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富強社會建設日記(1)
朱雀宮闱,古質銅鎖,門前幾朵素色梅花伶仃開着,寒氣就這麽簡單逼進骨子裏。
破敗冷殿裏,蘇念揉了揉太陽穴,漸漸梳理起蘇惜瑤的一生。
蘇家滿門忠烈,蘇惜瑤爺爺父親兄長弟弟,全家共計十六口人,均戰死沙場,最後只剩了惜瑤這一根獨苗,還是個女孩。
作為英烈遺孤,蘇惜瑤從小沒在閨閣試過一天紅妝,及笄後便随兄長下屬披甲上陣,戰無不勝,終成梁赫赫有名一介女大将軍。
少有人知道,蘇惜瑤拼了命地厮殺沙場,為的不是祖上留下的忠軍報國,而是兒時那個一直心系的七皇子,當朝帝王梁琛。
也是這麽個天子,忌憚她功高震主,硬是用一個後妃之位,騙她數十萬兵權和一身武藝。
甚至于最終落得這麽個宮牆深院、滿身凄涼。
不僅如此,梁琛還順手拔了所有忠于她的部下,強加罪名,滿門抄斬,血流京城數裏不息。
如果說厲明淵是糊塗,梁琛就是渣,實打實的渣,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那種。
蘇念活動活動了腦袋,心中冷笑一聲。
猜忌就算了,人家都自費廢武功,交了兵權,好好給個位置贍養一生不好嗎?
這麽做,難道天下将士不會寒心嗎?
況且,一個戰功赫赫、能文能武、安定北境數年的人才,就這麽給塞進了後宮,如此做法,蘇念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她心底明了得很,縱是這份似是記憶又不是記憶的玩意終止于蘇惜瑤自缢,但是……
大梁遲早要完。
系統見前輩看完記憶,上前公事公辦地補充道。
Advertisement
“任務要求是讓蘇惜瑤昔日部下能得個善始善終,剩下的,前輩自行發揮就好。”
“哦?”蘇念坐在房間唯一那張木椅上,摸着下巴,忽然低低笑了出聲:“自行發揮?”
那麽,這就是說,即使來一場造反,也無所謂了?
雖說天則之下,修仙者參與世俗是為大忌,但現在她用得是蘇惜瑤的身份,披着的也是蘇惜瑤的因果,到沒有這樣的顧忌。
這樣啊……倒挺難得。
皇天後土,自有龍氣,天下的統治者雖然難以入道,但是他們身上與生俱來的氣脈,是所有修行者可求而不可得的絕世寶物。
傳聞,可以生白骨,活死人。
甚至……聚攏天地間已經散去的魂魄。
系統忽然冒出來種不詳的預感。
蘇念走到牆角,拾起藏在地上的一柄紅纓槍,拂去上面灰塵,嘆息一聲。
槍是一柄好槍。
雖說凡器之列,但上面附着歷代忠将遺念,到底幾分不俗。
她單手握着槍,随意挽出一個槍花,神情異樣平靜,就這麽站在冷殿房中,再無任何其他的舉動。
系統覺得這不是前輩的風格,照着它對蘇念的了解,此時她應該一路殺出宮去才對。
“前輩,您不打算出去走走嗎?”
