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富強社會建設日記(11)

庵廬不大,一片哀嚎,收容營內空氣不算新鮮,甚至還有污濁的臭味,幾個上了年紀的軍醫見到蘇念,連忙起身行禮,卻被她攔住。

“本将軍只是随意走走,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情便是。”

軍隊傷亡多為箭矢所傷,收容營并不算大,因而能住進這裏的,多為本隊重傷成員,甚至有不少斷胳膊斷腿,正在修養的。

走到盡頭,卻見一才十三四歲的少年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胸口裹着白布,浸得通紅,氣息潺潺,只是一雙眼睛烏黑明亮。

見到蘇念走到他身邊,連忙就要起身道:“大将軍!”

蘇念皺了眉,将人扶了下去:“莫要起身,當心傷口撕裂。”

“是。”

見蘇念皺眉,臉色清冷,一身氣勢更是清冷非凡,少年心裏膽戰心驚地,帶着些許崇敬畏懼的目光看着蘇念。

他曾見過這位将軍,只是離得極遠得看了一眼,便是終身難忘。

她稍稍緩和臉色,将一瓶傷藥遞給軍醫,随後問道:“方年幾何?”

少年一愣,似乎沒料到蘇念問自己這個問題,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哆哆嗦嗦回答道:“虛,虛歲十四。”

大梁規定,年十六歲者才可納入募兵範疇,這孩子不過十四,便出現在傷病庵廬中,各地征兵者,陽奉陰違,亂抓男丁,實在過分!

“你家中,還有幾人?”

“回将軍…就,剩我和哥哥了,哥哥之前去了并州服役,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這小子,去年就來軍營了。”一邊的軍醫也眼底不忍,嘆氣道。

當下各郡哪裏都在忙着招兵買馬,誰管得找律例怎麽說,自然是能抓得就抓,別說十四了,他連十二歲的傷員都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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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軍醫簡單交流幾句,蘇念自然猜得到究竟是怎樣的情況,多留了一些上好的上藥,讓他好好照顧,回到營中,召了武将,就一件事情。

裁軍。

照蘇念的話就是:

“十二三歲,牙齒尚換完不久,槍都舉不起來,要他們何用?”

這事情瞬間各軍士之間引了場轟動。

大梁用得募兵制,可沒兵役期滿就能回家的說法,別的不說,單論怎麽送這群人回家,就是個大難題。

各郡縣亂抓男丁,多得是十來歲的孩子還沒到年限被迫參軍。

就算蘇惜瑤的大将軍府未管這麽多,州郡異心早起,編入蘇軍的,有不少這部分幼童。

自然是有人反對的,軍師姚業蹙眉道:“如今匈奴方退,這些兵卒來自各州郡,所費功夫,怕需不少。且募兵已久,斷然沒有回鄉的道理,此先河若開,軍中恐有變動,眼下匈奴潰散,乘勝追擊才是上策,請将軍三思。”

武珲在一邊贊同地點頭,諸将也是這個意思,只有一個年輕将領忽然出聲,語氣中盡是肅殺之氣:“變動?違命者斬,何須多言。”

蘇念順着聲音看去,下座一個黑甲年輕将軍,黑發棕眸,模樣俊朗,只是眼底一片冷寒,話說得平靜無奇,心中當也是如此所想。

此人名為雲千盡,字雪尋,是武珲的副将。

說是在這次匈奴一戰,千盡殺敵無數,很受武珲器重,不過數日時間,便提拔到了骠騎将軍副将的位置。

如此神情,到讓蘇念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蘇念微微皺眉,她總覺這人不對。

明顯他這種态度,在場是有人不高興的,車騎将軍常奕言皺眉:“軍心若亂了,可不是單純斬殺解決了得。”

不過轉瞬,蘇念回神,舉手止住,示意他們不必繼續争吵。

她攤開面前平城地圖,指着軍營旁邊的荒地道:

“我并非讓他們回鄉,而是另有安排。數日前,我方才派人在閑暇時将此地開辟出來,若無其他時,留這些人在這裏務農,負責後勤運輸即可。諸将可有異議?”

