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航道

酒會在海邊，距離市區中心開車需要近兩小時。

臨城交通擁堵，高峰期二十分鐘車程能堵到兩個小時，酒會八點開始，盡管提前出發還是被堵在了路上。

顧引塞車時臉上還帶着淺淺的笑。

他平日裏嚴肅謹慎居多，好像忽然間遇到愉快的事，就露出藏不住心裏的喜悅，略彎的眼裏透着光。

“你笑什麽？”

“沒什麽，”顧引抿着嘴，又過了一會兒，小聲道：“謝謝老板。”

蕭縱常年跟商人打交道，熟知人際交往的方式和套路，照拂只是出于習慣性的——可顧引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令少爺十分牙酸。

車裏就兩個人，寬敞的空間內能聞到淡淡的雪嶺雲杉的氣味，那是蕭縱的信息素的味道。

蕭二少坐在副駕位置，撐頭望着右邊玻璃外川流不息，紅色尾燈忽明忽滅，心裏暗忖：有這麽值得開心？

馬路上再一次被堵得水洩不通時，顧引穩穩當當把車停下，拉起手剎。

這一動，他發現手感不太一樣。

他開的是蕭縱的車。蕭二少愛車這事很多人知道，傳聞他別墅地下車庫停了兩百多臺豪車，是他為數不多的“标簽”之一。

Alpha審美十分陽剛，越野車車型四四方方，通身啞光黑色，很有軍車的氣派。

而事實上蕭氏也确實為H國的專用軍車提供智能芯片和安全性能的技術。

車流緩慢，蕭縱被堵車弄得心煩，見他好奇，随口道：“VX25級新型合金，全車用的都是這個，安防4S級。”

他說到這裏就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因為顧引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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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顧引眼中卻閃過一絲驚豔。

4S級安防等級，能正面扛住輕型火箭筒的攻擊。

這種新型合金連軍方都還沒有普及。

他壓下心中好奇，望着前方閃爍的尾燈，開口問的卻是另一件事：“明年就要正式開始修建航道了嗎？”

汽車普及率到達頂峰後，随之而來的就是更為擁堵的交通，五環之歌都已經唱到了一百八十環了，堵車成為聯邦主星居民最頭疼的一件事。

“是啊，第一批航道鋪設完後後至少能分流一部分車流量，”

蕭縱點開車載系統，很快他面前就投影出一臺虛拟電腦，他調出臨城的實施交通圖，四通八達的公路上全線飄紅。

“航道限速保守估計提高三四倍，就今天這距離，半個小時不用就能到了。”

顧引卻道：“您以後會考慮在星際間搭建航道麽？”

蕭縱瞥了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為什麽這麽說。”

“聯邦星系除了主星以外，還有另外五顆殖民星球，星系間往返的成本非常高，目前新能源已經通過測試，激活後在不同溫度、壓力、輻射下都能穩定供能，假如真正普及的話，我想您應該不會局限于大氣層內使用新能源。”

蕭縱沒說話，良久，才輕笑一聲：

“不成熟的想法。”

顧引眨了眨眼。

“**嚴格掌控着星際交通的命脈，不會那麽早向民間開放，”蕭縱想了想，又道：“不過你這個想法我很喜歡。”

這是他未來的構想之一，也是“引路星”的第四個階段，目前項目剛進入第二階段，因此蕭縱沒跟其他人提及過。

包括魏勉。

建設星際航道的事情牽扯利害關系太多，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不過連顧引都能想到，說明未來會有更多人考慮到這方面來，那麽正式提上日程也就不遠了。

顧引受誇獎後并沒有很高興，相反他怔了怔。

**是星際間最高行政級別，因為星際交通不便，幾顆殖民星近年來**頻繁，大有一種要自立門戶的意思在內。

他在軍隊時被派遣去過3號和4號殖民星。殖民星科技沒有主星發達，整體經濟也落後，因為輸送人力物資都是很費勁的事，并且每次都需要動用到軍用設施。

此前他了解到的是蕭氏集團想壟斷新能源，才導致星際航道的提案遲遲沒有進展。

今天順嘴一提，蕭縱的态度卻不是這麽回事。

顧引并沒有急着往下問。

蕭縱沒多想。小秘書似乎藏不住心事，緊張、窘迫都寫在臉上。

他将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似乎心情不錯，道：“你考慮過回學校讀書嗎？”

“在準備春季招考了。”

蕭縱只是随便問問，“嗯”了一聲後就沒有下文，專心工作去了。

蕭二少接觸的Omega大部分是家裏介紹的，顧引并不是他第一個相親對象。

蕭靖川英年早婚，外界目光就都投向了蕭家老二，偏偏這位二少放着好好的纨绔子弟不當，常年待在太空站，連影子都見不着。

前些年蕭縱推拒，方潤錦都持默許态度，可随着年紀增長，能用的理由都已經用完了，方女士本人也逐漸失去耐心。

少了母親這個靠山，結婚這件事，蕭縱的話語權就岌岌可危了。

盡管老爺子認可兒媳婦的地位，可骨子裏并不喜歡方潤錦這麽高調。

從他給孫子物色的相親對象就能看出，都是千篇一律的低調，被拒絕只會默默消失，那種死纏爛打的早在閱人無數的老爺子手裏就被篩選掉。

即便最能折騰的厲小姐，大雨中自己回個家就算是不得了的事了。

顧引能安安分分地當秘書，蕭縱一點也不意外。

他性格還挺招人喜歡，來公司不到半個月，從總助到前臺對他評價都不錯。

蕭縱小時候常被他哥捉弄，一心盼望方女士能再生個弟弟來給自己欺負，只是後來蕭家一團亂，蕭縱也就懂事的沒提過。

兩家勉強算得上世交，把顧引當成弟弟對待也未嘗不可。

想通這一層，蕭縱看顧引又順眼幾分。

而此時，不知道自己成了便宜弟弟的顧引，表面上專注地把着方向盤，腦海裏想起的卻是下午和狐貍的電話——

“酒會就是機會啊，你還等什麽，這種時候不投懷送抱，難不成真想拿個年度優秀員工獎啊？”

