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畫靈

“他們呢?”溫白問小蓮燈。

小蓮燈也滿頭問號:“不知道,一下子就不見了。”

“白白。”小蓮燈喚了溫白一聲。

溫白:“嗯?”

小蓮燈指了指紙條:“上面寫的是什麽呀?”

溫白一字一字念給它聽。

将将念到一半,突然頓了一下。

他看了看紙條,又看了看小蓮燈,最後又擡眸,往四周看了一圈。

“陸征說,這畫紙是活的,所以裏頭的牧童和黃牛才生出了自己的意識。”

“畫紙是活的?”小蓮燈沒怎麽聽懂,“像我一樣嗎?”

溫白覺得這樣解釋,對它來說,應當是最好理解的,于是點頭:“差不多。”

溫白伸手,在地上拍了拍:“你能感受到它嗎?”

畢竟同是“紙”做的,溫白心想。

小蓮燈飛下來,貼在溫白剛剛碰過的那塊地方上,仔仔細細感受了一圈,用力到花瓣都漲紅了,也沒感受出來什麽,最終洩了氣:“感受不到。”

溫白笑着把它抱回懷裏,替它揉了揉發酸的小花瓣,有些心不在焉地問它:“你說,那個小牧童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小蓮燈:“哪句?”

“我不喜歡他們!”

溫白:“對。”

說完,溫白怔了好一會兒,然後和小蓮燈齊齊仰起頭來。

因為這句“我不喜歡他們”不是他說的,也不是小蓮燈說的,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小蓮燈已經從溫白手心騰空而起,警惕地看着周圍。

畫靈嗤了一聲,總算慢悠悠現身。

溫白說不太出那是個什麽東西,像是一片霧,又像是一團凝得不怎麽結實的雲。

“你也是來搶畫的?”畫靈出聲,打破沉默。

可能是因為這裏就是它所創造的世界,所以畫靈的聲音顯得很厚重,那種立體環繞的聲音打的溫白耳朵都有些疼。

也不知道這畫靈是不是故意的。

溫白稍微緩了緩:“也?”

所以它是把自己當成了搶畫的人?

畫靈還當溫白是默認了,惱了:“你還真是來搶畫的!”

他就不該聽老黃牛的話,它還說這個漂亮人族是好人,和以前那些人都不一樣。

小蓮燈覺得天都塌了,這東西竟敢兇白白。

一個飛身就擋在了溫白身前,渾身繃得跟支開弓了的箭似的。

溫白怕畫靈傷到小蓮燈,忙開口:“我不是來搶畫的。”

畫靈能感覺到小蓮燈身上的靈氣,不欲與它作對,可還是不依不饒:“那你是來幹什麽的?”

溫白只好先搬出陰司:“因為有人說畫有問題,所以東岳陰司讓我來看看。”

畫靈一驚:“你是陰司的人?”

溫白還來不及點頭,小蓮燈已經開了口:“是陸征的人!”

溫白:“……”

溫白不知道它是怎麽想的,大概是在它的認知中,陸征的名字比東岳陰司更好用。

畫靈沉默半晌:“你既是陰司的人,那能讓我見見先生嗎?”

在它開口的一瞬間,溫白就知曉了它口中的“先生”是誰。

“破廬先生?”

畫靈忙“嗯”了一聲。

溫白有些不太忍心開口,只好委婉說:“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畫靈久久沒說話。

再開口時,語氣明顯低落了很多:“我知道。”

它慢慢落在地上,看起來小了一圈。

“我就是想見見先生,那些人把我偷走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了。”

溫白:“偷走?”

畫靈:“嗯。”

“那些人嘴上說着不喜歡先生的畫,說先生畫得不好,卻趁先生睡着的時候,把我偷走了。”

溫白皺了皺眉:“不是破廬先生仙逝後,畫才失蹤的嗎?”

