓的野豬不好生養,一邊揪着他去見了範儒良。範儒良還住在那間土房子裏,又要入冬了,一聽見敲門聲,範儒良就叫罵:“吊你老母!又是什麽鬼事要報告!”

枯雲笑了出來,對陳副官打了個手勢,想要走。陳副官卻已經彙報上了:“大帥!枯雲回來啦!”

門裏一靜,好久,門都沒開。枯雲說:“該是吓死在屋裏了。”

陳副官抓耳撓腮,又彙報:“大帥,不是鬼魂,我這抓着他呢,是肉身!”

枯雲對這個形容他的字眼是啼笑皆非,皺巴着張俊臉才要說話,範儒良嘩啦開了門,一甩手就讓陳副官滾蛋,趕緊去收兩根玉米棒子煮了端進來。他把枯雲拉進了屋裏。

“真夠暖和的。”枯雲說,“四季如春。”

範儒良磨牙齒:“又扯皮,你春天,夏天,秋天可都沒在這裏啊。”

枯雲打量一圈,屋裏陳設未變,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他問範儒良:“你重建茂縣呢?”

範儒良跨着輕佻的步伐走向他,不回話,抓起桌上的香煙火柴,坐到熱炕上,翹起腳,在皮靴鞋幫上劃火柴。他也是老樣子。

“你得意什麽啊。”枯雲随便坐下了,輕嗤了聲。

範儒良擡頭:“沒得意啊。我要重建的是南京城,那我得得意。”

“真不走了?”

“你還要走?”

枯雲笑笑,範儒良把抽了才一半的煙擲到了地上:“你說你回來幹什麽的?”

“你別多想,不是來看你的。”枯雲說。

“廢話!”範儒良掐指一算,“找補給的吧,鬼影小分隊。”

“這什麽綽號?”

“日本人給你們起的。”

“消息真靈通。”枯雲說。範儒良努努下巴,問他:“這次要去多久?”

枯雲說:“你別送了。”

範儒良翻動眼皮:“吊!送個屁!”

說歸這麽說,隔天枯雲帶着鄉親們給的幹糧蔬果随隊離開。一回身,望遠鏡裏又出現了範儒良的身影。還是那匹棗紅駿馬,只不過灰鼠皮襖外頭又添了件棕毛的大衣。他來送枯雲,送過兩座山,一片坡,不過灘塗,亦不說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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