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謝翮

第91章 謝翮

我帶着韋一江跟兩名引路的軍士,縱馬出了城,風沙迷眼,日頭高照,卻是冷光沒有絲毫熱度,不過天光已經大亮。

瀚海城是在長遼關西邊的一座小城,到了城下,城頭有軍士喝問來者何人,我将頭上的風帽掀開,高聲道,“謝琰,我要見謝二公子,讓我進城。”

軍士去傳話,很快城門便開,數名軍士出來,将我身後韋一江還有随行收了兵器,傳将軍命令,帶我進城,我命韋一江跟着我。

除了都姓謝,我的确跟謝翮不熟,十多年過去,我并不很放心這樣去見他。

韋一江這人雖然沉悶,不茍言笑,但性子果敢,忠誠勇武。

我當真有十年未見過謝翮了。

坐在案前那人穿着一身缁衣長袍,手中按着劍,挑了修長的濃眉瞧我,鳳目微斜,目光冷淡,五官削刻,膚色白皙皎潔,臉色間卻籠罩着一股陰郁之氣。

他唇上蓄了薄須,乍一看模樣變化挺大,我幾乎有點認不出。

但容貌仍然英俊,依稀有舊日的影子。

我猛然想起,我到盛京的時候他二十二,現在該早已經過了而立。

我記憶中這二哥是個好風流風雅的人物,與眼前這模樣差太多。

隔了十年,我那會才九歲,壓根沒長開,他确是一眼認得了我。

盯着我看了幾眼,驟然轉笑:“真是你這丫頭,你來找二哥敘舊不成?”

既不驚訝也無好奇,笑中并無真誠,将手中的劍鞘指了指對面,示意我:“坐。”

我小時候除了謝慕,跟其他兄弟姐妹都不親近,僅限于認得是誰,跟謝翮還有些記憶,完全是因為他年紀最長,看着最顯眼,比較容易留下印象,而且他為人風流愛玩,還玩出了名堂玩出了風頭,父皇隔幾日就要叫他進宮耳提面命一番。

我站立不動,他再次示意,聲音嚴厲:“坐。”

“你不在盛京過你的好日子,跑這裏來幹什麽?”

他頭探近了些打量我:“他還真是不一般的疼你,老五他要不是人機靈跑的快,差點就沒命,結果你,不但沒弄死你,還給你封了公主,大加封賞,無上恩寵。”

他說着手捏住我下巴:“我還真是納悶,左思右想也想不通這緣由,不如你告訴我?他憑什麽這麽寵着你?”将我臉左右摸了摸:“還真是會勾人的一張臉,難道是憑這個?或者伺候男人的本事?這就更奇怪,那他繞着彎的給你封個公主做什麽?還将你嫁給辜氏,這有膽子做沒膽子給你個名分?”

“我還真是小看你。”他譏诮道:“你那背後又是幹爹又是叔叔的,你那位可憐的丈夫他脖子酸不酸,知不知道你幹的這些沒皮沒臉的事?”

我擡手打他,謝翮一把握住我手腕:“急什麽?說到你心坎上了?”

“你讓我進城,就是為了來羞辱我?”

“我可沒有求着你來,你這是自找,謝家的臉面都給你丢盡了。”

我憤怒的直身站起來:“你夠了!你有什麽資格羞辱我?”

我嘴皮子這會意外的十分利索,一氣不停。

“謝家那麽多男兒,個個庸弱無能卻只會争權奪利自相殘殺,關鍵時刻,沒有一個有本事保護自己的姊妹妻兒,卻将稚子幼童推出去抵罪,謝慕他為了你們委曲求全,你們又何時把他當人當命了?只管自己争來奪去,根本不管他的死活,到出了事捅破了天卻要連累他受罪,我不過一介女子,求全保身,靠不得父兄,當然靠我自己,我就是讨他歡心又如何?若不是如此,我早就死了,屍骨都朽了!

謝翮臉繃得生硬,我冷笑一聲,繼續道:

“丢我謝家臉的人是誰?你看看你自己,當初在涼州不安分,真當自己有本事,結果給人打的落荒而逃,到這鬼地方來啃沙子,你以為你這模樣好看的很?”