畫靈立刻反駁:“當然不是,先生最喜歡我了,如果是這樣,肯定會帶着我一起陪葬的。”

那語氣,就好像沒一起被帶進棺,對它來說是一件莫大的憾事。

溫白開始懷疑記載的真實性。

“最可惡的是,還在我身上畫畫!”畫靈龇了龇牙。

溫白試圖去理解畫靈這話的意思:“你是說,這幅牽牛圖上,有些地方并不是破廬先生的親筆?”

畫靈悶悶“嗯”了一聲。

溫白:“……”

“是不是哪裏出錯了?”溫白現在已經不單單是懷疑文史記載的真實性,甚至開始懷疑畫作本身的真實性。

因為現今這幅《稚子牽牛圖》上,除了牧童、黃牛和寥寥幾筆的遠山背景、田埂小道之外,就是大片留白,沒有其他東西。

不重墨的背景是朱浮一貫的畫風,牧童、黃牛就更不用說了,光看這幅畫的命名就知道畫技之高,也不是他人可以随意模仿的。

“那是因為其他的東西都被我吞了!”畫靈憤憤道。

溫白:“……吞了?”

“他們以為先生當時作畫的時候,是沒有落款的,所以那人在偷走畫的第一時間,就想着在上頭落上自己的款,好把畫作占為己有。”

因為太驚訝,溫白憑空嗆了下:“這幅畫破廬先生落了款?”

古往今來,學者對這幅《稚子牽牛圖》作了成千上百篇研究,可從未有人說過,這幅畫是落了款的。

當時還正是印章文化大盛的時候,文人墨客間交流書信、畫作,時不時就蓋個印,跟現在的“打卡留念”沒什麽區別。

可朱浮作畫幾乎從不落款,既不和人交流畫作,也不為揚名,只是興致來了,就作一幅,純作自娛自樂用。

要不是風格自成一派,得了後世一位達官的喜愛,将他的畫作全部保存收藏,可能都不會留存于世。

畫靈點了點頭:“落了,只不過落的是隐款。”

“白白,什麽是隐款啊?”小蓮燈聽的一個腦袋兩個大。

溫白答道:“古人有時候作畫、寫字的時候,不想讓落款破壞了意境,又想留下标記,就會把自己的名字或是能代表他身份的一些字符藏在畫裏。”

“比如他畫了一幅山水畫,就挑選一種與山林相近的顏色,用這個顏色把名字寫在畫好的山景裏,這樣就很難看出來了。”

說完,溫白看向畫靈:“先生的隐款落在哪兒了?”

畫靈回答得很幹脆:“蓑衣上。”

“先生落得這麽小心,他們卻用碗大的章蓋在我的天靈蓋。”

“還有人嫌先生背景畫得不好,往我頭頂畫了一座山,還在一旁題了些不倫不類的詞。”

“什麽同生死,共頭哭,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任誰都沒法忍受有人在自己天靈蓋上蓋章,還是碗大的章。

還在上頭寫碩大的“死”字。

小蓮燈上前輕輕拍了拍它:“你被糟蹋啦。”

“嗯,”畫靈咬牙,“我被糟蹋了。”

溫白:“……”

都哪學來的詞。

溫白:“所以你生出意識之後,就把那些痕跡全部抹掉了?”

畫靈:“那些東西本就是不該存在的。”

“不過我也沒讓他們讨到便宜,後來再想搶畫的,我就把他們都關進來,關個十天半個月再給放出去,或者把畫也吞掉,藏起來,叫人看不見上頭的東西。”

“後來人間靈氣漸弱,也沒人給我供香,我就睡了。”

“再醒來的時候,”畫靈語調一沉,“便看到了一個奇怪的老頭,把我拘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裏,還時常帶些生人進來,讓我接客。”

溫白:“……”

溫白幹咳一聲,小聲提醒道:“那不叫接客,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

“這不叫接客叫什麽?人間小畫本上都是這麽說的。”

“拘押我,逼我見一些生人,摸我,還說些‘美啊妙啊’的淫詞豔語!簡直荒唐!”

溫白:“…………”

小蓮燈仰着頭,看着溫白:“白白,小畫本又是什麽?還有接……”

溫白都沒聽完,一把捂住它的小花瓣。

“小孩子不能聽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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