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大地被白雪覆蓋,如果略去倒塌的石牆和挂在石牆上的艾爾特,仿佛之前的戰鬥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石牆上的葡萄藤依舊生機勃勃,或者該說，它們比之前長得更好了。嫩綠色的葡萄花已經變成了一串串指甲蓋大的果實,遠遠看去，像是懸挂在綠色藤蔓上的寶石。
宋默走到牆邊,艾爾特依舊挂在那裏，俨然成了一具雪人。讓他感到吃驚的是，昨天一直沒有露面的傑裏斯,竟然站在艾爾特的身前，身上披着一件墨綠色的鬥篷，手提一盞刻有植物圖騰的馬燈，火光已經熄滅，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傑裏斯？”
傑裏斯轉過頭，翠綠色的雙眼映襯着雪光，像是結了一層冰淩。
宋默走到傑裏斯身邊，伸出手哈了口氣，白霧凝結在他的睫毛和發梢，微微發光。
傑裏斯伸出手，擦過宋默的臉頰，一股暖意籠罩，“雪還會下很久。”
宋默眨眨眼，對傑裏斯太過溫和的态度有些不适應。
“這家夥還活着嗎？”
“還活着。”
宋默伸手撥開艾爾特臉上的雪花，拍了拍艾爾特的臉，硬邦邦的，被凍得像塊石頭，嘴唇已經凍得發青了，可的确還在喘氣。宋默開始佩服艾爾特了，這麽頑強的生命力，用打不死的小強來形容他，着實有些屈才了。
“鬥氣。”傑裏斯看出宋默的疑惑，開口說道：“金色騎士的鬥氣，保護了他。”
哦，鬥氣，他明白了。不過，宋默覺得有些不對勁，今天的傑裏斯，實在是太過溫和，太善解人意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氣！
宋默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身邊的精靈，眯起了眼睛，“傑裏斯，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請我幫忙？”
“沒有。”
Advertisement
“那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
“……”
“有句話說得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主動交代，大家還是合作關系，要是讓我自己查出來，小心我關門放瑞斯！”
“……”
傑裏斯定定看了宋默兩秒，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個人類簡直比狡詐的海妖還要難纏。
“好吧。”傑裏斯終于松口了，“這些騎士攻打格裏蘭的目的，很可能是因為我。”
“因為你？”難不成是某個宗教界權威人士對精靈一見鐘情，再見癡情，三見忘情，要來一場禁忌的戀情？果然哈洛德搶聖女是不夠正的上梁導致的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傑裏斯的額頭暴起了兩條青筋，這個人類的腦袋裏到底裝了些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你想什麽，都寫在臉上了。”
“……”
傑裏斯示意宋默伸出手，将一支半個巴掌大小的水晶瓶，放在了宋默的掌心，透明的瓶身，裏面裝着深藍色的液體。
“這是什麽？”
宋默好奇的舉起瓶子，晃動了一下，瓶中的液體卻像是凝固的膠質一般，沒有出現任何波動。
“靈魂之水。”
“靈魂之水？”
“可以讓靈魂複活的聖水，光明教會傳承了幾千年的聖物。”
宋默覺得手裏冰涼的瓶身開始發燙，一把将瓶子塞回了傑裏斯的手裏，這麽神奇的東西，還是不要碰的好。誰知道會不會對他這個非原裝産品産生什麽影響。萬一把被雷劈死的原裝給召回來了，他怎麽辦？一室的房子，不到二十平，住一個勉強湊合，住兩個，非得爆發內部戰争不可。
傑裏斯看着被送回自己手裏的水晶瓶，“你不想要？”
“我要來幹嘛？”宋默擺擺手，“我對靈魂啊，複活什麽的不感興趣。這個東西最好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傑裏斯握緊了手裏的水晶瓶，博德被魔族攫去了靈魂，陷入了永眠。只有光明教會的靈魂之水，才能救他。可是在傑裏斯得手之後，卻發現，裝着靈魂之水的瓶子，竟然是打不開的！而且教會似乎有特殊的辦法能追蹤到失竊的靈魂之水。傑裏斯不可能這樣返回到綠色森林，只能暫時留在格裏蘭。
他知道教會早晚會追蹤到這裏，卻沒想到會這麽快。更沒想到，金色騎士帶領的教會騎士團，竟然會被宋默輕易打敗。
“我欠你一個人情。你可以對我提一個要求。”
精靈傲慢的天性，讓他們很難對任何人低頭。在這件事上，的确是他給宋默惹來了麻煩。讓他道歉是做不到的，但可以在其他方面做補償。
人情？要求？
宋默搓搓手，眼珠子轉了轉，“任何要求？”
“脫褲子免談。”
“……你真的是傑裏斯？”
“如假包換。”
“精靈是不會說這麽粗俗的話的！”