蘇念搖頭,手指指着門口唯二侍女,“那邊那兩位,可不會讓我這麽輕易出去。”
系統一臉茫然。
什麽時候前輩這麽好說話了。
“那我們……”
蘇念搖搖頭:“不急,我還需要借蘇惜瑤的身份,暫時留在在宮中一陣。等晚上吧,現在出去,着實顯眼了些。”
蘇念笑了一聲,将槍重新挂回槍架上,雙手合十,朱唇輕啓,默念一段往生決,好一派清心寡欲正道君子的模樣。
然而,眼底卻另有一片謀算。
無論任務與私心,當務之急,是要将這次跟随她回京述職的将領救下。
繼續在京城滞留,梁琛早晚會将這些效忠她的部下一鍋端了。
再者,之前蘇惜瑤不顧下屬阻撓,領旨成妃,不願返回邊境,這事怕也會惹得這些人心寒。
要她處理的爛攤子,實在一堆。
……
寒冬臘月,深夜宮闱本就冷清,冷宮更是凄凄切切,落得一地慘淡月輝。
饒是奉旨看守的侍女,也不禁打了個寒顫,見房內滅了燭光,帳中昔日将軍睡下,心下一松,彼此竊竊私語起來。
“你說,我們還要看守蘇大将軍多久啊,這裏這麽冷清,怪滲人的。”
一邊的女婢連忙拍了她一巴掌,四下環顧,确認無人聽後小聲低語:“你不要命了?什麽蘇大将軍,呸呸呸,她現在是蘇妃娘娘,陛下的想法,也是你我能說得?”
最開始的女婢面露幾分不忍。
“我只是有點替蘇妃娘娘不平…她可是…可是大梁的大将軍!沒有…蘇妃娘娘,北邊那些鞑子早就打進來了。而且,娘娘最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這麽下去,她會和那些娘娘們一樣殁了……”
“呸,這話你可千萬別再說了”另一個連忙堵住她的最,“陛下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們只是個小小宮女,又有什麽辦法。”
假借暗色,蘇念站在房中,将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神情平靜。
看來,蘇惜瑤的名聲,比她想得有權重得多。
也好……日後更好行事。
蘇念随手往地上扣了個陣法,室內頓時一片靜然,身形一幻,就這麽瞬身□□出宮闱。
天已黑,夜色沉暮,寒鴉當枝,悲悲戚戚地唱着歌。
夜已酉時,骠騎将軍府中正殿依舊點着一盞蠟燭,一桌兵書淩亂不堪。
武珲武将軍坐在書前,單手摸着自己的手裏的單鈎槍,堅毅側臉幾分滄桑,他長長地長長地嘆息一聲。
說真的,他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萬萬沒想到他們這次随大将軍回京述職,她居然會同意封妃,自己輕而易舉地述了進去。
陛下以養傷為名将大将軍軟禁在了冷苑,這是真真正正是擺了明的狡兔死、走狗烹。
現在北境尚未全定,狡兔未死絕,只是退到蒼野山外,待冬季過,來年春日對方重新積蓄力量,一切怕是又回到了原點。
陛下如此作為,北境不出百年,又将起紛争。
單鈎槍拿起又放下,武珲面有不甘,長嘆一聲:“大将軍…您怎的如此糊塗啊!”
他都看得出來陛下這是要卸磨殺驢,蘇惜瑤卻執迷不悟,非要給對方遞刀。
武珲是蘇惜瑤的父親一手提把上來的将領,算得上蘇家真正的心腹。
蘇家只剩蘇惜瑤的時候,這位也不曾想其他家臣另投他人,而是執意繼續效忠蘇惜瑤,直到她成為大梁史上第一位女戰神。
當時,梁琛以天子之令,當衆欲封蘇惜瑤為妃時,他也是第一個站出來阻撓,奈何蘇惜瑤本人領了旨意,自甘囿于後宮佳麗中。
“此事是我考慮不周。”
清冷的聲音突兀傳來,打碎一室寂靜,武珲霎時睜大了眼,視線一銳,連忙射向房門口。
他口裏那位糊塗戰神一身素衣,雙手環抱胸前,目光如月冷然肅穆。
蘇念放下手,雙手作揖,向他微微一禮。
“許久不見,武将軍。”
見到熟悉的身影,武珲先是一愣,立馬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拉上房門,語氣都緊張得變,神情一個激動,半跪就要行禮。
“末将武珲參見蘇大将…不。”他神情一沉,眸色微沉,“參見蘇妃娘娘。”
饒是此事為蘇惜瑤之過,他仍舊是她屬下的将領,認得,還是這個帶他們退敵于疆外的戰神。
蘇念擡手虛扶,示意對方不必多禮。
省去多餘的寒暄,兩人直奔主題,蘇念很冷靜地分析現狀,武珲在一旁相當不冷靜地走神。
“武将軍是聰明人,應當也已猜到,陛下此番來事不善。我們帶進京城的人不多,軍士家眷亦在城中。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暗中帶将士家人返回邊境,方有餘地回旋。”
武珲也不知聽進去多少,拱手卻道:“末将鬥膽一問,宮闱牆高,大将軍原先殿前領旨封妃,又是為何?”
