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茶香 黑衣男子去而複返,恰在她掀簾時……
本就不熟,安平晞便也不好追出去,只得整了整衣裳坐下等。
她雖自幼和薛琬琰相識,但去過薛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因薛家是世家大族,在此紮根數百年,族中人口衆多且規矩繁瑣,每次找琬琰除了要去正屋拜見她的祖母,還有一堆姑嬸姨娘要見。
雖可收獲許多薛家長輩相贈的珍奇玩意,但對于她們那種出身的孩子,從小什麽沒見過?自也不會太稀罕。
方才那人從年齡看應該二十五六,可能是薛家哪位公子吧!薛家男丁較多,她因着二公主雲檀之故,也就與大公子比較熟。
爐火上傳來‘咕嘟咕嘟’地聲音,安平晞下意識起身走了過去,見那壺中之水已經沸騰,頂着壺蓋不住地往上冒。
她并不會侍弄這些,眼見着那開水往外濺落,她只得返身出去喊人,卻不想剛掀開簾子便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竟是那黑衣男子去而複返,恰在她掀簾時進來。
兩人俱都窘迫不已,安平晞忙讓到一邊,指着爐火道:“薛公子,你回來的正好……”
說着也不等對方回應,便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安平晞剛跑下幾級樓梯,就看到薛琬琰手中拎了個油紙包興沖沖跑了上來。
“晞兒,你怎麽出來了?”她氣喘籲籲地扯住安平晞問道。
安平晞粉頰微紅,悄聲問道:“你還帶了別人?”
薛琬琰一邊拉着她上樓一邊笑道:“那不是別人,是我小叔叔,也就是我常說的五叔。”
安平晞哭笑不得道:“可你信裏怎麽沒說?”
“我回信的時候沒想到他會來。”薛琬琰委屈道。
說話間已到了門口,薛琬琰掀起簾子拉着安平晞走了進去,笑道:“小叔叔,這是晞兒,你們想必已經見過了。”
竟是長輩?安平晞只得硬着頭皮上前見禮,道:“薛叔叔好。”
黑衣男子忙起身還禮,語氣也較方才客氣了許多。
薛琬琰将油紙包放到他面前,歪頭笑道:“你要的油酥雞,椒香味的,我可是排了兩刻鐘才買到。”
黑衣男子有些尴尬,不悅地瞪了她一眼,低頭燙着茶盞,最後給她們各斟了一盞茶,熄滅爐火起身告辭,只留下薛琬琰和安平晞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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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上次的還香。”安平晞捧着杯盞,低頭嗅了嗅只覺心清目明。
“這是郁離茶,烘焙時用竹葉将茶葉封好,置于中間隔板,每隔三日用文火焙一次,所以茶中帶有竹葉的清幽之香。連這等私藏都拿出來了,怎麽自己都沒品茶就走了?”薛琬琰皺着臉困惑道。
薛家名下産業極多,其中便包括茶葉,所以她懂得這些安平晞并不覺得奇怪。
“想必是生氣了,”安平晞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和我一樣大度。”
薛琬琰哭笑不得道:“你跟我走得近了,臉皮也變厚了。小叔叔才沒那麽小氣,明明是你在耿耿于懷。”
聽她一番解釋,安平晞才知原來這個雅間便是他包下的,只不過常年在外經商,所以就被薛琬琰給霸占了。
作為主人,他既要來薛琬琰也不能說什麽。
“我差點忘了正事,”安平晞坐直身子,湊到她耳邊悄聲道:“你這幾天有沒有聽到什麽風聲?”
薛琬琰長睫微垂,眸中似有憂色,望向她道:“我正欲同你說,昨兒皇後娘娘召我大姐進宮,她回來後臉色不太好看,我悄悄打探了一下……”
她頓了頓道:“皇後的确中意我大姐為太子妃,但太子卻認定了你。陛下好像也有意選你,好在目前尚無定論。對了,”她四下裏瞧了一眼,神秘兮兮道:“聽我父親說,陛下可能時日不多了。晞兒,你也知道陛下極其疼愛太子,所以……這件事我看八九不離十了。”
安平晞面色蒼白,手指不由得微微發顫。
薛琬琰道:“晞兒,命由天定。反正你們總有一個人要進宮,無論是你還是我大姐,我都舍不得。”
“命由天定?”安平晞喃喃道,“我看未必,如今我們的命運都掌握在陛下手中。”
“你要進宮去求陛下?”薛琬琰詫異道:“如何開口?”