“對你例外。”
好吧。宋默深吸了一口氣，他不和這個下巴朝天的精靈一般見識。
“那我可說了啊？”
“說吧。”
“我的要求就是，将這個要求，換成一百個！”
“……”
“喂！是你讓我說的！幹嘛用劍戳我？！”宋默一邊躲開傑裏斯的劍，一邊叫道：“開個玩笑而已，不需要這樣吧？我還手了，真的還手了！”
宋默在前邊跑，傑裏斯在後邊追，身後的傑裏斯已經收起了劍，換成了長弓，搭弓射箭，一支支朝宋默飛去，宋默不時舉起手槍回擊，兩人的距離不到兩百米，奇怪的是，傑裏斯竟然一箭也沒有射中目标。
宋默跑得滿頭大汗，踩在雪裏，深一腳淺一腳，幾次險些跌倒。怎麽沒人告訴他，精靈的脾氣比矮人還要火爆。殊不知，他和傑裏斯這樣一追一跑，落在別人眼裏，會是樣子。
大雪紛飛中，黑發的年輕領主在前面跑，金發的俊美精靈在後邊追，領主不時回頭，就像在說：“追我啊，來追我啊！”
精靈加快了腳步，金色的長發在風中飛舞……
這場景，怎一個羅曼蒂克了的！
如果宋默知道目睹這一場景的人在想什麽，肯定會說，誰家的羅曼蒂克是用弓箭和子彈來表達的？當他真是抖M嗎？！
跑到中途，宋默腳下一滑，臉朝下跌倒在地。雙手支在雪地上，擡起頭，呸呸吐出兩口雪水，看着距離自己不到十步遠的傑裏斯，靠之，難不成，今天真要出點血不成？
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只手，修長白皙，手腕包裹着一圈黑色的皮毛，寶石鑲嵌的護腕扣在袖口，褐色的長發垂落，被風吹起，拂過一張絕美的面孔。
海藍色的眼睛深深的看着他，眼中似乎還帶着一絲笑意。
宋默感到臉皮一陣發燙，連忙搖搖頭，錯覺，這一定是錯覺！
“怎麽了，不想起來嗎？”瑞斯等了一會，見宋默還坐在地上，問道：“不冷嗎？”
宋默應景的打了個噴嚏，連忙抓住了瑞斯的手，被瑞斯一把拉了起來，摟進懷裏。黑色的披風罩在了他的身上，驅散了寒意。
傑裏斯沒有再上前，站在原地，收回了長弓，看着宋默，說道：“之前的話，依然有效。”話落，轉身離開了。
瑞斯摟着宋默，蹭了蹭他凍得有些發紅的臉頰，握住了他的手，送到唇邊輕輕呵了兩口氣，“你沒有話想和我說嗎？”
宋默動動手指，發現被握得死緊，識時務者為俊傑，幹脆利落的将靈魂之水的事情倒了個一幹二淨。瑞斯聽完，點點頭，吻了一下宋默的發頂，“我知道了，這件事你不用擔心。那個精靈給你找了麻煩，我幫你解決他。”
“這個暫時不用。”
“沒關系，不用客氣。”
“真的不用。”
“你不需要和我客氣。”
“你聽不懂人話嗎？！”
“我是魔族。”
“……”
就在兩人往回走的時候，宋默歪歪腦袋，他似乎，忘記了什麽？
寒風中，依舊被綁在石牆上的艾爾特，艱難的擠出了兩滴熱淚……
風雪剛停，西北行省的大兵們立刻開始集結，宋默也開始組織格裏蘭人擺出了防守陣勢。
多虧有教會騎士們的友情出演，賽萬斯不需要擔心戰損的問題了，但和宋默打上一仗，是必須的。不過騎士們的長槍都包裹了一層布套，重劍也沒有出鞘。格裏蘭人使用的連發弓弩都采用木制弩箭，步槍發射的也是空包彈。
號角聲響起，西北行省的騎兵們排成一字隊列，長槍平舉，一時間，肅殺緊張的氣氛，充斥在了天地之間。
成百上千的騎兵一起沖鋒，馬蹄聲足以讓人心驚肉跳。銀色的铠甲反射着雪光，刺目得讓人睜不開雙眼。
宋默靜靜的站在石牆後，臨時搭建的角樓上，傳來了對方開始進攻的訊號。宋默舉起長劍，骷髅們立刻開始填裝炮彈，随着一聲令下，五部重炮同時開火，呼嘯的炮彈飛入了騎兵沖鋒的隊伍之中，炸裂開，飛濺的不是彈片和火藥，而是不會對人造成太大傷害的沙土。一旦被沙土濺到身上，騎士和戰馬就自動停止了攻擊，立在原地，高舉長槍，大吼一聲：“我中招了！”
這是宋默提出的建議，按照騎士的傳統，讓他們舉槍喊死了或者受傷，實在是有些難為人。
其實，宋默最開始想提議喊“被爆菊了”。後來想想，整個戰場一片爆菊聲……只能作罷。
幾輪炮擊之後，有一半多的騎兵留在了沖鋒的路上，橫向排列的陣型，不會讓隊伍出現踩踏和誤傷。看着沖到近前的騎兵們，步槍和弓弩手到位，開始輪番連射，漫天的子彈和箭雨，讓騎士們的沖鋒變得異常艱難。
在後方隊伍中的賽萬斯臉色變了幾變。雖說不是實戰，賽萬斯卻未必沒有想借此和宋默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出口氣的意思。可看到眼前這一幕，再聯想到昨天教會騎士們遇到的群轟，賽萬斯只覺得後頸一陣發涼。
幸好不是真刀真槍，否則，自己的軍隊，肯定要吃大虧。
宋默格裏蘭，真是個可怕的家夥。
武器的優勢再明顯，人員方面卻是個硬傷，随着騎兵們前仆後繼，格裏蘭人逐漸落到了下風。
攻擊持續了整整一天，日落時分，西北行省的大兵們終于攻破了格裏蘭人的防守，所有的格裏蘭人都退回了領地深處，不過在撤退之前，宋默沒忘記把渾身僵硬，鼻青臉腫的艾爾特，從圍牆上“拆”下來，一起帶回去。
當了一天的活靶子，被弓箭和長槍攻擊無數，還能活着，真乃神人也！
西北行省和格裏蘭的第一場戰鬥，落下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