這事情,若無解釋,将永遠是他們心中一梗。
“封妃不過借口。既已處險境,陛下要困于我等,自然也能換做別的說法。”
蘇念早料到他的話,神色從容不迫。
“可……”武珲有一句話憋在嘴裏沒出來。
您好像當時領旨領得還挺開心。
武珲近乎是看着蘇惜瑤長大的,自然看得出自家小姐有多喜歡當今聖上。
他慌就在這裏。
聖上糊塗,大将軍要是也戀愛腦了,戎狄誰來打?
蘇念平靜一笑,她拍了拍武珲的肩膀,示意對方坐下,徐徐解釋道。
“我們如今在京城之中,手中兵力有限,帝王命,自不可違。我若公然帶頭抗旨,無濟于事不說。也平白加了一項恃功自傲惡名。臣死尚不足惜,何況區區封妃一事。屆時我又如何解釋?怕是到時候,你們也會被我牽連。”
蘇念裝模作樣嘆了口氣。
說真的,梁琛這招确實險惡,仗着賞賜的名義,蘇惜瑤答應,就能名正言順地将人軟禁起來,不答應,就是公然抗旨。
武珲表情有所松動……
确實,若他為蘇将軍,當時場面,确實難為。
畢竟誰能猜得到,述職領賞,領得是這個賞?
他視線之內,見蘇念一臉的淡然,似乎将前塵往事情情愛愛均摒棄身外,心下稍安。
“你且放心,事情不算糟。”蘇念輕咳一聲,道,“陛下猜疑心重,蘇家已無親屬,他自不會安心我統領萬軍,此事尚在預料之內,自有應對之策。你們不必管我,只有軍士好好留存,北境才能存有實力安定。”
頭一回見到蘇念張口就來的系統:……這不擺明了扯淡嗎?
蘇念:你不管,有用就行。
“……”
見蘇念義正言辭,眼中均是家國天下,武珲心底漸漸釋懷。
或許,正殿前……大将軍叩首領旨時面露的喜色,是他錯看了。
與此同時,心中莫名生出一種巨大的悲怆。
想他們将士在沙場為君為民,何曾想過今日下場。
大将軍,一介女流浴血疆場,救了多少百姓将士性命,身上沉疴如今都未曾痊愈,陛下還……
又想起那份如同兒戲的封妃聖旨,武珲手掌握拳泛白。
蘇念豎起三根指頭,繼續輕聲道:“最遲不過三個月,他定會尋了你們的過錯,致你們于死處。此之前,你們必要想辦法離開京城。”
末了,她話鋒一頓,語氣染了些無奈:“陛下置北境于不顧,我又如何能至你們于死地?”
合情合理地回答,置生死與室外的淡然,顧全大局的理智,大将風度,不過如此。
有将如此,實乃吾輩典範!
可據聞,陛下還廢了蘇大将軍一身武藝。
都是為了保他們的緩兵之計啊!
思及此處,武珲不知腦補了什麽,頓時眼眶一紅,半跪于地,雙手抱拳:“大将軍英明大義…末将愚鈍,方前對大将軍頗有微詞,請将軍責罰。”
“……”
一邊的系統已經看呆了。
說真的,老兄,您還記得是誰當時在朝上,是誰一臉戀愛腦地領旨意當妃的嗎?
蘇惜瑤當時哪怕在朝上說一句不可,以她在軍中的號召力,這事情能輕易落得這麽個尴尬處境嗎?
它在識海裏抽了抽唇角。
啊不愧是百道皆通,前輩忽悠起人來也是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