安平晞道:“其實我的命運捏在雲昰手中,他是陛下心頭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進宮去找他,讓他對我死心。”
“你可有對策?”薛琬琰追問。
安平晞頭疼道:“現在還沒有,但我不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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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晞與薛琬琰作別後,正欲上車卻被一個風塵仆仆的道士攔住。
那道士年約六旬,身姿如蒼松古柏,髻上插一根竹簪,着半舊道袍,打眼看去有些落拓蕭疏,再看卻覺幾分松形鶴骨。
安平晞認得他,他的形貌和兩年後無甚區別,唯一不同的是此時不聾不啞。
前世她被招魂術救回來後,曾在王半仙的住處休養。
王半仙醫術精妙絕倫,且樂善好施有慈悲心,對于貧弱之家會免去診金,甚至連草藥也會相贈,極受村民們愛戴。
她曾聽落桑觀的人說王半仙年輕時給人占蔔算卦,因洩露天機受到懲罰才會變成那樣。
但他此時并不認識她,只是攔住她說了一堆玄乎其玄的話。
攪地她心神不寧時,卻又寬慰說小姐命中有貴人,定能逢兇化吉。
安平晞讓桑染拿出銀錢給他,想問個明白,他卻不願多說,也拒絕收她錢,只讓她凡事多加留意,随即便匆匆離去。
若她命中真有貴人,那定然就是二哥,何況如今還有兩年,多得是轉圜的餘地,便也漸漸定下心來。
安平晞剛回到家,宮裏就派人傳召。
她隐約猜到有事要發生,估計是天同帝病重。
可她心裏又有些忐忑,算着安平曜快換班了,忙命桑染去給安平曜傳話,讓他想辦法接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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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夫人剛喝過藥,正倚在南窗下閉目養神,忽見安平晞盛裝華服走了進來,掀開眼皮道:“快到晚膳時間了,怎麽又要出門?”
杏姨走過來扶她坐起,給她身後墊了個引枕堆着笑道:“宮裏來人了,說是要接小姐過去。”
安平晞挨着母親坐下,柔聲道:“晚膳您就別等我了,看天色估計趕不上。”
“我讓廚房專為你做了補中養神的蓮子粥,要不先喝幾口?”安平夫人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
安平晞不由笑道:“娘,難道宮裏還能把我餓着?這個點兒來傳召,想來是有要事,可不敢再耽擱,不然父親知道了回來又要責罵。”
“可……”安平夫人神色不寧,道:“娘心裏有點發慌,晞兒,這幾日娘仔細想了想,與天家結親雖可光耀門楣,但其中艱險卻也不可勝數。何況還要為皇家開枝散葉,女人生孩子就像過鬼門關,當年娘為了生下你半條命都丢了,在你之前還有一個姐姐剛出生便夭折了……”
“都過去了,您就別想那些傷心事了。”杏姨拿帕子給她抹了抹淚,柔聲寬慰道。
安平夫人苦笑道:“就是話趕話說到這裏了,平時也不會去想的。”
“娘!”安平晞不知該說什麽好,靠過去輕輕抱住了她,澀聲喚道。
安平夫人摟着她繼續道:“娘說這些不是為了吐苦水,而是想告訴你身為女人的難處。若你不介意,大可以不必那麽辛苦,就像二公主那般将庶出子女都抱回來養着……”
“既如此,還不如效仿大公主出家好了。”安平晞笑道:“她也就在落桑觀修行了幾個月,其後便雲游四海去了,灑脫自在,遠比嫁人生孩子好多了。”
眼看母親急了,安平晞忙直起身道:“我說笑呢,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您用過晚膳早些歇息。”
她走到門口時,安平夫人忽然顫巍巍站了起來,“晞兒……可以不去嗎?
安平晞怔了一下,微笑道:“很快就回來了。”
她雖表面鎮定,但也覺察到不對勁,只是不敢表現出來,怕母親擔心。
桑染不在,她便點了夕照随行。
夕照和朝晖是乳娘杏姨的一雙兒女,原本在軍中歷練,前幾日秦氏那一番話令安平曙上了心,便将這對兄妹調回來做她的護衛。
安平晞剛出大門,就被迫不及待的內侍迎上了車。
的确是宮裏的車,硬木打造,包着銅片,鑲着文飾,簾幕低垂,四角皆挂着精巧華麗的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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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時并未看到安平曜,宮門外也不見桑染的影子。
巍峨的勤政殿如山巒般聳立,天空灰茫茫的,四下裏皆是一片冷鐵般的暗青色。
殿前守衛面色凝重,默然肅立與白玉欄杆前。
當值的是殿前都指揮使陸夔,看到安平晞一行人走來時,忙迎了上去。
安平晞難掩震驚之色,心知情況不妙,否則怎會讓殿前都指揮使親自坐鎮?
“安平小姐,您總算來了!”陸夔神情焦灼,拱手行禮道。
安平晞忙還禮,“勞煩陸叔叔久等,是陛下要見我?”
陸燮并未明言,将她帶到殿門口便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