謝翮一怕桌子:“你給我住嘴!”

帳外軍士聽着高喝立刻持着刀劍沖進來,韋一江上前一步将我擋在身後護住,劈手奪過一名軍士高舉的長刀,一刀砍過去,接連砍了兩人,鮮血濺地,餘者踟蹰不敢前,謝翮怒吼道:

“誰讓你們進來的!都退下!”

來人為首的一身披甲胄的鞑子将領叫道:

“她是那皇帝的公主,那皇帝很寵愛她,得殺了她。”

謝翮激動的站起來:“我說了滾出去!這是本将軍的私事!”

他站起來,手下扶着單拐。

一手拎劍抖開劍鞘拔了劍出來指着:“阿突拉,帶你的人出去,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我知道他因病鋸了右腿,可是驟然看到,還是頓生酸意,我吸了吸鼻子,一言不發,一陣刀兵碰撞,窸窸窣窣的铠甲摩擦的響動,武士又退出帳外去。

已經是安定過後。

謝翮撐着拐急的原地亂轉,怒氣沖沖的手指了我,我緊步過去扶住他手,攙着他坐下,謝翮站立不穩,歪歪倒倒的往座上栽過去,我按着他:“二哥!”

謝翮一把甩開我手:“滾開!你來做什麽?看我笑話?好好的讨好你的幹爹是正經,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別回頭讓他懷疑你又跟謝氏牽扯,阻了你的榮華富貴。”

“二哥!”他推了我一把,我又緊跟着重新抓住他:“二哥!你聽我的,不要固執,不要出戰,你們勝不了,你給我點時間,等我,會有機會的,很快。”

謝翮笑道:“別廢話,你顧好你自己的命就是,少來操心我,我願意等,姓趙的狗皇帝也不會給我機會,你小心自己,別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小心眼,也別将他想的跟你一樣蠢,當他真寵着你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由得你,趕緊滾吧,你說的話我會當沒聽到。”

趙免笑将我擁在懷中:“失魂落魄的,我怎麽跟你說的?謝二他可不會信你任何話,你不是白白送上去挨他罵的,自讨沒趣,別費勁了。”

他安慰道:“沒意思,乖乖兒陪朕才是正經,他說你什麽了?”

我沒心情扯謊,而且趙免喜歡我老實,我老實,他才會好說話,我面無表情的将和謝翮說的話重複給他,趙免邊聽邊樂:“活該,你這是沒事找事。”

我奇怪的看他:“陛下這麽放心我見他嗎?”

“有什麽不放心?你跟他說不上話的。”

趙免将手搓了搓我臉,鼻子碰了碰我的,幾十歲的人,笑的天真有如孩童:“你這小腦袋瓜子裏想什麽,朕清楚的很,只要你不給朕翻出花樣來,你高興折騰一下朕也由得你。”

我心裏冷笑:“是嗎。”

“你是朕的寶貝,朕看着你就開心,就是說不出的喜歡,只要你乖乖陪着朕。”

我伺候他上榻休息,看他睡下,将香塊扔進爐中,淡淡的香氣立刻纏繞于帳中,我深嗅了幾下,趙免最近的睡眠越來越差了些,握着我手不放:“睡不着,陪朕一會兒。”

我回握他手:“陛下睡着了我再去。”

趙免癡癡撫摸我手:“朕真想你永遠這樣陪着,朕看着你,就覺得心裏很暖和。”

“我會一直陪着陛下。”

我捏緊了手,手心是汗:陪到你死,我一定會的。

趙免過了很久靜靜睡下,我望着他臉,就會不由自主的想,他會不會一睡着就再也醒不來,他這睡得可真安靜,好像沒有呼吸一樣。

我看着他睡臉,胡思亂想了一會,起身吩咐帳中伺候的軍士小心守着,注意燈別熄滅了,萬一陛下醒了,看他要不要喝藥,這才出了帳去,夜色沉沉,營中火光隐隐,悄然無聲,唯有夜烏如黑雲聚在帳篷頂凄聲啼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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