眼鏡男的聲音從遠處擠進來，“賢惠的Omega不能海量，該醉的時候必須要主動醉！”

“裝醉你懂嗎？精髓就是一定要倒在對方懷裏，姿勢要優美、要弱柳扶風，待會兒我和胖子拍段視頻給你演示一下，我們倆研究可久了——”

“快得了吧，你倆算什麽弱柳扶風，分明是泰山壓頂……”

顧引：……

他悄悄瞥向一旁專心工作的蕭縱。

弱柳扶風啊。

**

富華酒店依山傍海，風景優美。

偌大的無邊際游泳池直直地延伸向海面，華麗的燈光将漫天群星都襯得暗淡無光。

今晚來參加酒會的主要是企業高層管理，年底行業交流為主，商會主席致辭結束後，蕭縱才姍姍來遲。

然而出場時還是瞬間吸引了全部目光。

上個月初，聯邦金融科技峰會期間，蕭氏集團突然任命新CEO，緊接着賭場槍擊案爆發，一夜之間全聯邦都記住了蕭二爺的次子，蕭縱。

蕭斯年去世，蕭家悄無聲息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老爺子重新接管公司，**則被方潤錦的緋聞給帶跑了。

轉眼間，蕭斯年的兩個兒子都已經風度翩翩。

長子在軍部正式任職後，意味着龐大的家業只能由次子繼承，可蕭縱卻一直沒多少消息。

外界傳這人離經叛道、放縱不羁，頗有二爺風範，卻不得老爺子歡心。

蕭二爺的氣場自然不用說，這位聯邦科技界的“魔術師”走到哪裏都是萬衆矚目，憎惡他的人據說和愛慕者一樣多。

除本身優秀的外貌，他有兩個标志性特征：一是留着中長發，二是經常戴一副無框眼鏡。

蕭斯年不近視，傳聞他的這副眼鏡能看清人心，以至于二爺去世幾十年，政商兩界模仿他的還大有人在。

這樣的一個Alpha，他的兒子肯定不會差。

別人這個年紀還在飙車泡O包養小明星，蕭縱已經接手了商業帝國。

蕭縱一現身，酒會上千道目光就集中在他身上。

假如灼熱的視線能化為實質，蕭縱覺得自己此時應該八分熟了。

他職位雖高但輩分偏小，按照輩分在場的多數人他都得喊一聲叔伯。

顧引見蕭縱從容應對，自己就在遠處看着。

他不像他們能游刃有餘地應對上流社會的社交場面，軍隊的交際很簡單，直來直往，令行禁止，沒有那麽多彎彎道道。

瞧着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少爺，顧引也擔心太直接會吓到蕭縱。

他突然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隊友只說要裝醉，可醉了以後呢？

要主動親他嗎？

親完了之後……呢？

顧引腦子都是亂的，不知不覺手裏的這杯酒就下肚了。

香槟跟水似的，得喝到什麽時候才上頭？

顧引又換了杯紅酒。

紅酒喝完又換了杯威士忌。

威士忌後面接了杯白葡萄酒。

蕭縱遠遠地就看見小秘書手裏的酒一會兒換個顏色，過一會又換另一個顏色。

——他在做什麽，不知道醉了我會很麻煩嗎？！

會場上衣香鬓影，觥籌交錯，敬酒的、攀談的，蕭縱身邊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完全脫不開身，眼睜睜看着顧引跟借酒澆愁似的一杯接一杯喝。

蕭縱注意到一道身影向顧引靠近。

那人是同樣來參會的CVR首席設計師葉雨濛。

蕭縱：？！

**

工作時的Alpha最有魅力，而蕭縱不管什麽時候都有。

顧引站在角落處，回想起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推開門就看見一個比雜志封面男模還俊美的年輕男人，赤|裸着上身，脊背的肌肉線條流暢，對方神情戒備，手裏還抓着一件剛脫下來的襯衫。

特種兵訓練辛苦，隊伍那些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每天一身臭汗，皮膚曬得黝黑得發亮，跟打一層蠟似的。

蕭縱這樣的他第一次見，并且近距離目睹的沖擊力遠比其他方式強烈得多。

顧引當時發着燒，聞到對方警告釋放出的Alpha信息素，只覺得身體充斥着從未有過的陌生感，仿佛盛着滿滿一汪水，敏感得馬上就要溢出來。

後來他才知道這叫發熱期。

處在分化成熟時期的自己，遭到百分百适配度的A類信息素催化，在任務現場直接二次分化了。

不知道混着喝起了效果，還是因為想到一些少兒不宜的事，顧引終于覺得兩頰有些燒紅。

現在還早，他打算找點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

顧引讓劉建把安全評估報告發給自己，劉建拖到很晚才發，之後他又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報告都還沒看完。

他手伸進西裝褲口袋，指尖剛碰着手機，就聽見旁邊一道聲音響起：

“你是阿縱新招的秘書麽？”

顧引擡眼看向聲音的來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