雲千盡掃她一眼,淡淡道:“無。”

常将軍見他如此态度,立即炸了毛:“…你小子,怎麽對大将軍說話呢!”

雲千盡擡頭,棕紅眼底極冷,偏向暗紅色的瞳仁裏皆是傲慢與輕蔑之色。

仿佛在座之人皆是草芥。

常奕言本是一等一的武将,自然也有武将通病心高氣傲與莽撞,手搭在劍上,就要動手,倒是一邊的武珲上前打圓場。

“哈哈哈哈,初生牛犢不怕虎,千盡就是這個脾氣,年輕人肝火旺盛,請大将軍贖罪,奕言兄,您也可別怪他。”

“無妨。”

見蘇念不曾怪罪,常奕言冷哼一聲,也不做動作。

“此事便如此說定,正值清明,也到了播種時節。”

衆将散後,獨武珲留在帳中,神情莫名。

“大将軍,末将可問一言?”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蘇念攤開地圖繪卷,視線落在匈奴境內,神情冷淡,“你是想問,匈奴落敗,我為何不如往常乘勝追擊。”

武珲見她點出自己所想,也不扭捏:“匈奴這次來襲,無疑堵上身家性命,單于被擒拿,更是潰不成軍,眼下他們未曾跑遠,大将軍若前繼續出擊,不說一舉殲滅匈奴全境,至少能佑大梁百年天平。”

蘇念聽他說完,平靜道:“然後呢?”

“然後?”武珲一愣,“這不就足矣?”

蘇念搖頭,眼底一片清明:“你可想過,匈奴明明方才兵敗不久,此番為何敢還敢出擊,且速度如此之快?”

武珲不是傻子,蘇念這麽一點,到真考慮到其中微妙之處來。

末了,他神情一怔:“您是說…營中有內鬼?”

蘇念搖頭:“不是營中,而是大梁。”

她嘆了口氣,看着北境數郡,悠悠道:“天下苦于苛政□□已久,州郡勢力過大,朝廷腐敗,丞相已逝,朝堂即将大亂。今日追擊,只怕日後後方起火,更是難辦。”

武珲默言片刻,随即,垂眸長嘆一聲,目光灼灼銳利,一擺手道:“武珲,明白。”

他頓了頓,繼續道:“珲自會好好盤問呼和全,大将軍去做便是。我等性命,可都是大将軍從戰場上撿回來的,自然任聽大将軍吩咐!若有不服者…珲,會第一個替大将軍解決。”

他是蘇家的家臣。

是蘇惜瑤的父親一手從一介小兵提拔到骠騎将軍的位置上的軍士,沒讀過幾天書,不知道那些君君臣臣亂七八糟的到底。

天子遙遠,君臣之間,他永遠站在蘇家這邊。

數年前,蘇家滅門,蘇惜瑤為蘇家遺孤,卻受京城衆貴排擠刁難,不僅未有尊重,反受讀書人嘲弄,受帝王梁琛苛責。

彼時他就想過,他們守護的到底該是腳下塵土,還是在朝天子。

數月前蘇惜瑤退敵黑狼山外,回京卻被迫奉旨意為妃,一身武藝被廢,他自當怒火沖天,可又無可奈何。

兔死狐悲尚且一哭,何況他們本就是跟着蘇惜瑤混戰沙場的降臨。

蘇惜瑤這些年不要命一般的打仗,方才在場衆将,一大半以上的人的命,都是她從戰場上撿回來的。

眼前這個将領滿目真誠,蘇念自然知道,他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莊重:“你且放心,在座英靈,逝去将士放心,你們也好,你們的家人也好,我說過會護佑你們平安一生,絕無食言。”

“至于匈奴……”

蘇念扯唇一笑,眼底漠然一片:“我尚在一天,他們便不會再敢踏入黑狼山半步。”

夜深。

蘇念于帳中磨墨,門口卻忽然傳來悉索聲,蘇念放下筆墨,掀帳出簾,卻見雲千盡雲副将提劍站在帳外,身形修長,氣息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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